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除煞歸挽月得喜箋,難渡劫玉京逢悲影
有道是“過得一湖瀾星水,敢叫日月?lián)Q新天”,神瀾大陸方圓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大部分是陸地,極少部分的水域也全部集中在大陸中央的湖中。而那湖,正是瀾星湖。
瀾星湖之上,常年仙氣繚繞,時隱時現(xiàn)著一處亭臺水榭,那宮堂廟宇般的建筑足有半個湖面的大小,再細看下去,原來是坐落在一方島嶼。
而這仙境一般的瀾星湖卻并不好過,凡人神神叨叨念的那句“過得一湖瀾星水,敢叫日月?lián)Q新天”也不是瞎編排的。
那瀾星湖之中,島嶼之上,乃是神玄宗所在。神玄宗以守護神瀾大陸為己任,便是神瀾大陸上九越、天都兩國也奈它不得——神玄宗凌駕于皇權(quán)之上。
“那里面住的都是誰?”
“神仙??!你瞧你瞧!天上!”
兩個過路客一同望向青天高空,只見七劍并列,七仙女各御劍而來。
“那又是誰?”
“神玄宗宗主陸雨微門下,七仙姑,天生的神玄境?!?p> “神玄境,”那人遲疑了一下,“你豈不是就差一點,就進入圣者境界了么?”
“你當(dāng)這么容易???”另一人擺了擺手,知道那人孤陋寡聞,也沒了說下去的意思。
神瀾大陸上,人也分凡人與仙人。但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平等的。
凡人若挺過七次天劫,毅力頑強,便算有仙骨,亦可入仙;仙人若品行不端,習(xí)仙法卻行惡事,要么墮仙為凡,要么被其他修仙人化去仙緣,淪為凡人。
而關(guān)于境界,神瀾大陸上分七重。第一重脫胎,第二重天象,第三重命魂,第四重神游,第五重神霄,第六重神玄,第七重圣者。而登臨圣者境的即是成神,如今神瀾大陸上的神只有陸雨微一個,再無旁人,她還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
隨著神玄宗外結(jié)界被破,隨后又重新愈合,陸雨微小聲呢喃了句:“回來了?”她一席白衣飄飄,少女般嬌嫩的臉龐,言行淡雅,只消看模樣便知仙風(fēng)道骨。
“師尊?!逼呦膳咽談ι系?。
陸雨微不再多問,也沒有必要問了,只要是她交代的事,幾個丫頭說什么也定會做到,若沒做到,是絕不會回來神玄宗的。
“傾城,你先帶師妹們?nèi)ド彶吹任摇M煸拢懔粝??!?p> 紫衫小師妹聞言一愣。身旁大師姐柳傾城微微一笑,招呼五個師妹先行出殿。
“你燕哥哥來信?!标懹晡⒌匦χ?,指間微動,便憑空化出一紙信箋來,飛去林挽月抬起的手掌上。
燕風(fēng)炎與林挽月本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兩小無猜。但燕風(fēng)炎可能生來便與瀾星湖神玄宗八字不合:因他非仙,在神玄宗待著總要受到欺辱;因他天命不凡能毫發(fā)無傷地過瀾星湖結(jié)界,陸雨微不敢放他離開。最后還是陸雨微親自做主,送他去了神玄宗內(nèi)的逍遙君仙府上修行。
“師尊,”林挽月靦腆地問道,“他近來可好?”
“你師姑說他天資頗高,短短六年連破六境,如今可與你比肩了?!标懹晡⑿χ?,悄悄咪咪地道,“七個丫頭里屬你福氣最好,趕在你六個師姐前頭有了心上人。你可還記得你二人六年前相別時,他說了什么嗎?”
“當(dāng)然了。我怎么會不記得,他說……”
他說……林挽月倏地一頓。
六年前,那個少年拉著她的手,告訴他:“挽月,哥哥得離開一會兒,去你師姑那兒修行,但你放心,哥哥一定早日修成,回來陪著挽月?!?p> “一會兒是多久啊?”小小的林挽月不知道,她更不知道心里的感受,那叫作不舍與牽掛,“燕哥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那些人要是再說你,我,我就請劍來,打他們一頓,看他們還敢不敢說你!”
“傻丫頭,你是不是忘了上回師尊怎么罰你的?”燕風(fēng)炎摸了摸林挽月的頭,笑道,“哥哥答應(yīng)你,等哥哥修行有成,哥哥一定回來陪著挽月,永遠陪著挽月,永遠不離開……”
“挽月?”
