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地看向何炳天,何炳天定定地看著他,忽而展顏一笑道:“你來!”
馬森湊近柵欄,何炳天忽然腳出如電,將馬森踢得倒飛出去。何炳天恨恨地道:“老子辛苦布置的暗樁,要是暴露了怎么辦?你這個蠢貨!”
馬森趴在地上干嘔著,半晌才爬起身來,淚眼朦朧地道:“何大當家放心,這句話便只有虎頭山中弟兄能聽得出其中意味,若是尋常人聽了也只當是酒后瘋語不會起疑的。”
何炳天道:“你找我做什么?老子冒得大險才從山上下來,要是些雞毛蒜皮之事,小心把你腦袋擰下來!”
馬森撫著小腹,似笑非笑地盯著何炳天:“何大當家也知道從我嘴中說出之事皆非同小可,否則你也不會冒險下山了——你殺錯了人,叛徒不是三當家!”
盧占奎沒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他直視著秦志冠,忽然秦志冠劈手兩個耳光扇在盧占奎臉上:“沒想到,竟連二當家的也驚動了?!?p> 盧占奎的臉上多了幾條青痕,但他似乎并不介意,冷笑道:“秦大人,你表達感謝的方式很別致?!?p> 秦志冠道:“雖然你將鑰匙給了我,但并沒有讓我脫困,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吧?!?p> 盧占奎道:“你們錦衣衛(wèi)果然都是白眼狼,若不是我機警,多打了把鑰匙,恐怕現(xiàn)在已是何炳天的刀下冤鬼了。”
秦志冠譏誚地笑道:“二當家謹小慎微,惜命得很,多半是能長命百歲的?!?p> 盧占奎撇撇嘴道:“秦大人哪來那么多的陰陽怪氣?”
秦志冠的面色鐵青:“一年前你我便約定,給我提供虎頭幫老巢所在,我每月五百兩供著你,你他媽硬生生地拖了我一年,要不是我失手被擒,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虎頭幫寨門往哪邊開呢!”
盧占奎道:“這可冤枉我了,這一年間我可給你提供了不少幫內(nèi)信息,若無本人相助,你又怎么能摸到王老五等人的處所,秦大人建立的功勛上可有本人的一半的功勞呢。況且何炳天看似粗豪,常以仁義大哥的形象示人,但心胸狹窄心狠手辣,我跟了他幾十年,親眼目睹他是如何整治自己人的,自然了解他的秉性。若是露出馬腳,我一定不會有好下場?!?p> 秦志冠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若不是你勢力不及何炳天,也不會接受招安,”他忽地探口氣:“天意弄人,以后便是你想接受招安,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已收到調(diào)令,不日便會離開青州。你這條線乃是我暗中獨立運營,如今兵圍虎頭寨,眼看便是一場惡戰(zhàn),堅持到底只有死路一條。若是你誠心接受招安,此時便是良機,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p> 盧占奎呵呵冷笑:“秦大人做得好買賣,這是看準了我虎頭寨存亡之際?;㈩^幫幾十年家業(yè),觸角遍及整個青州府,你們可未必是對手?!?p> 秦志冠反唇相譏:“看來二當家還是存了僥幸心思,我可提醒你兩邊下注可能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哦?!?p> 類似這樣的試探已在兩人之間從合作初始維持至今,都是心思機敏之人,誰也不肯多透半點口風。盧占奎搖搖頭,轉(zhuǎn)換了話題:“你說找到孫紅,可是真的?”
秦志冠嗤笑道:“我本意是想引來信使,挾持信使進山?!?p> 盧占奎奇道:“你知道虎頭寨留有密道?”
秦志冠道:“狡兔三窟,何炳天在草籽山苦心經(jīng)營數(shù)十載,要說他沒給自己留后路我是決計不信的。原來還是將信將疑,既然你出現(xiàn)了那就代表密道是真實存在的——占奎兄,你藏私了。”
盧占奎老臉一紅,忙岔開話題道:“你上山作甚?”
秦志冠道:“孫紅已失去蹤跡,目前生死未卜。她既通過唐腿子交聯(lián)山中,我便想通過其聯(lián)絡(luò)線一路摸上去,打探她的細節(jié)。”說到這兒,不由看了一眼盧占奎道:“不料想一條假消息卻把你誘下了山?!?p> 盧占奎愣了好一會方道:“我得知消息后唯恐事情有變便急于下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四五年前黃河水災(zāi),海豐一帶數(shù)萬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流民涌入青州府。何炳天那時便留了心,暗中廣納幫眾,部分姿色姣好的年幼女子便被他收養(yǎng),逐批送入青樓。青樓中來往客人非富即貴,尋歡作樂時較往日缺乏警惕,幫內(nèi)便以此收集信息。孫紅便是那時候被何炳天相中的......”
秦志冠截斷他,眼神中充滿了疑惑:“這種用間的手段十分高明,不像你們這群土老帽能想到的,有人指點你們?”
