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先是送別蘇寄寧,然后蕭澈也被招回蕭門總部南陵城去了,不久,蕭澤的三弟蕭漩突然來淥州住了幾日,又突然離開,惹得蘭塵對那位蕭門的孟夫人也著實好奇了些日子。
因為她生的兩個兒子實在有趣得很。蕭澈冷冰冰的,完全不給人半點親近的可能;蕭漩則是笑瞇瞇的,完全不給人疏離的機會。
看得出來,蕭門上下對這位溫文和雅、愛好詩文的蕭三公子印象極佳,不過蘭塵就有點接受不良了。就算那是這個時代貴公子的流行裝備,就算那其實也是蕭漩的武器啦,但是大冬天都扇子整日不離手,時不時還給開開合合扇個兩下的老穿著一身白衣服的男人,總覺得有點“愛裝”呢。
蘭塵的審美觀一向是堅定的自然派。
這期間,重瑛書鋪推出“西窗夜語”第二卷,輯錄了《柳毅傳》和《李娃傳》,“鎖玉屑”的名字已然炙手可熱。
而最重要的是一個蕭澤不在的下午,漣叔悄然來訪。
蘭塵很吃驚,但漣叔卻不說出了什么事,只告訴蘭塵他的過往。
很多年前,漣叔曾是殺手,被重要人物自小豢養(yǎng)的秘密殺手,取人性命一度是他在修羅場般的世界里活著的唯一意義。
他無從擺脫,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拼卻一死地拋棄那只有血紅色的過往。
直到某天,漣叔行刺失敗,拖著傷躲進某位官家的別業(yè)里,遇見了一位陪同她的小姐來消暑的女子。
純凈的情愫是在女子對漣叔細心的照料中萌生的,她是管家的小女兒,性情溫順平淡,唯愛花成癡。
漣叔坐在隱竹軒的廊下,靠著柱子,夕陽的光淡淡的,令他沒什么表情的臉有著恍惚的溫和。他說:她沒有她的小姐那樣驚世的美麗,但她在花叢里回眸一笑的樣子,讓冷寂了半生的他不由得想用一輩子去守護。那一刻他終于知道,自己原來還是個會喜會怒會憂會笑會付出溫柔的活生生的人。
戀情日日滋長,漣叔逐漸為自己徹底脫離殺手身份做好了準(zhǔn)備,在要去為那個重要人物遠赴他鄉(xiāng)完成一項任務(wù)而正好可以籍此作為殺手生涯的終結(jié)之前,漣叔去向心愛的女子告別。
那時,她已經(jīng)陪小姐嫁入豪門,他潛進宅邸后看到的是一幅無比溫馨的畫卷。至今那一幕都還是如此清晰,每晚都在他最深邃的夢境里出現(xiàn),那么恬靜,那么真實,仿佛一睜眼,就可以看到。
女子坐在繁盛的櫻花樹下,溫柔地抱著小姐才半歲大的女兒,哼著眠歌。風(fēng)輕輕地吹過,她的聲音隨著繽紛的花瓣飄落,好聽得讓人沉醉。
“多漂亮的孩子,長大了,肯定會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喲!漣,你的武功那么好,等你回來,就做她的護衛(wèi)吧,我們一起來保護她,好不好?”