林挽月一驚,陸雨微正微笑著望向她,自己莫不是神游了?她連忙低頭望向手掌上的信箋,又抬頭問陸雨微:“師尊,這里面,是不是……”
陸雨微含著笑點了點頭,林挽月驀地笑了,輕輕攥了攥那信箋:“那我不在這兒拆,我先回趟搖光劍?!?p> 林挽月隨即轉(zhuǎn)身掠出幾步,想著燕風(fēng)炎何等的風(fēng)姿時,卻是一頓:“師尊……這次除那兇煞時,煞氣傷到了虛空。您……無礙吧?”
陸雨微笑容一滯,卻又極快地掩飾住了:“都說了,只是小傷而已,你怎么還記著?”
“什么小傷???小傷哪有十?dāng)?shù)年不見的好的道理?”林挽月撅了撅嘴,但看陸雨微始終堅持,只得悻悻地出去了。
林挽月踏著碧波,徑直輕盈地掠向蓮泊斜對面的礁石,確定了四下無人后,才低聲道:“搖光?!?p> 搖光劍頓時破空而出,林挽月微微一笑,又默念術(shù)語,使得眉宇間亮出個光電,白濃濃的仙氣直入那搖光劍里去……
瀾星湖中,此時蓮泊內(nèi)遍是朵朵蓮花,忽粉黛忽白黃的,柳傾城紅衣在前,身后跟著橙、黃、綠、藍、靛五個師妹,六人步步生蓮,直朝著蓮泊而來。
“傾城?!?p> “師尊?”柳傾城隨即止步。
陸雨微并不在,但她神念卻在蓮泊徘徊。六位仙女稍加思索,便知道陸雨微身為圣者境,神瀾大陸的天下第一人物,能做到神念自由并不意外。
“此次除煞有功?!?p> “是?!绷鴥A城答。
“近幾年,邪惡統(tǒng)帥下又有幾片大陸被襲,而我神瀾之上九越、天都兩國兵戈不止,若再長此以往,神瀾恐有大亂?!?p> 柳傾城天生聰穎,已知曉陸雨微話中有話,便直問道:“師尊有何吩咐但說無妨,傾城愿盡全力,守護神瀾。”
“好?!鄙裥诖蟮钌希懹晡⑿牢恳恍?,“即日起,魁四劍各去第九樓、江湖盟、無雙閣、破軍府。”
神瀾大陸上除神玄宗外,另有幾大宗門凌駕于皇權(quán)之上,分別為第九樓、江湖盟,無雙閣、破軍府,與神玄宗并稱五大宗門。
陸雨微道:“此去聯(lián)絡(luò)四宗,不得走漏絲毫消息,你四人務(wù)必小心。此間我將親去外界,與其余強存大陸商量合縱之策,神玄宗便由杓三劍打理。”
柳傾城應(yīng)聲:“是。”隨即環(huán)顧了下身旁幾位師妹,微微一笑,化出一把簽來,在手中晃了晃:“咱們抽簽決定去哪個宗門……”
身處搖光仙劍中,林挽月?lián)浼t著臉,小心翼翼折開那信箋。只見里頭還有一紅紙,撲鼻的芬芳,左右寫著兩個大“喜”字。
林挽月的臉頰愈發(fā)紅通了,耳后熱的發(fā)燙,她不知怎么訴說自己心中的狂喜——一點點拆開喜箋的興奮。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林挽月望著喜箋,喃喃地念著,微微地笑著……
瀾星湖邊,她第一眼看見的少年,懵懵懂懂地劃著一葉扁舟,朝著她駛來。那是他們初次相見的地方。
“你好!”林挽月站在岸邊,揮著手。
燕風(fēng)炎看向了林挽月,林挽月也看著他。
從此兩個人便再也離不開互相的眼眸。
“抽完了?”陸雨微的神念響起。
蓮泊之上,柳傾城笑答著:“抽完了,我是無雙閣。”
橙衣女郎華想容冷漠地道:“江湖盟。”
緊接著是盈黃長衫的慕容晴,略帶羞澀地道:“我是第九樓?!?p> “那雪兒抽到的定是破軍府了吧?”柳傾城笑道。
青綠衣衫的司徒雪靦腆地道:“大師姐說的不錯?!?p> 陸雨微滿意地道:“明日啟程,對了,記得知會你們大師兄一聲。”
“玉京?”
