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蘭塵的悠然不同,一名比馮天成早兩步邁出綢緞莊的青年男子在她們走后,狂喜地朝著相反方向飛奔而去。
拐過幾條街,他跑進(jìn)淥州刺史府,兩條消息讓刺史張銀忠的浪蕩兒子一時笑得殘忍,一時笑得猥瑣。
“好,好,終于叫本公子找到了。那女人,給我把衙門里的大刑都準(zhǔn)備好,絕對要叫她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p> “是,公子,小的們一定替公子報仇?!?p> 跪在地上報信的男子攥緊了肥男隨手丟來的賞賜,那么大塊的銀子看得旁邊的奴才們眼都紅了,跟著就有人搶起來。
“公子,雖說又見到了那女人,可還是不知道到底她到底是哪家的奴婢。不如讓小的先幫公子找到那個馮家莊和那位小姐,這樣公子才能美人也得到了,仇人也抓到了?!?p> “嗯,不錯,好,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做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賞?!?p> “是,謝公子。”
奴才們欣喜萬分,只覺得主子那身肥肉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砸過來了,當(dāng)下就有人爭著去找尋小小的馮家莊。
突然一聲斷喝隨著猛地推開門的響聲傳來。
“胡鬧!”
肥男嚇了一跳,待看見進(jìn)門的中年男子身后還跟著母親后,肥男放下心來。他笑著向父親行禮,然后跟定母親。
“爹,您這是怎么了?還沒看見孩兒,就先罵上孩兒了。”
“還敢說!你剛剛在吩咐他們什么?啊,你當(dāng)著爹的面再說一遍?”
張銀忠看著兒子那張沒出息的臉,怒火不住地升。
“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要以為這淥州還是那小小的會昌,可以由得你在大街上撒野?你給我數(shù)數(shù),淥州有多少世家大族?有多少豪門巨賈?有多少江湖上呼風(fēng)喚雨的門派?你要是欺上誰家的姑娘,惹了誰家的公子,你以為你爹我一個才當(dāng)淥州刺史半年的人,能擋得了他們嗎?”
“您操什么心哪?會在街上自己走路的還是大家族的貴人嗎?”
“那你騷擾地方,以為這話就不會傳到圣上耳朵里去?”張銀忠對獨子的愚蠢已經(jīng)受夠了,“這是淥州,是淥州!除了京城,圣上最看重的就是淥州!”
重重地拍一下桌子,張銀忠憑借良好的官場修養(yǎng)努力讓自己順下氣來。
“聽好了,不準(zhǔn)你再去街上胡鬧。剛才你讓他們?nèi)フ业哪鞘裁垂媚?,趁早作罷,給我好好地呆在府里。還有,你們幾個,要是再敢慫恿主子出去闖禍,看我不打斷你們那兩條狗腿!”
肥男急了,看著父親甩袖要走,他連忙拉住母親。
“兒啊,娘也要說你了,看你都這么大的人,還每天不定個性兒。你要真有喜歡的姑娘,記下了,叫人去買回來也好啊??傇诮稚虾[的,要被人頂出去,都是算到你爹頭上,知不知道?”
“哎呀,娘,娘,這回就是的了,那姑娘,孩兒喜歡,爹要是同意孩兒去買回那姑娘,孩兒以后一定好好念書?!?p> “啊喲,真的嗎?兒啊,你沒騙娘?”
“真的真的?!?p> “老爺,老爺,您聽見了嗎?”
正要出門的張銀忠頭也不回,只丟下一句。
“他說這種話你也信?”
“娘,你看爹——”
“別怕別怕,有娘在呢!哎,老爺,老爺,您聽我說呀……”
一心為了兒子的母親追著張銀忠而去,多年重復(fù)這種戲碼,已經(jīng)可以猜到結(jié)果的肥男根本不擔(dān)心。反正他爹娘就他這一個寶貝兒子,他說想念書,那爹娘就跟燒到了高香似的,還有什么要求不能滿足?
“去,先給我把那姑娘找出來,行動注意點,別叫我爹聽到信兒。”
“是,公子?!?p> 臨時決定買禮物,所以蘭塵回到隨風(fēng)小筑的時間比預(yù)定的晚了一會兒。
她們是從這座園子的正門進(jìn)來的,除了蕭澤和偶爾來訪的蘇寄寧,沒人需要隱蔽。況且正門和院墻都很普通,誰想得到座落在這條尋常街道上的“韋府”里住著堂堂蕭門少主呢。
蕭翼開了門,院子里燈火通明,蕭遠(yuǎn)海和蕭遠(yuǎn)山正打得激烈??纯刺们盎蜃蛄⒌囊桓扇?,蘭塵無從得知他們是否已吃過晚飯,因為對有武功的人而言,看高手過招永遠(yuǎn)更有吸引力。
“你們回來了,吃過飯了嗎?”
