七天過后,初夏趁著舊禪房里沒人,幫柳香把線拆了。想想覺得好笑,本是行醫(yī)救人的好事,卻要鬼鬼祟祟,跟見不得人似的。以至于出門的時候碰上一樣住在舊禪房的陳木時,何初夏很不自在地偏過了頭。
何初夏平時和陳木沒什么交集,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兩人一個進門一個出門,互相裝作不認識也沒什么,奇怪的是,陳木這次偏偏攔住了他:“寧公子,你知道寧九最近在做什么嗎?”
寧九最近當然是在給玉簪改造院子。聽說那些玉簪花種下后,竟然吸引了睿王爺,頭一次到玉簪的房中吃了一杯茶,把玉簪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催著寧九沒日沒夜整修院子,要他在一個月之內(nèi)把一切弄妥當了。寧九急需錢搬出去,自然也滿口答應(yīng)了。
何初夏最近四處查找熬因抓人的線索,沒往繡衣閣去。但每天晚上,寧九回來,都會找個僻靜處,把這一天的進展告訴她。所以,她對寧九最近在做什么這個問題,是了如指掌的。但看陳木臉色沉重,感覺寧九瞞著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多數(shù)還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問道:“在做什么?”
陳木說:“他竟然在給一個妓女做苦力。不僅自己做,還把許多兄弟都叫了去。你說他到底怎么想的?那種地方,是我們這種身家清白的人能去的嗎?”
何初夏笑了笑,說道:“我們家寧九也是想讓大家多掙些錢,不用整天指望著別人的救濟過日子。陳大哥覺得那地方玷污了你的名聲,可以不去,不掙這個錢,何苦說我們家寧九的不是?”
“那可是妓院啊!”
“妓院怎么了?整天往妓院跑的,不都是些平日里滿口禮義廉恥的君子?”
“你,你……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陳木指著何初夏,氣得渾身顫抖,恨恨罵道。
何初夏朝陳木拱手道:“陳大哥,要沒別的事情我先走了?!?p> 她跨出門檻,聽到陳木在她身后又罵了一句:“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
何初夏只當沒聽見,大踏步離開了舊禪房。
劉奔家原也是稽云縣的世家,只是近些年沒落了,到了劉奔這一代,更是人丁凋零。他十八歲娶妻,妻子吳氏只生了一個女兒,長到十七歲,突然失蹤。人說是被熬因抓去了,吳氏先是不信,天天守著衙門要人,又將家里的仆婦幫工都趕出去找人,找了一年多都沒消息,陸續(xù)傳說也有別家姑娘被熬因抓了的,別家都埋了衣冠冢,也只好死了心,選了個吉日也給女兒做了個衣冠冢。
女兒衣冠下葬不滿一個月,劉奔以劉家不能無后為由,納了一房姬妾。自從這小妾進門,劉家像換了天日。
這小妾原是官宦之后,因為家里犯了事,被賣到繡衣閣做了官妓。說起來,五六年前,她也是花榜有名的人物,只是如今年老色衰,風(fēng)光不再。畢竟風(fēng)光過,所以進劉家為妾自然有諸多不甘,行事做派憋足了勁想要壓吳氏一頭。吳氏自從沒了女兒后,整個人恍恍惚惚,完全沒了以前的威風(fēng)。所以,如今的劉家,倒是小妾丹容說了算。
何初夏起先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求見了劉夫人幾次,都沒見到。后來還是寧九托玉簪幫忙,這才有了進劉府的機會。
“幫他進劉府倒是不難。只是我們這種出身,只恨前塵往事不能忘了干凈,他以我的朋友身份去見她,對他此行是有利還是有害,就不好說了?!边@是寧九把玉簪的信交給她時轉(zhuǎn)述的玉簪的原話。完了,他補充說道:“我覺得她說得對。劉家雖不復(fù)當年,可在稽云依然是大戶。丹容在劉家雖為妾,可身份地位不亞于正妻。你帶著玉簪的信去,豈不是在提醒她不堪的過往?”
何初夏管不了許多,她一心想找到一個線頭,或者說一個突破口。她堅信,這人以熬因之名劫擄的這些姑娘,肯定有什么共同之處??蛇@些人,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個個養(yǎng)在深閨,那些門房一看她穿得一身窮酸,連通報都賴得通報。她進不得門,如何查找線索?
何初夏拿著玉簪的信遞給了門房,很快里面就傳出話來,讓何初夏進去了。
何初夏跟在一個丫鬟身后,穿過九曲回廊,前面有一樹盛開的梨花,花影掩映著一間雅致的花廳。小丫鬟讓何初夏先坐了,自己去通報姨奶奶。不久,沈丹容領(lǐng)著兩個仆婦,聘聘裊裊走了進來。何初夏站起來,微微施禮。
沈丹容在山水屏風(fēng)前的坐塌前停下腳步,款款坐下。這才朝著何初夏一擺手,示意她也坐。
何初夏入了座。
沈丹容屏退左右,懶洋洋說道:“玉簪的信我看了,知道你為什么而來。只是我嫁進來的時候,妙之就已經(jīng)出了事,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實在幫不上你什么忙?!?p> 何初夏問道:“姨奶奶肯見我,可見是記掛著妙之姑娘的。能否勞煩姨奶奶,準許我到妙之姑娘的閨房一看?”
“這人都不見了兩年了,房里只怕也沒什么了?!彼焐线@樣說,可還是讓外面的小蕊進來,領(lǐng)著何初夏去了劉妙之的閨房。
這是一間精致的小院,花木飄香,疏林如畫。
“這是你家小姐的閨房?”何初夏跟著小蕊跨進大門,屋里一塵不染,長條案幾上擺著的曇花依然生機盎然,一點都不像是沒有主人的屋子。
小蕊道:“小姐失蹤后夫人總是不信,依然讓人每天打掃。說小姐愛干凈,哪一天回來了,看到屋子里布滿灰塵,會不高興。姨奶奶進門后,夫人就不大管事了。但唯獨小姐這間院子,每天都要來看看的,若讓夫人瞧見一處和小姐離開時不一樣,負責(zé)打掃的下人必定要受到責(zé)罰的。大家想著夫人也就這一件念想了,也都依著她,打掃得格外盡心。”
何初夏一邊聽著小丫鬟的話,一邊緩緩走進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