他點頭,很認真地點頭。做護衛(wèi),保護她美麗的小小姐,和她一起,那樣的生活,他已經(jīng)知道,那叫——“幸?!?。
這個信念曾支持他從地獄里爬回來,回來找她。
可是那個家早在兩月前被滿門抄斬。
因為小姐的夫君“謀逆”、“叛國”,所以上上下下數(shù)百人,全部誅殺。漣叔走進去的時候,無人清掃的斑斑污血仍在,整個府院鬼氣森森,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已不知身亡何處,冷徹透骨的秋風(fēng)里,一片荒蕪。
漣叔沒有尋死,殺過那么多人,最終他的戀人卻在他為主人賣命的時候,被主人的另一批殺手殘酷地奪去性命。連他,在極少數(shù)極少數(shù)知道“吳漣”這個殺手存在的人們的記憶里,如今也已是個死人。
生何謂,死何謂,他不過是飄飄蕩蕩的孤魂?!皬?fù)仇”這個可以讓人拼命的詞,對他來說卻完全沒有意義,曾經(jīng)專門取人性命的他最清楚生與死的距離。那是無論他以怎樣殘酷的方式殺死那個男人也無法縮短的,他甚至連殺死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漣叔沉寂的聲音落下許久,蘭塵才啞著嗓子輕聲問道。
“您說,綠岫像誰?”
“像那位小姐,非常像?!?p> “……僅僅因為面貌的相像就可以判定么?”
“還有名字,以及馮家夫婦十五年前的淥州之行?!睗i叔從冰涼的石階上站起來,“我查過了,十五年前,那對夫妻曾來淥州的姨妹處奔喪,當(dāng)時,馮氏已三年未有身孕,而他們最小的兒子當(dāng)時正好三歲。蘭塵,誰都看得出來,綠岫的容貌不像馮家任何一個人。”
在這之前,漣叔從未叫過蘭塵的名字。他此時這一聲喚,低沉的聲音讓蘭塵全身猛地一顫,抬起頭來,正看入漣叔那雙微淺的褐色眼瞳里。
寒意不由得彌漫上來,殺手,他是殺手,蘭塵驀然意識到這一點。
“你……你想怎樣?復(fù)仇?”
漣叔搖搖頭。
“不,我十五年前沒復(fù)仇,如今更不會挾著綠岫去做這種事,何況現(xiàn)在是弘光三年,仇人都已經(jīng)死了三年多了。我只想照她那時說的,做那孩子的護衛(wèi),好好地保護她……一起……”
最后的話囁嚅般淹沒在竹葉簌簌的波聲里,蘭塵深呼吸一下,勉力吐出胸口的郁結(jié),輕聲道。
“漣叔,憑你的武功,那些覬覦美色的登徒子自然不在話下,從這一點來看,您無疑是綠岫最好的護衛(wèi)。但我希望您永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所謂親生父母的事,她不需要知道,別人當(dāng)然更不能知道。而如果您辦不到這點,那么恕我認為,您無權(quán)保護綠岫。”
“——蘭塵,你是什么人?”
漣叔突然的問題讓蘭塵一愣,想了想,她答道。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幸流落淥州的普通人,馮家于我有救命之恩。對此,我固然做不到性命相酬,但也絕不會以怨報德,這是我蘭塵肯定自己這個人可以存在于世的基本原則。”
“你的過去,我完全查不到,連蘇府都無能為力,你就這么憑空出現(xiàn)在馮家莊。如此自己說普通,實在難以服人,不過我還相信自己這雙眼睛識人的能力?,F(xiàn)在綠岫因為你而成為蕭澤的義妹,所以,我想你還是知道一些事情比較好,還有,要由你來選擇是否把它告訴蕭澤?!?p> 看漣叔的臉色,蘭塵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排斥。她不想卷進那些只會把人導(dǎo)向毀滅的事端里,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介入了,恐怕,也無法退出——可是說起來,這到底關(guān)她什么事???