蘭塵回首笑道。
“沒有呢,翼叔,你們吃過了么?”
“嗯,就是公子還沒吃呢,正好你們一起吧。”
說話間,三人繞過淪為戰(zhàn)場的院子,廳堂前,蕭澤靠著廊上的柱子,原本看著戰(zhàn)況的目光移向蘭塵。
“你們沒在外面用過晚膳再回來嗎?”
側(cè)了側(cè)頭,放棄去想是不是因為蕭澤的耳朵太尖,蘭塵放下禮物。
“是啊,聽翼叔說,公子你也還沒吃?!?p> “餓了沒有?”
“有點?!?p> “那我們?nèi)コ燥埌?。?p> 蕭澤微笑著拿起蘭塵買回的物品,一群人守著激戰(zhàn)正酣,也沒對他們的離去多注意,蕭寂筠則去了廚房幫忙拿晚餐。
靜靜的白石小徑上,提著盞精致的玻璃燈籠,蘭塵走在蕭澤身邊,出去逛了一下午,回到隨風(fēng)小筑,感覺自在了很多。和以前回到蘇府的心情有點不同,那時心里會泛起茫然,因為喧嚷的街市與蘇府那座任人進(jìn)出的雨園會無比明晰地讓蘭塵知道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距離。
而留園……大概是因為這里怪人聚集吧。
“你買了些什么東西?包得這樣細(xì)致,不是給自己的吧?”
“是禮物,女孩子及笈和小孩滿月,我買了簪子、書和平安鎖。”
蕭澤有點奇怪了,蘭塵是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也就是說,除了蘇府里的漣叔,蘭塵根本沒有可以為之如此細(xì)心準(zhǔn)備禮物的人。
“遇到故交了嗎?”
蘭塵考慮了一下“故交”的說法,笑道。
“算是吧。對了,公子,我可以請兩天的假嗎?就是當(dāng)初好心救了我的那家人,十天后,是他們女兒的及笈禮和孫子的滿月宴,說來,我一直沒有好好答謝他們那時的救助?!?p> “是馮家莊的?”
“對呀?!?p> 蘭塵沒有驚訝于蕭澤的回答,想也知道,蘇寄寧肯定在去年就派人查過她的來歷了。
蕭澤抬頭看看前方,似乎考慮了一下。
“好啊,那么我跟你去吧?!?p> “——誒?”
“我說我跟你一起去馮家莊,主人家會不同意嗎?”
“這個……我想倒是不會,可是公子,你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最近沒事可做,太閑了?!?p> 盯住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的蕭澤,蘭塵有點困惑了。不管是她從未有機(jī)會見識到的蕭門少主,還是兩個多月來每日相見的蕭公子,再怎么閑,應(yīng)該都不是那種會對普通人家的及笈和滿月宴感興趣的人吧。
而且這種搶眼的家伙出現(xiàn)在小小的馮家莊——難道要她對馮大嬸笑瞇瞇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家公子來觀光游覽民俗風(fēng)情了”么?
……鐵定當(dāng)場把一群人雷成香酥雞!
“公子是想找你們所說的那個吳鴻嗎?但我聽說,他去年就離開馮家莊了?!?p> 蕭澤一陣輕笑。
“你怎么想到他了?跟吳鴻沒關(guān)系,我只是想看你與馮家人相處的樣子罷了。因為依你平常的模樣,我實在想象不出你和別人熱絡(luò)的表情呢!”
果然是閑人一個!
蘭塵撇撇嘴。
“抱歉喔,我這個人讓公子覺得沉悶了??墒墙揭赘?,本性難移,公子就算屈駕前往,大概還是會失望的?!?p> 蕭澤挑一挑眉,印象中,蘭塵很少會帶上火星。
“呵,別生氣,我沒有戲弄你的意思,也不是覺得你沉悶。應(yīng)該說,只是想知道你各種的樣子吧。明明你對‘人’很感興趣,每次與我聊起來時都神采飛揚,可是卻又刻意地遠(yuǎn)離人——淡然,你用對一切的淡然換取與別人的距離。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人竟會讓你愿意走近?!?p> ……愿意走近?這個說法可真是太過了,她的心沒有那么熱。
會答應(yīng)馮家的邀請,只是因為,那家人給了她在這個陌生世界里最初的依靠;只是因為,一個人太久了,她也需要些許的放松。認(rèn)真生活是既充實又累人的,所以就跟她從前會癡迷于二元社會一樣,那些故事里的人物和生活無論怎樣真實,卻絕不會與現(xiàn)實有任何交錯。這種差別,可以令她安心。
冷冷的黑暗中,蘭塵面無表情。
“公子,您的好奇心大概用錯地方了。”
“咦?什么意思?”
