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林燕相別各奔天涯,死生契闊終有相逢
“你……”
不等“林公子”說完,白鹿之后的女娃娃忙向林挽月叮囑:“快止血?!焙笥质┓侠肀M滴落在地上的鮮血,隨后化入滄嵐山中。
林挽月見“林公子”氣不打一出來,惡狠狠地抓住她手,一時掙脫不開,只得硬聲道:“你要再不止血,我可幫你了!
誰料“林公子”卻連答句話的力氣都沒有,蜷縮在石壁旁,隱隱有些顫抖,額間滾落下幾滴汗珠,想說什么,卻是在沒有力氣了。
“你沒事吧?”林挽月忙問道,可這“林公子”仍在憋著,努了努嘴型像是說“沒事”,林挽月氣極:怎么不憋死他!
“林公子”醒的快,睡的也快。林挽月再要替他止血,他人又昏厥了過去,這倒方便了替他治療傷勢還不收半點好處的“林大夫”。
但他的傷勢果真不輕,背部中了兩爪,左前臂有道劃痕,卻暗含著邪毒。林挽月除了背肩中了海老頭的那柄斷刀,其余倒是沒傷著,這么算她還是挺有福的。
替“林公子”祛除盡了邪毒后,林挽月才微微正視起這詭異地方來。周圍是一片漆黑,而深經白布所擾,林挽月已經不覺得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便重新閉上眼,感知此地來。
他們如今身在一處石窟之后,石壁間狹小,那兇獸進不得來。由石窟向外則是個穹廬般的洞穴,正是那青龍棲身之所。
“林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總得想個法子出去。林挽月望著那穹廬頂,驀地意識到這兒是地下,若破頂而出,可不就是地上?
林挽月念及此,匆匆召出搖光布下個小結界,護住“林公子”,隨后步出結界,一提搖光,向那青龍惡獸而去。
接下來一連幾日,林挽月總是時不時去看顧看顧那頭兇獸,一刻也不閑著,屢次三番地查探發(fā)現(xiàn):那穹廬頂濕潤無比,想來這頂上是片水源。
林挽月盡量靈巧到極致,不受一點兒傷回來,除了偶爾那么幾處皮外傷,倒也無妨,她自己也不太當回事兒。
不知過了多久了,但一定不久,終于“林公子”露出了幾聲音韻,聲音卻比貓還小。
林挽月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近去,而后從比貓還小的聲音里,艱難地聽出了兩個字。霎時她微微一怔,覺得定是自己聽錯了,但那第二聲卻是那么清晰……
“挽月……”
“你……”林挽月看著他,忽然就忍不住了,那封喜箋,而后是楚朗音的話……她原本已經在嘗試,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他,放下這些話,去盡她該盡的責任與使命。那個白衣少年,原本能夠永遠停留在她記憶中最美好的瞬間……
林挽月很想、太想哭了,擠著眼淚,有一只手輕輕地抓上她的衣袖,與此同時又傳來呢喃細語。
“挽月,挽月!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
林挽月默默地忍住了淚,盡管有幾滴晶瑩的淚珠已然滾落頰畔,無聲地,她反手抓住他,燕風炎?!胺判?,我在,我在……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p> 那一刻,“林公子”確信是醒著的。
又或說,林挽月的話,燕風炎一字一句全都聽見了。
二人就這樣沉默、無聲地過了許久,太多的悲慟在此刻仿佛都煙消云散,結界中安靜的石洞內,手與手間互相緊握、依傍。
不知過了有多久,林挽月無奈打破了這樣的沉寂:“青龍洞頂連接有外部水源,這兇獸又難除得狠,唯有破頂而出,再另尋外援?!?p> “試試,殺了這兇獸?”但燕風炎很快就搖了搖頭,自己傷口方才愈合,還是不見得長記性。
林挽月思量了片刻,也道:“或可一試?!?p> 二人隨后整頓了下身邊能用得上的器具,除了兩把仙劍外,洞內倒有些流淌進的露水,林挽月小心翼翼地收起,嘴角微揚,似有妙用。
“一會兒我去吸引,你偷襲擊殺?!绷滞煸乱涣滔略?,也不給燕風炎時間反應,一人一劍當即破結界而出。
青龍這幾日與林挽月纏斗已纏斗成了習慣,或許一會兒見不到林挽月便心中癢癢,此時聞著林挽月的氣息,它立即雙眼一亮,仿佛超過了興奮的興奮般朝著林挽月咆嘯而來。
林挽月將那露水凝成的水珠托于手心,見那青龍頭在前直直撞來,立即將這水珠子擲出,隨即忙施仙術。
那水珠本是滄海一粟,卻驀地變大,越來越大。珠成了球,球成了穹廬,青龍一觸及水塊內,便好似進了個軟綿綿的被褥,掙脫不開,又奈何不了分毫。
而這時,燕風炎早已御劍而來,無需林挽月點撥,卻心有靈犀地先行斬斷穹頂,隨后才將劍鋒對準了那青龍。
“畢竟是神獸……”燕風炎如此想著,“唉唉”嘆了聲,隨即一拉林挽月道:“走!”
洞頂一破,猛水倒灌,夾雜著落石之聲,不難想這兒馬上便要塌陷。
在水中咆哮的青龍卻倏然沒了聲音,林挽月大覺不妙,果真——那青龍沒了實體,變?yōu)榱嗽镜幕昶莵怼?p> 沒有實體,林挽月與燕風炎無法攻擊,而那青龍便如此直上云霄,盤旋九天,重歸神瀾。
而最終,一道青龍幻影停留在了燕風炎前方,從頭到尾地進了燕風炎的身體里,林挽月要攔卻攔不住,驚急之下卻也無可奈何。
“感覺如何?無礙吧?”
