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在出嫁之前,對未來的丈夫并非沒有過想望。
她是書香門第閨秀,做閨閣女兒的時候,曾想過嫁給一個才貌雙全的兒郎,也曾想過,嫁給出將入相的青年官宦,若是個武將,只要勤勉上進,也是好的。
但沒想到,自己嫁給了一個江湖英豪。
那年自己全家去拜訪外祖,返程之時遭遇強梁。父親是讀書人,身性孱弱,如何是強梁的對手?當(dāng)下父母仆從被羈押,而花容月貌的自己,卻被強梁瞧上,意圖侮辱。
就在自己最后一件衣裳被強梁扯下的時候,那位青年英豪出現(xiàn)了,殺退強梁,救下自己全家。那青年英豪并非玉樹臨風(fēng),也沒有白衣飄飄,渾不似說書先生口中的那般英雄救美。當(dāng)時的自己,根本沒留心去看他,完全被嚇傻了。只記得,那個青年英豪脫下披風(fēng),披在了自己身上。披風(fēng)帶有一種特別的溫度,很親切。
或許在那個年代,為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件常事,沒有想到,自己就這般成為了青年英豪的妻子。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千里之外,與一位少年這般聊及自己的丈夫。
徐夫人想到這里,抬眼望向鹿淮,鹿淮滿臉都是吃驚之色,道:“您……您是桓老天尊的夫人?”徐夫人點點頭,一聲苦笑:“從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p> 鹿淮心想其中必有緣故,但涉及別人私事,倒不好意思發(fā)問。
徐夫人卻不以為意,說道:“我是他原配夫人,他于我有恩,嫁給他之后,我夫婦感情甚篤,過了一陣安生日子。當(dāng)年他前往西界與月國夷人交戰(zhàn),我便在老家等他回來。后來他與立極帝交戰(zhàn)敗北之后,回來接我隨他渡海,誰知,那時他已經(jīng)娶了另外一個夫人。”
聽到這兒,鹿淮“啊”了一聲,徐夫人續(xù)道:“那個女人姓姜,是仙墨梨園掌門的女兒?!甭够床恢乒?,便問道:“仙墨梨園是什么,戲園子么?”
徐夫人道:“那是江湖上的一大門派,門下人眾盡是梨園弟子出身,將戲藝融進武藝,在武學(xué)一脈中別開奇徑。仙墨梨園的姜掌門率同門下弟子支援月華大戰(zhàn),那姜氏也在其中,她就是在那時與桓大首領(lǐng)相識的?!?p> 鹿淮道:“若是這樣,那可就是桓大首領(lǐng)的不是了,出門在外,背著妻子和別的女人相好,這太對不住您了。”言語中大有憤懣。
徐夫人莞爾一笑:“其實也怪不得他。他征戰(zhàn)在外,飲食起居無人照顧,那姜氏跟隨左右,將他生活瑣事打理得有條不紊,這一來二去,也難怪日久生情。男人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我自幼讀書,卻也知道這個道理,心里雖有一絲不快,但見那姜氏嫻淑可人,待我也甚為有禮,姊姊長姊姊短的,十分親熱。我心想,只要她能恪守婦道,好好侍奉夫君,那便是家里之福,桓大首領(lǐng)能有個體貼人,我也算有個臂膀。既如此,我便喝了她的妾室茶。”
這番話出自真情,不似作偽,鹿淮聽來,心里雖然認(rèn)可,但終歸有些不忿,說道:“您心也忒寬點兒了?!?p> 徐夫人微笑道:“生性如此,也沒辦法。我隨著他們一起去了海外,在花瑕島安定下來,那時正巧和姜氏同時懷孕,我生了一對兒子,姜氏生了個女兒?!?p> 想到自己的孩子,徐夫人臉上既有一絲溫馨,又有一絲失落。
沉默一晌,徐夫人續(xù)道:“他們島內(nèi)的事務(wù),我原不大在意,有了孩子之后更不去理會,只一心一意待在內(nèi)宅相夫教子,我當(dāng)時心想,只要家里安生,便是最大的福分。”說著臉上露出溫馨的微笑,好似回憶到那一段好時光一般。
只聽她續(xù)道:“到了花瑕島之后,桓大首領(lǐng)重新整編部眾,將部眾分作五大道流,冷月道、飛星道、流陽道、寒風(fēng)道、落霞道。冷月道道主是月華大戰(zhàn)三軍統(tǒng)領(lǐng)明寶琛,飛星道道主是桓大首領(lǐng)的副帥玉臨淵,流陽道道主是桓大首領(lǐng)的軍師顧敬亭,寒風(fēng)道道主是裴漠符裴將軍,落霞道道主是馮晉焱馮將軍。而桓大首領(lǐng),眾人稱他為‘天尊’,至此,他也就成了‘桓老天尊’。”
鹿淮道:“他……他封神了?”
徐夫人一怔,隨即無奈一笑:“這般說,倒也沒錯。在花瑕島上,他是獨一無二的神明,知天徹地,無所不能。不管是島內(nèi)老人,還是旦國新人,都對他赤誠敬慕。
“分布妥當(dāng)之后,桓老天尊和明大統(tǒng)領(lǐng)、顧先生、裴將軍幾人,整日都忙著在另外三島籌措兵甲,招錄人馬,要不就去蓬萊島的太一神宮,和旦國東皇相談。東皇似乎不大喜歡本國的海澄大將軍,反而看重桓老天尊,他二人私交甚密。桓老天尊雖沒說,我也是知道的,他們想游說東皇,一起討伐中華的立極皇帝。
“他們離開之后,島內(nèi)的事務(wù),則由玉先生和馮將軍管理,我和姜氏協(xié)辦。我一個婦道人家,出自書香門第,哪里能管那幫江湖豪客?倒是那姜氏,出身江湖,又是個極聰明的人,打理島內(nèi)事務(wù)甚為拿手。見她管著前邊,我便在內(nèi)宅,好好養(yǎng)育著我和她的孩子?!?p> 鹿淮道:“照您這么說,那個姜夫人,倒是個極有能為的人了?!?p> 徐夫人道:“不錯,她行事果決,手腕伶俐,又是唱戲的出身,巧舌如簧,十個男人也說不過她,是個最厲害不過的人??伤龣?quán)欲過甚,又剛愎自用,自恃是天尊夫人,處處以自己的意愿為準(zhǔn),聽不進別人的話。沒過多久,姜氏就跟玉先生馮將軍他們鬧了起來。
“玉先生是桓老天尊的副帥,馮將軍是有赫赫戰(zhàn)功的大將軍,兩人隨桓老天尊出生入死,甚有威信,豈能讓姜氏一意孤行?當(dāng)下姜氏說姜氏的,他們做他們的,互為抵制,勢同水火。我勸了姜氏幾回,但她怎能聽我的勸?表面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一轉(zhuǎn)身還是自行其是。我心里一直擔(dān)心會鬧出什么事來,誰知道怕什么來什么,終歸是出事了。”
鹿淮見她臉色慎重,當(dāng)下問道:“出什么事了?瞧您這樣,那事可小不了?!?p> 徐夫人道:“說是塌天大禍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