懨懨地抱著一個綠岫新繡的抱枕,蘭塵歪在窗邊。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必須先理清楚,才好盡力避免被動。
綠岫的身世其實還不打緊,她父親,是先帝的堂弟南安王。原本南安王是皇長孫,但當(dāng)年皇太子去世時,南安王才兩歲,所以太子之位就由先帝的父皇繼承,如此下來,最后便是先帝登基。以南安王的身份,再加上他是個頗有雄才大略的人,文治武功累累的情況下,理所當(dāng)然地被先帝視為心頭大患。于是十五年前,綠岫快滿一歲的時候,南安王在御書房面圣時直接被捕,而他的家人,據(jù)漣叔推測,應(yīng)是同時被先帝的密衛(wèi)所殺,爾后待御林軍趕到,就只抓獲了些許下級仆役,對外的風(fēng)聲則是南安王妃等人畏罪自盡。
沒多久,南安王的勢力全部肅清,此事宣告結(jié)束。
但,綠岫卻活著,平安地長到了十六歲,并且馮家莊兩年前曾有個教書先生白鴻希。漣叔隱居蘇府的這些年沒聽說過吳鴻,但他知道白鴻希,二十年前,先帝培養(yǎng)的密衛(wèi)中,選入了這么個八歲的少年,資質(zhì)非常了得。而現(xiàn)在,白鴻希成了吳鴻,他卻是弘光帝極為倚重的密衛(wèi)。
昭國的國姓為沈,誰都知道。
但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沈綠岫的存在?
“在想什么,眉頭皺成這樣?”
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耳邊響起,著實嚇了蘭塵一跳。她慌張地坐起來,這才看清是蕭澤,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銀色的月光淡淡地灑了他們滿身。
“呀!天都黑了呀,公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蘭塵摸著路去點燈,一路磕磕絆絆的,蕭澤趕緊上去把她拉住,自己憑借良好的視力和清楚的思維點燃了燈盞。
看見那溫暖的火光,蘭塵不覺舒了口氣。
“需要我現(xiàn)在就叫廚房送晚膳過來嗎?還是先準(zhǔn)備熱水?”
蕭澤側(cè)頭看看滿桌剛擺上的熱氣騰騰的飯菜,直接把筷子塞到蘭塵手里。
“先吃飯吧?!?p> “……哦,謝謝。”
蘭塵沒覺得怎么餓,但既然蕭澤連她的份兒也帶來了,那就吃唄。反正平時就算她已經(jīng)吃過,等到遲歸的蕭澤回來用餐時,她有時也會跟著嘗嘗的。
晚餐吃去六七分,蘭塵把爐子上的甜湯盛了一碗放到蕭澤手邊,然后端起自己的那份,滿足地啜飲著。
蕭澤停下筷子,看著她,輕輕地笑了出來。
弄得蘭塵莫名其妙。
“怎么了?”
“我在想,你還真是喜歡這甜湯呢?!?p> “……因為確實很好喝啊。”
掃了蕭澤一眼,蘭塵自顧自地又盛了一碗。從隨風(fēng)小筑的那對雙生兄弟某次準(zhǔn)備了飯后甜湯并且被她一掃而空開始,她幾乎每天的晚餐都能喝到不同口味的,蕭澤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愛喝這個?,F(xiàn)在突然提起,難道是覺得她的伙食費太高了么!
看見蘭塵扔過來的眼神,蕭澤笑著,慢慢應(yīng)道。
“呵,說得也是哩。”
有點莫名其妙的贊同讓蘭塵不由得盯了蕭澤好幾秒,不過看他卻又只管吃飯,蘭塵也就不再做聲。待到晚餐結(jié)束,蘭塵準(zhǔn)備收拾碗盤好請外院的丫鬟們直接提走時,蕭澤才淡淡道。
“聽說漣叔來過,出什么事了?”
蘭塵沒問蕭澤怎么會知道,想來雖然漣叔武功很高強的樣子,但這是蕭門,隨便拈個人出來都能在武林里排上名號,高手自然不消多說!
“公子,對你來說,保護蕭門是最重要的吧?”