“奇、險、強、美,只有具備這些條件的東西才值得人們給予關(guān)注及探索。公子是有能力有背景的人,您若是把好奇心用在武學(xué)、商業(yè)、政治或者探險、尋寶這些地方去,相信定會有非凡的收獲?!?p> “是啊,你說得對?!?p> 蕭澤側(cè)過頭來看著蘭塵,很認(rèn)真地贊同。
——真是個不懂謙虛的人吶!蘭塵扯一下嘴角,冷淡地繼續(xù)道。
“所以,我這種站在人群里就如何砂在河灘上的人,實在不值得公子如此‘青睞’。生命如此短暫,浪費就可惜了,我想您應(yīng)該注意那些出眾的石頭。”
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讓蕭澤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就那么肯定自己不是塊石頭?”
“當(dāng)然。我的確有那么點不同的地方,只是這不同僅限于聊天,口頭上特別些而已,典型的那種單說不做。所以這輩子,我都會過得如水般平淡。神,沒有在我這里,劃出任何傳奇的痕跡。”
“……呵,是嗎?”
“公子不信?沒關(guān)系,證實這點用不了多久?!?p> “不,我并沒有說不信啊?!?p> 蕭澤抬手撥開一根垂下的樹枝,免了只注意地面情況的蘭塵被掛到的厄運。
“只是我同時認(rèn)為神也是喜歡撥弄人的命運的。就算你想過得平淡,一生都不起漣漪,可是有大風(fēng)刮來的時候,你的水會怎么樣呢?”
蘭塵的腳步微微滯了一下,良久才道。
“——應(yīng)該是被風(fēng)吹干了吧,因為我頂多是地面上的一個小水洼?!?p> “水洼么?”
蕭澤只是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穿過園林,夜風(fēng)帶著隆冬的干冷氣息,凜冽得格外清凈。蘭塵一向都很喜歡這種感覺,尤其這時候看隨風(fēng)小筑,那兒的燈籠早已點起,安靜而明亮,有著不會讓人昏然的微微暖意。
幾天來,淥州都是艷陽高照,但到底是冬天,寒風(fēng)刮過來,仍是冷冽入骨的,城外的鄉(xiāng)野就更不必說了。
所以蘭塵本來還有點興致想看一番寒林曠野蕭索意的,北風(fēng)那么“呼呼”地砸兩片枯葉過來,她就乖乖縮回車子里了。柔軟的毛毯,暖和的鴨絨斗篷,兩者的誘惑蓋過了她對某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的不滿。
“蘭姑娘,要喝點茶嗎?”
隨行的蕭寂筠把一切打點得像要出去郊游般,車內(nèi)的小桌上擺著好幾樣點心,還有一壺馨香的熱茶。而剛才,她甚至還給蕭澤拿了一副圍棋出來。
蕭澤挪了下身子,歪在蘭塵對面,把棋盤放在兩人中間,笑道。
“陪我下盤棋吧?!?p> “……公子你是圍棋高手吧?”
蘭塵說著拈起一枚棋子來看,不知道是用什么玉石材料做的,渾然一體的黑色因棋子的圓形而更顯亮澤晶瑩,非常漂亮。
蕭澤支著下巴,十分自然地回答。
“說是高手,我想并不為過,通常我都是贏家?!?p> “哦,好厲害喲?!碧m塵放下棋子,涼涼地奉上恭維,“那我想高手應(yīng)該沒興趣跟一個連基本規(guī)則都不懂的人下棋的?!?p>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教你?!?p> 蕭澤的笑容頗有誨人不倦的高尚意味,惹得蘭塵直接應(yīng)道。
“不好意思,我介意?!?p> “你不用覺得麻煩到我了呀?”
“是麻煩到我了!”
