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還猛的打了一個寒顫,意識漸漸回歸身體,無盡的疲憊感瞬間傳遍全身,身體軟軟的倒在后面的樹上,這時候,他看見一個人。
一個身穿青色布衫的中年人站在他數(shù)米之外的地方,試探的眼神中包含些許關(guān)心,純凈的眼底讓人心生暖意,這不是一個壞人。
見石還看向他,中年男人微微一笑,舉手示意了一下,見石還沒有拒絕,便背負(fù)雙手慢慢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位小兄弟,我見你似乎神游物外,又面露難色,很痛苦的樣子,便出言叫了幾聲,不知有沒有打擾到?!?p> 石還見這中年坦蕩,心思縝密,又禮數(shù)周全,便回道:“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p> 說著這話,石還已經(jīng)湊著葫蘆喝了兩口,頓時渾身一陣舒坦,元力慢慢恢復(fù)。
中年來到石還跟前,對著石還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這位小兄弟,你可是在觀天地?”
“觀天地?”
中年又是一笑,解釋道:“觀天崩而見法,浴地火而執(zhí)律,法及律得令:統(tǒng)稱為觀天地。”
石還點點頭,還有這種說法,不過中年男人猜得不錯。
“小兄弟可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中年男人再問。
石還沒有回話。
見石還盯著自己,中年似乎意識到什么,抱拳微微行禮,從腰間拿出一個銀白色的牌子,牌子正面有字,背面一顆栩栩如生的樹。中年將牌子拿到石還眼前,石還這才看清楚,上面寫著三個字:宣法使。
“在下樹守,玉湖城白銀宣法使,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稱呼?”
石還盯著牌子,白銀宣法使他倒是見過,但有宣法使牌子的卻是第一次見,雖不免心中有些好奇,但又不敢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白銀宣法使啊,這可是和芷君一個級別的強(qiáng)者。
“我叫石還,勉強(qiáng),算是鳳凰城的人吧?!?p> 鳳凰城?中年愣了一下,但隨即想到了什么,說道:“是三等衛(wèi)城鳳凰城嗎,瑯琊郡的那個?”
“是的?!?p> “那就好,那就好,是自己人。石還小兄弟,你是第一次觀天地嗎?我看你剛?cè)牖臉幼??!?p> “正是,樹守大叔怎么看出來的?!?p> “其實還是很明顯的,比如剛?cè)牖雌饋碛幸环N不完滿的感覺,比如血氣還很新鮮,比如像你這樣的毛頭小子,一個人就敢冒冒失失的觀天地?!?p> 叫樹守的中年男人笑道:“另外,叫大哥也行,叫老師也行,不用非得叫大叔的。”
石還咧咧嘴,好吧,大哥有些抬舉自己,還是叫老師吧,樹守老師。
“樹守老師,這觀天地還有什么說法嗎?”