盧占奎詭譎地一笑:“我?guī)蛢?nèi)臥虎藏龍,這種小伎倆自不在話下。不過這個主意倒的確不是我?guī)蛢?nèi)的兄弟想出來的,你有興趣知道?”
秦志冠哼了一聲:“我?guī)兹蘸蟊汶x開了,理會這個作甚,你接著說?!?p> 盧占奎道:“孫紅入翠香園那年不到十歲,幾年后便成了園子里炙手可熱的紅牌。何光霖進官府蟄伏的時候,她便負責給何光霖往山上傳遞消息?!?p> 秦志冠疑道:“翠香園人多眼雜,何光霖為何不使用更隱蔽些的渠道?”
盧占奎冷笑道:“孫紅乃是何光霖的姘頭,兩人不知怎的看對了眼,何炳天曾揚言若是何光霖任務(wù)完成得順利,便讓那孫紅贖了身,”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地道:“哪知洞房沒入成,一個命喪黃泉一個不知所蹤。”
秦志冠忽地嗤笑:“土匪娼妓,虎頭幫果然臥虎藏龍葷素不忌?!?p> 盧占奎收斂起笑容:“都是苦命人,誰嫌棄誰呢,”秦志冠撇撇嘴:“孫紅失蹤當晚你們知道嗎?”
盧占奎道:“孫紅那日掛起紅幡,我們原以為馬全已將密匣交給了他。哪知唐腿子晚間未尋到人,第二天便通知了山上,我便化妝成客人進翠香園點了孫紅的牌,老鴇說她晚間赴約,白天一早便出去了,現(xiàn)在未見人?!?p> 秦志冠道:“你可知她是赴誰的約?”
盧占奎道:“青州首富,張大財?!?p> 何炳天氣極反笑道:“馬森啊馬森,虧得我放下官府圍城的危險下山找你,敢情你是消遣老子?那日齊興泉身上、房間都沒有搜到鑰匙,分明是他暗中勾結(jié)鷹抓孫,妄圖私放秦志冠的鐵證。那日你也在場,難道患了失心瘋忘記了不成?”
馬森淡淡地看著他,他的從容讓何炳天忽然不再那么自信,他逐漸收斂了笑容:“你有何證據(jù)?”
馬森幽幽地道:“一把鑰匙而已,若是我有心反何大當家,為何不能多配幾把以備不時之需?”
何炳天的臉色刷地拉了一聲,一張馬臉顯得更長了。后來他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注視著馬森,馬森強迫自己保持著鎮(zhèn)定,半晌何炳天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馬森幽幽地道:“因為我想到那日從囚牢中逃脫之時,秦志冠并不是在盲目地尋找出路。我與他跑至寨門時眼見守衛(wèi)眾多,我便想放棄掙扎,秦志冠卻不為所動,一路之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直到找到了那顆歪脖樹。起初我以為是運氣好,但事后回憶起來可不盡然,”他看著何炳天,拋出了自己的判斷:“而是有人暗中指引于他?!?p> 何炳天皺眉道:“放屁,歪脖樹下可就逮到你和姓秦的二人,再無第三人蹤影,難道有鬼不成?”馬森搖搖頭道:“現(xiàn)下我有辦法可找到那奸細,不知何大當家可感興趣?”
何炳天道:“哦?你有什么辦法?”
馬森抿了抿嘴唇?jīng)]有回答。何炳天忽地了然,點點頭:“這次你想要提什么條件?”
馬森恭維道:“何大當家英明——只要大當家的能救我從牢中脫困,馬森愿為虎頭寨除去叛徒!”
何炳天盯著馬森看了半天方道:“馬文彪怎生了你這么個兒子?”馬森老臉一紅,不敢反駁,只道:“現(xiàn)下官軍圍城,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覆巢之下無完卵,我想那個奸細也在尋找機會,若是鐵了心出賣山寨,現(xiàn)在正是最佳時機。何大當家若不能早日去除后顧之憂必會引來禍端,機會稍縱即逝,何當家的可要把握住了?!?p> 何炳天目光一凜,他左右看看,手向腰間摸去:“那你現(xiàn)在就可跟我走?!瘪R森斷然道:“不可,若是你劫獄,這場罪孽又要著落在我爹頭上了。他老人家辛苦一輩子,為我操的心夠多了,不可再牽連于他?!边@是打定主意要遠走高飛了,他堅定地道:“你救便救,但不可牽連我父。”
何炳天施施然地放下手:“唔,有長進?!彼诶吻磅饬藥撞剑骸安荒苡脧姡@可當真難為我。”
馬森道:“我那法子時間久了就不知道好不好用了,你需盡快助我脫困,否則我也愛莫能助。”
何炳天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馬森:“容我想想把?!?p> 馬森目送何炳天的背影消失,他攤開雙手,已全是冷汗。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總覺得何炳天的眼神有些古怪,他的大腦飛快思索著,片刻后臉色忽然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