陸雨微道:“他人如今周游二國,外出歷練?!?p> 九越,天山。
山比云高,與天平分秋色。那天山如塊巨木,被利斧劈作了兩半,便是天山。若這兩半相合,怕真要要過了天。
天山之上常見積雪,任何角度望去,都只見白茫茫的一片,乍看上去并無什么兩樣??扇羰羌毧幢隳馨l(fā)現(xiàn):那天上半坡竟坐著一人。
那人著月白長袍,正盤腿坐于天山朝內(nèi)的一個洞口。他與尋常人并無什么不同——一個短發(fā)的小伙。只是他那雙明眸中露著堅毅與不屈,這才是他最為難能可貴之處。
他是個凡人。
卻在嘗試渡劫升仙。
他就是白玉京。
旁人見了,不過嗤笑兩句:不過是個凡人罷了!生來的命,就是成不了仙!
可白玉京從未放棄。
此次登天山,正是他選擇再試渡劫之地。因天山距天之近,人煙稀少,若在此地行渡劫,一來可保不傷群眾,二來天雷也會極小,不那么引人矚目。
碧藍的天如海,洋洋灑灑地灌輸著它誘人的晶藍。
白玉京呆呆忘了會兒,終究直起脊背,豎指而喝:“天雷開混沌,劫難自請來。今我以身渡,試仙怎輕凡!白玉京,今請渡劫!”
一絲金電之光閃爍,撕裂開碧藍的一塊,直奔白玉京而來。一道、兩道、三道……光芒越來越盛。
白玉京死勁地咬著牙忍著,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經(jīng)歷過這樣的滋味,每回都是痛不欲生。盡管無數(shù)的失敗都在預(yù)示著他想法的愚蠢,他也還是會盡一切可能去達成、去忍受。
“不行……”白玉京心中很快閃過一個念頭。這里離天雷太近,天雷反倒聚集地更加容易,相比先前數(shù)次嘗試,在天山上行渡劫之法,恐怕更加難上加難。
可如今早已顧不得他后悔了。
“小子,”不知何時,白玉京身處的山洞中多出了一道影子,對白玉京陰陽怪氣地道,“再不放棄,你會沒命?!?p> “怎會?”白玉京反問一句,又連忙咬緊牙關(guān),不再吭聲。
影子奸笑道:“你就是神玄宗宗主的大弟子?嘖!居然是凡人!”
類似這樣的話,白玉京從小不知聽過多少遍,就是脾氣再好也不容得一個外人這么說道,下意識便喝問道:“你怎么知道?”但一時的疏忽,卻轉(zhuǎn)瞬便被天雷劈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你是誰?
白玉京昏昏沉沉地重復(fù)著這個問題,模模糊糊地看見影子。他一開口,便狠狠拔出了白玉京心中那根深入骨髓的刺。他太在意了!他不是仙,身處神玄宗內(nèi),他永遠無法與同齡人比肩,永遠無法獲得他們的平等地對視與尊重。
是??!白玉京,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個凡人而已。這是天生的命數(shù)。你以為你能渡劫成仙嗎?不可能的。否則還分什么凡人、仙人做甚!你還這般傻,寧肯殞命天雷之下,也不愿聽信人言……
天雷卻在這時倏地急停,影子微微一笑:
“我救了你的命。”
“你要我的命嗎?”白玉京釀釀蹌蹌地爬起,刺痛的眼簾下他看不清影子的真面目,“要就拿去,我不想活了!”
白玉京隨即驀地笑了:“死了也好!天下人要是知道了神玄宗宗主門下大弟子若是個凡人,定要指指點點一番,到時候令宗門蒙羞,我又該尋何地自容呢?”
“我可以幫你。”影子道。
“幫我什么?”
“渡劫?!?p> “不可能?!卑子窬┬χ鴵u了搖頭,“渡劫只能憑我自己,你如何幫我?”
“那你不妨聽聽……”影子奸笑一聲。黑煞之氣瞬間涌入白玉京四肢百骸,徹骨的冰寒。
“你當(dāng)我白玉京是什么人?為一己私利而傷害無辜?卑鄙,無恥!”白玉京最后呼出一聲,而黑影已全部融入他體內(nèi)。
白玉京的靈魂,禁錮在最陰暗深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