想石還也是一個自行化血的天才,因災(zāi)劫悟法的事情也做了一次兩次了,也就是觀天地,但碰上危險還是第一次。
“這就說來話長了?!睒涫丨h(huán)顧一周,說道,“你們鳳凰城應(yīng)該有完整的傳承吧?即便沒有,郡里面也有基礎(chǔ)的修行典籍供下面的衛(wèi)城護(hù)城兌換,你們城主不會連這點功勛也沒有吧?!?p> “這倒不是,認(rèn)真說起來,我只是鳳凰城下面一個小城的人,并不能算是真正鳳凰城的人。”石還沒有說自己是青云山的人,雖然說出來也沒人知道。小城的話,如果真的要找,石城、勾城、澤城,這一片地界的小城,應(yīng)該都沒有了。
“這樣嗎?”樹守皺了一下眉頭,怪不得感覺石還就是一個初學(xué)者。不過這樣的話身份就是一個問題了。
“看你年紀(jì)并不大,無人教授還能化血成功,也是難得的天才了?!?p> “那倒不是,鳳凰城的芷君大人對我有指導(dǎo)之恩?!笔€說道。
樹守再次皺眉,芷君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印象,畢竟白銀宣法使并不多,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都無所謂了,相遇就是緣分。
“天色不早,不如我們地方落腳吧,正好能結(jié)個伴,也好為你傳道一二?!?p> 石還看確實天色漸黑,晚上是走不了了,不過和一個不明身份的白銀宣法使呆在一起,萬一對方起了不好的心思,必死無疑,但是現(xiàn)在跑的話,好像同樣也跑不掉。猶豫再三,還是對修法的好奇心占據(jù)了上風(fēng)。對樹守點點頭,指著火山腳下一處不起眼的小山頭說道。
“我們?nèi)ツ抢锇?,樹守老師,那里有個山洞,我們正好落腳?!?p> 樹守點點頭,緊跟石還走去。
這山洞是石還之前就看好的,本來也是預(yù)備留作今晚落腳的地方,只是一時悟法沉迷進(jìn)去了,這時正好說出來。當(dāng)下帶著樹守朝前飛去,不多時已經(jīng)進(jìn)入洞中。
山洞約有兩米深,最深處有一個鋪滿細(xì)土的凹陷,應(yīng)該是某只荒獸的老巢,只不過碰到大荒驚變,獸潮過后,也不知是死在了別處,還是在另一個地方茍活。
“樹守老師,不知你怎么會來到這里?”
石還將洞中一塊還算平整的地方清理出來,請樹守坐定,點起一堆火,血云稍稍外放,一股灼熱的氣息一放即收,熱浪過后,洞內(nèi)濕氣和異味頓除,一下子變的干爽起來。
石還從血云中取出元氣葫蘆,恭恭敬敬的倒了滿滿一碗遞給樹守,說道:“樹守老師,看你氣質(zhì)清高,不像我這樣的山野粗鄙之人,怎么會來這大荒極西之地?!?p> 樹守很滿意石還的恭敬,他是一個極有教養(yǎng)的人,持禮,明信,重尊卑,即便是在自己任職的學(xué)院中,也是以儒雅出名的風(fēng)度人物,所以很是喜歡石還這樣淳樸,沒有心思又懂得尊重的孩子。同時他也有些詫異的看著石還拿出的元氣葫蘆,倒不是這東西有多難得,而是他這一路走來,多見的是一個個破損的城鎮(zhèn)和村子,一群一群掙扎在脫塵邊緣的人,出了玉湖城的范圍,越遠(yuǎn)越是蠻荒,文明漸漸退化,法道消失,人們分不清寶物的類別,沒有法典,沒有胎盤血,只有本能的求生。
所以能有一個寶物,不管是大的小的,那一定會當(dāng)救命稻草一樣供起來,托庇于寶地,而不是像石還這樣隨身帶著,只是當(dāng)成容器,甚至于,還知道這元氣葫蘆的用法。
樹守憑空撈了一把,也不見元氣波動,便從血云中拿出一個罐子,小心的用一個木頭夾子夾了幾片修長的樹葉,在自己的碗里放了放了兩片,在石還的碗里放了一片,想了想,又心疼的在石還碗里加了一片。
收回罐子,一把將碗又遞給石還,興奮的說道:“來,熱一下。”
熱一下,什么東西,石還奇怪的看著自己碗里那兩片晶瑩如玉一般的樹葉,有些沒明白樹守的意思,只能疑惑的看著樹守。