“沒事?!?p> 林挽月還是不信,燕風炎無奈,只得調轉話頭:“你看看下邊。”
諾大一座滄嵐山,只一座小小的桑田村。這一日,村口布滿了金菊,金黃金黃,燦爛燦爛。
燕風炎想起于柘平那時候問他來自何方,便誠懇地答說是仙人,于柘平連連問著仙界有什么,他只說逍遙君仙府上好多金菊,一到夜間,金光燦爛,若再有燈籠果樹倒映出漫天霓彩,簡直是人間至美一夜。
當時只是隨口一提,在燕風炎無數個夜里最尋常不過的花花草草,于柘平用心記住了,記住了,記了一輩子。
“挽月,對不起。”燕風炎這句話一定憋了好久好久,平素冷漠寡言的他,此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拉著林挽月的手,很緊很緊。
“燕哥哥,”林挽月卻微微笑了,“不用說對不起。我相信師尊,也相信她說的神瀾之外的世界,那里才是需要你的地方。燕哥哥,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p> 燕風炎卻未料及林挽月的這一番話,一時竟怔在原地,他緩緩地道:“從前,我時常覺得是仙蔑視人,可如今……我卻不知道這想法是對是錯……”
林挽月微微一笑:“人與仙并無不同,不同在于善惡,善惡在于心?!?p> “挽月……”燕風炎失聲道,他是真的想明白了——無論是人是仙,唯重此心而已。
“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來尋你,永遠陪著你,再也不離開。”
林挽月輕“嗯”了一聲,但二人怎么也不愿先行離去,于是直至夜深,很晚很晚,在仙劍上“落座”,看著燈籠果樹倒影的漫天霓彩。
燕風炎道:“傳說燈籠果樹上的燈籠果,一年只開一季?!?p> 林挽月道:“盛世佳夜,總如曇花一現(xiàn),然雖短暫,卻抵得過數萬庸天?!?p> 她望向燕風炎,一字一句問他:“燕哥哥,你相信緣分嗎?都說緣由天定,那你我今日重逢,算不算是緣分?”
“當然了?!毖囡L炎微微一笑,“山水有相逢,相信有緣之人終能重聚?!?p> 林挽月極小聲地“哦”了一聲。
那一夜,所有的美好也就只在那一夜,而留給林挽月的,卻仿佛是永無止境的長夜。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挽月還不知道燕風炎走了沒有走,這一夜便過去。而留給她最寶貴的,是額間那淡淡一吻。
次日,林挽月又嘗到幾絲失落的苦味,思念如同潮汐般一浪又一浪卷來,但這并不阻礙她前行。
她仍還記著來九越的目的:調查謎案。
御劍約莫大半日,正午時,林挽月抵九越天山,隨后在山腳處兜兜轉轉,終于尋得了一處府邸——第九樓。
第九樓,五宗之一,卻又是五宗之末。有傳言道:第九樓掌盡天下事,無所不知,修仙人在內除修煉外,更多時候在做占卜一類的活兒。
林挽月想著反正去九越王都,順路,或許能向第九樓宗主討得那兇手身份,便心存幾分僥幸地來了這天山圣地。
彼時的瀾星湖神玄宗內,傅天秀與蕭楚楚師姐們早已忙得焦頭爛額,陸雨微這一走,宗門內大小事務當真不少,再加上還有瀾星湖外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累煞人也!
這時柳傾城御劍歸來,較她早到的四師妹司徒雪早已恭候殿內,左張右望卻不見華想容與慕容晴的身影,連忙道:“大師姐,二師姐、三師姐還未歸么?不應該??!”
柳傾城也是聞言一愣,她的差事還算一路風順的,便是無雙閣心存不滿,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但第九樓與江湖盟……
不該??!
柳傾城忙道:“我再趕去趟九越,那地兒我熟,去接應下晴兒那丫頭,想容那邊,就拜托雪兒了?!?p> “自然?!彼就窖└蓛衾涞乇憬酉?。
二人幾乎同時又一動身,而傅天秀與蕭楚楚卻是想拉也拉將不回,只得謾望著諸多文書,連呼吸的氣兒都有進無出了。
于是二人干脆你一言我一語,聊言解乏。
“五師姐,你說,二師姐平素對人那么冷淡,對大師兄倒是格外不同啊!”
“你這丫頭啊!看不出來嗎?大師兄一直喜歡的啊,是大師姐?!?p> “可二師姐那么喜歡……”
“大哥大姐的事兒,別老摻和??炫愕奈臅?!”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已經好幾日沒見過大師兄了?!?p> “是啊!聽門下弟子說大師兄好幾日前就離開了?!?p> 二人聊著聊著,突然雙雙一愣,面色莫名古怪起來——大師兄他不是仙,如何能過瀾星湖結界?
“批你文書去!”傅天秀怪叫。
蕭楚楚無法,尷尬笑了笑,當然知道傅天秀在“遣她走”呢……
“我再待一會兒吧!”蕭楚楚微微一笑,盤腿便坐在了地上。
“還賴著不走?”傅天秀假怒道。
“可不嘛!”
“死乞白賴咯?”
“對?。 ?p> “臉皮那么厚?”
“臉不厚,皮薄,要是打壞了師尊可饒不了你?!?p> “……”
最后,蕭楚楚是被傅天秀丟出去的……
但是那一夜,傅天秀徹夜未眠批改著的,赫然是一沓蕭楚楚負責的文書……
于是第二日新的文書送上來,傅天秀毫無思考地便在署名上寫下了“蕭楚楚”三個大字……
一旁的蕭楚楚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隱隱嘗到些酸楚……
傅天秀實在困倦極了,沒撐到次日午時便已昏昏欲睡,于是蕭楚楚正色起臉,咬著牙替二人寫完了所有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