蕭澤微微挑眉,然后偏頭想了想。
“目前來說,是這樣。”
“……漣叔他說,綠岫,是南安王的女兒。”
蕭澤放下筷子,臉上些許的驚訝已經(jīng)閃過。待蘭塵把那段舊事說完,蕭澤撫著下巴,整理了思緒后,冷靜道。
“可知的情況還太少了,所以關(guān)于真相的猜測有好幾種。但以吳鴻平常的行動和在綠岫一事上的表現(xiàn)來看,我想如果他也參與了十五年前南安王府的那場屠殺,那么也許知道綠岫真實身份的,原本就只有吳鴻?!?p> “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吳鴻救了綠岫?!?p> “這……為什么?他是前面那個皇帝培養(yǎng)的密衛(wèi),怎么會做違背圣旨的事?況且他那時才十二歲呀?!?p> “你說的也對,不過對于吳鴻這個人,我縱使不了解,卻也能把他會有的行為模式猜出個八九分來。”
把炭火盆朝蘭塵挪近了些,蕭澤加以解釋。
“首先,南安王的勢力早在他處刑前后一個月內(nèi)就徹底鏟除了,敵人,沒有放過綠岫的道理,友人,沒有救綠岫的能力;其次,就算是要為南安王保存骨血,圖謀日后復(fù)仇,通常都會選擇男孩子的吧,何以單單救了一個尚不足歲的女嬰?還丟給普通農(nóng)戶撫養(yǎng),十幾年不聞不問;再次,十五年來,馮家莊確實非常平靜,那天帶回綠岫后,我派人去查探過,沒有任何異常,除了吳鴻,馮家莊幾乎沒有來過外人;而最重要的,是吳鴻的態(tài)度,他對綠岫,真的很愛護,這個我確定?!?p> “聽著也有道理,但跟那個吳鴻,還有什么皇帝扯上關(guān)系,我就覺得沒那么簡單。‘愛護’?這種東西也是可以裝得出來的?!?p> 蘭塵對皇帝養(yǎng)殺手一事很介意,她認同皇帝訓(xùn)練大量的間諜,也可以不那么蔑視間諜的刺殺行動。但堂堂一國之君豈能萬事皆依賴殺手?任何矛盾,都不是殺掉反對者和阻礙人就能夠輕松解決的。
這父子兩代君王,卻偏偏如此不信賴臣下的能力和忠誠,不信任自己。
看蘭塵一臉不屑的表情,蕭澤抬眼笑了笑。
“你放心,我早已命潛伏在京城的屬下們嚴密注意了。不管是否只有吳鴻知道綠岫的身份,都不能輕忽。所以,讓馮綠岫消失吧?!?p> “消失?”
“南安王之女,這個身份對綠岫來說絕對有害而無益?!?p> 蘭塵點點頭,莫名背負血腥過往對毫無準(zhǔn)備的綠岫而言是件不公平的事。反正古往今來這種權(quán)力斗爭數(shù)不勝數(shù),多一樁或少一樁,于已經(jīng)死去的人們而言,又有什么意義?
“讓綠岫以如今這個身份死去,我會給她準(zhǔn)備新的身份,待此事風(fēng)平浪靜之后,再讓她跟馮家人相聚。這,也是為了蕭門考慮?!?p> 聽完蕭澤詳細的敘述,蘭塵放下心來,便起身收拾杯盤,見蕭澤去拉鈴喚了外院的丫鬟們進來,忙道。
“公子,你認綠岫為義妹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jīng)打算了要這樣善后?”
“……我的確考慮到了這點,你會生氣嗎?”
“當(dāng)然不會,你考慮周詳是應(yīng)該的?!?p> 蘭塵很認真地回答,蕭澤已推開門正要邁步出去,便側(cè)身笑道。
“可是,蘭塵你討厭自己去懷疑別人?!?p> 手上的動作不覺停下,蘭塵苦笑。
“是啊,如你所言。因為我在精神上追求完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純凈,也不能做到,但這顆腦袋還是會一直折磨自己?!?p> “結(jié)果,是什么?”
“???”
“你折磨自己的結(jié)果,最后是妥協(xié)嗎?”