“好東西,茶,知道嗎?”樹守說道,“我看你血云有火屬性吧,熱一下這個碗,把水給加熱了?!?p> 這下石還聽懂了,麻利的放出血云,在碗底慢慢的附上一層,幾個呼吸的時間,元氣液沸騰起來,一股奇異清香頓時彌漫開來,石還吸了一口,只覺渾身疲憊之感頓去,像是睡了一個滿覺,念頭通達(dá)。樹守也狠狠的吸了一口,一臉享受的對石還說道:“就這么一罐子茶葉,五十來片,就花了我三萬兩金子,中州來的商人特別坑?!?p> 樹守抱怨著,湊到嘴邊抿了一口,閉著眼睛向后躺去,石還剛準(zhǔn)備去扶,就看見一顆彎曲的樹枝從后來延伸過來,像觸手一樣拖住樹守的身體,任由樹守躺了下去。
石還震驚的看著大片的綠意很快覆蓋了洞穴,小臂粗的樹枝在地面上密密排成地板,樹葉覆蓋了墻壁和洞頂,有樹枝從墻壁上冒出來形成了桌椅和門戶,一盞碩大的花朵掛在洞頂上,發(fā)著柔和的光讓洞內(nèi)明亮起來。
樹守朝石還擺擺手,示意石還也坐下來。
石還知道這是樹守的能力。
“我是玉湖城巡察司的人,這次天災(zāi)波及瑯琊、扶風(fēng)、黑河三郡,是近年來最大的一次,雖然圣上有旨不干涉地方內(nèi)政,寶物歸屬也各憑機(jī)緣,但畢竟圣恩浩蕩,所以設(shè)有巡察司專司民情,體察民生,我們這些人就是圣上的耳目,雖然是個辛苦活,但卻是我喜歡的?!?p> 石還一頭霧水,它所知道的最大的地方,就是即將前往的鳳凰城和傳說中的瑯琊郡,至于什么玉湖城,什么圣上和巡察司,他完全沒有概念。
“雖說大災(zāi)過后必有寶物現(xiàn)世,但伴隨大災(zāi)的獸潮也是每次都會出現(xiàn)的,獸潮的為禍程度有時候比天災(zāi)本身更可怕,十戶絕五,倒有三戶是獸潮造成的,所以每次獸潮過后,我們巡察司都會全體出動,將獸潮的影響寫成折子遞上去,供圣上參考。”
“圣上是誰?”
樹守笑罵道:“你竟然不知圣上,這要是在都城,那可是不敬之罪,是要充軍的。要說這圣上嘛,當(dāng)然是咱們大理國的皇帝陛下?!?p> “皇帝是什么?”
“皇帝就是大理國最大的人,萬人之上?!?p> 那皇帝陛下是不是很厲害,石還出口問道,它想著這大理國最大的人,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最厲害的人。
“那倒不是,皇帝陛下么,只是個身份,不過即便不是最厲害的,也是最厲害的那幾個人之一?!睒涫厥莻€性格灑脫的人,平日里在都城任職任教,都要有官儀師儀在身,雖說也不是特別限制人,但總覺得有些束縛,即便自己看得開,也難免落人口實,此時碰到石還這個對世事一無所知的人,倒是發(fā)現(xiàn)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有一年夏季出游,我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一次圣上出手,那威勢,震撼天地,我離得遠(yuǎn),只能看到一個人影,但即便是人影,也讓人不敢直視。”
這么厲害,樹守老師已經(jīng)是白銀宣法使了,芷君一樣強(qiáng)大的存在,但即便是這樣,仍舊不敢直視,那樹守老師口中的圣上是什么境界才行,黃金宣法使嗎?
樹守將碗里的茶水一口喝完,含在嘴里良久才慢慢咽下,示意石還又倒?jié)M,說道:“這次慢點,要慢慢熱起來?!?p> 石還看到樹守碗里的樹葉還在,又倒?jié)M元氣液,將血云附著在手掌上,貼著碗壁,緩緩釋放著熱力,等到剛冒起小泡的時候,樹守喊了一聲停。
“樹守老師,這有什么說法嗎?”石還見樹守煞有其事。
“當(dāng)然,這可是一門學(xué)問,聽說在中州那邊大行其道,與修法相得益彰,要不然怎么會這么貴,花了我一年的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