“……在思想的范圍內(nèi),這個折磨沒有結(jié)果,但實際上,我十分妥協(xié)?!?p> 笑一笑,蘭塵重又低頭做事,蕭澤看她不想深談,也是聽見丫鬟們走來的腳步聲,就帶上門出去了。
倏然安靜下來的房間里只聽見瓷器輕輕相撞的清脆聲響,蘭塵慢慢地放好餐具,等著外院的丫鬟們來收走,同時考慮是否該把一切都告訴給綠岫。
還有些時間,蕭澤說交由她來決定該不該讓綠岫知道她有另一對父母存在,但事情的處理方法,不會改變。
十五年前的過去是殘酷的,所謂的皇室身份,沒有絲毫可堪與那巍巍宮廷相比的尊貴,不過是染血的陰暗,叫人的心瞬間沉落深淵。
還是,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吧。
對蕭澤來說,遭遇殺手還真算是又一個新鮮體驗。
他是江湖人物,憑著一柄刀劍過日子的人,當(dāng)然對危險和殺戮不陌生。不過蕭門向來注意外在形象,武林中有著一等一的好名聲,蕭澤本人也頗為寬宏大量,待人亦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算起來,可沒什么人有如此深的仇恨和如此多的錢財來請“暗”的殺手們?nèi)绱司褤羲?p> 那么,到底是何方高人這么處心積慮地要除掉他呢?
一前一后兩柄劍夾攻而來,蕭澤騰空躍起,黑曜挺下就要破對方劍氣,空中卻突然傳來刀刃破空的聲音,他忙橫起黑曜擋住那一刀,再翻身落地。兩柄劍配合密切地又攻上來,蕭澤全力一劍擊退前方的殺手,瞬間腳步滑行避開后方的攻擊,來自上方的刀卻是無法再全身而退了。
“咻!”
殺手的刀突地抖了一下,掉下來。黑暗中射來的暗器擊中了他的右臂,強勁的內(nèi)力震斷了筋脈,那把大刀,他現(xiàn)在根本無力握住。
另兩名殺手瞬間改變策略,攻擊蕭澤是要給受傷的同伴逃亡的機會,但僅憑他們兩人已不可能完全拖住蕭澤,反而被蕭澤趁機給那受傷的殺手腿上刺了一刀,杜絕了他逃走的可能;屋頂上埋伏的殺手似乎也無法擊敗那相助于蕭澤的高手了,亦重傷了一名同伴——彈指一擊,趁那同伴滾落下來,上下兩局對陣雙方退開的機會,殺手們利落地撤退。
抖落長劍上沾到的血污,蕭澤走到倒地的殺手面前。
原本只是受了重傷的兩人,此刻已經(jīng)死了,他們的同伴在無法帶他們撤走的情況下殺死了他們,并且用藥水給毀了容。
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再沒有任何可以標(biāo)識他身份的東西。而這,卻也正是“暗”這個組織的記號。
身姿依舊俊逸的老者從屋脊上輕松地跳下來。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批殺手了,小子,你還沒查到什么線索嗎?他們的攻擊可是一次比一次厲害呢。”
“是的,我知道。剛才多謝您了,外公,否則我還真躲不過那一劍的,至少皮肉傷可免不了。幸好,這下淥州城不會被花舵主一怒之下給翻過來了?!?p> 蕭澤回身向老者笑著行禮,卻惹來老者怒目以對。
“別說得這么悠悠哉哉的!你這小子,以為這些殺手會就此罷手嗎?還是覺得自己的武功已經(jīng)厲害到萬無一失的地步了?”
“怎么會呢,外公?只是知道您已經(jīng)來到淥州,就覺得不必再為這件事煩心而已。您知道的,我不想因為這個驚動蕭門,那太麻煩了?!?p> 熟練地笑著安撫好脾氣越來越大的韋清,發(fā)出信號叫人來清理現(xiàn)場后,蕭澤才把蕭翼等人和蕭門這邊查到的有關(guān)“暗”的消息說出來。
這是個近幾年來突然崛起在江湖中的殺手組織,行蹤十分詭秘,花棘派人好不容易才探知到了“暗”的巢穴所在方位,卻沒料到現(xiàn)在被刺殺的對象正是蕭澤。
是有人委托“暗”來取蕭澤的性命,還是“暗”在排除江湖上的敵人?
這一點,蕭澤無從得知。因為迄今為止與“暗”有所接觸卻依然活著的人,大概只有那些委托者。
聽完外孫的詳細介紹,韋清不屑地挑一挑眉。
“傳得這么玄乎,殺手水平也不過爾爾?!?p> “是您的武學(xué)造詣太高了,剛才這些殺手的攻擊已十分凌厲,倘若再加上偷襲與毒藥之類,江湖上就少有人能逃過了?!?p> “哦,那你呢?”
“您就放心吧,外公,花舵主和嵐叔可不是吃素的。”
“——哼!”
韋清厭屋及烏,對蕭門上下全無好感。對此,蕭澤也無能為力,正想轉(zhuǎn)移話題的時候,韋清突然笑瞇瞇地問。
“小子,告訴外公,那丫頭什么時候不再當(dāng)你的義妹?”
“沒有不再,她就是我的義妹!”
“跟外公還嘴硬個什么勁兒!你啥時候?qū)Ξ?dāng)人哥哥這么感興趣了?老實說,是不是怕你那爹反對?哼,怕他什么!那丫頭我瞧著就不錯,相貌好,性格好,人又精干,配你正合適!大聲說出來,小子,外公給你主婚!”
“……”
趁著夜色,蕭澤頗不敬地瞪了瞪眼。他這外公,狂傲不羈的江湖奇人韋清,什么時候變得像外婆了!聽說當(dāng)年母親年輕的時候,外公明明可是把任何膽敢接近母親的男子統(tǒng)統(tǒng)一腳踢開的,管他啥身份。
“外公,我說了,她只是義妹!”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我要是有喜歡的姑娘家,還需要玩這種把戲嗎?”
“唔,也是!好吧,那就算了?!?p> 韋清頗惋惜似的點點頭,也不知他是惋惜外孫至今未尋到佳偶,還是惋惜失了這么個可以跟蕭岳大戰(zhàn)一場的好機會,蕭澤決定不予理會。他現(xiàn)在有點煩心的是,不會別人都以為他帶綠岫回來真是別有所圖的吧?三人成虎,蘭塵昨兒用的這個好詞兒,難不成他馬上就要用來給蘭塵好好解釋了么?
“你娘近來有傳信過來嗎?”
“哦,沒有?!?p> “那她知道你又回那什么‘鬼門’了沒有?”
返老還童似的敵意讓蕭澤一陣苦笑。
“我沒說,不過她應(yīng)該知道?!?p> 看著外孫平靜的表情,韋清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后一邊轉(zhuǎn)身一邊揮手道。
“好了好了,這個殺手組織我會幫你解決的,敢欺到我韋清頭上,還真是群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不過說來說去肯定是蕭岳那家伙惹來的麻煩,自己不敢承擔(dān),就全推到你頭上??蓯海∈裁词掗T,念著就晦氣,你要真想玩,外公就給你建個‘韋門’,保證更威風(fēng)!”
發(fā)泄夠了,韋清抬腳一躍,消失在深夜的街巷后。蕭澤這才回過頭來,順著安靜的街道走向蕭門。
他最近很少回去隱竹軒?!鞍怠钡墓艚舆B不斷,派出的殺手俱是狠厲之輩,卻如此不顧惜,看來是有人請了絕殺令啊——不惜家產(chǎn)也要取他性命。
半個多月下來,“暗”折損不小,繼來的殺手定會無所不用其極,他不能保證殺手會不敢混入蕭門。
而蕭門里,有不習(xí)武的人。
那人啊,雖然不小心撞上桌角的時候只會皺起眉以輕得聽不見的聲音呼一下痛罷了,但其實,是極怕疼、怕看見傷口、看見一點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