“幫你解除旅途的無聊,我覺得還不錯?!?p> 很明顯,蕭澤有故意撩撥的嫌疑,也不知是不是他好奇蘭塵生氣的模樣。不過,就算蘭塵現(xiàn)在怒氣上涌,至少也知道這間車廂內(nèi),并非只有他們兩個,專心烹茶的蕭寂筠,她還是看得到的,雖然那位姐姐根本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就是不曉得她如果把蕭澤打成熊貓眼的話,蕭寂筠會如何反應(yīng)。
“好吧,那就有勞公子教我了。”
“嗯,好?!?p> 蘭塵的妥協(xié)似乎沒讓蕭澤失望,他微微俯下頭,動作有點懶洋洋地向蘭塵解說著圍棋簡單的規(guī)則。
人倘若新學(xué)會什么游戲,一旦玩起來,就特別容易上癮。從早上離開淥州城,到中午抵達(dá)馮家莊,蘭塵屢敗屢戰(zhàn),興致不減,所以他們出馬車的時候,蘭塵平素淡然的雙眼此刻炯炯有神。
這是馮大嬸的愛女及笈和長孫周歲的席筵,小小的村莊難得有大事,正值農(nóng)閑的冬天,村人們自然多數(shù)聚集在馮家。于是,蘭塵他們的到來是得到了可想而知的注目。
馮大嬸看來接受了貴公子閑游的說法,把他們請入較為清凈的西廂后,就趕著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綠岫給蕭澤行過禮,就拉著蘭塵坐到一邊聊天。
她們兩個本來是稱不上熟悉的,尤其蘭塵并不擅長家?,嵤碌拈e聊,可是去年夏天里短暫的相處已讓兩人互為對方的特別有所觸動,而兩個月前淥州城內(nèi)的相救過程尤其令綠岫感佩不已。
相隔一年,美人出落得愈加清麗,談吐上也更不俗了?;蛟S還有伴隨著及笈而來的婚姻之事的逼近,讓綠岫對依舊平靜淡定的蘭塵頗親昵了幾分。而出于現(xiàn)代女性在權(quán)利意識上擁有的優(yōu)越感,蘭塵也樂于給這古代少女些許指點。兩人越聊越熱絡(luò)了。
蕭澤一直看著蘭塵,對于蘭塵那些極容易讓別人懷疑她蠱惑綠岫的話沒怎么在意。因為平時他們兩個閑聊的內(nèi)容,足夠讓蕭澤知道蘭塵的特別,目前,蕭澤比較感興趣的是,他確定蘭塵跟這馮家人沒有深交。不管是熱忱的馮大嬸,還是前來打招呼、看熱鬧的馮家老小,蘭塵一概疏而有禮。但對綠岫的特別態(tài)度,也許蘭塵還不自知吧。
為什么呢?因為這少女的單純,還是溫言軟語中獨立的性格?
不過,蕭澤一向覺得,蘭塵可不能算個熱心的人呢!
馮家的院子外面又傳來一陣喧鬧,看來是有特別的客人到了。蕭澤本來沒注意的,但人們對來客的稱呼卻清晰地傳入這間屋子里。
“白先生!”
這三個字太敏感,綠岫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了。蘭塵稍愣了一會兒后,視線與蕭澤相對,明白了的蕭澤轉(zhuǎn)頭望向門外。
院子里,走進(jìn)來一個白衣的男子,修長的身高與謙謙氣質(zhì)在人群里更顯得卓爾不凡,讓人難以相信他竟是以染血為生的。
吳鴻,或者白鴻希。
對蘭塵來說,這男子是她目前無法揣測的,她對他一無所知,但卻是他“特地”把自己送進(jìn)了蘇府。
“嗯,蘭姐姐,那個,白先生他……我,我想……”
綠岫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蘭塵知道,而她現(xiàn)在也沒有可以阻止綠岫的理由。所以她笑道。
“去吧,跟先生問個好,否則就太失禮了?!?p> “……是,姐姐?!?p> 扯了扯衣襟,綠岫快步出門,在臺階上又慢下來,頓一頓,這才腳步平緩地走向那個白衣的男子。
少女盡力克制著如花的笑靨,但同樣行禮的動作,在蕭澤和吳鴻之間,卻硬是見出了不同。蘭塵和蕭澤靜靜地看著,綠岫好像對吳鴻介紹了他們。不意外地,看向西廂這邊的吳鴻臉上的微笑猝然消失,銳利的視線直接鎖住了蕭澤。
“吳鴻呀,他是弘光帝最倚重的密衛(wèi)喲,武功精湛,易容術(shù)也了得?!?p> 蕭澤說得十分悠然,蘭塵轉(zhuǎn)頭看向他,再看看平靜的蕭寂筠。
“既然是最倚重的密衛(wèi),又會易容,那怎么好像你們都認(rèn)識?”
“哈哈哈?!?p> 蕭澤低笑了出來,蘭塵的反應(yīng)有些出乎他意料。止住笑,他站起身,走向門外,聲音依舊悠然:“誰叫這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呢?更何況,弘光帝太過于依賴密衛(wèi)了,動靜大得我們想不認(rèn)識身為密衛(wèi)首領(lǐng)的‘吳鴻’都不行??!至于易容,你應(yīng)該猜得到?!?p> 蘭塵點點頭,她知道了,自然是必要的時候才易容,不會有誰愿意整年整年地負(fù)著一張假臉。
“但是既然吳鴻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怎么沒有被舍棄?”
“暴露了自有暴露了的用處,朝堂上的事,明暗兼?zhèn)?,才是正理?!?p> “哦,也對?!?p> 那二十五史加上這昭國歷朝的史書也不是白看的,蘭塵總是能很快理解別人的話,只是不會首先想到罷了。
不過密衛(wèi)到底是密衛(wèi),正因為是皇帝身邊的,當(dāng)然身份越隱蔽越安全??梢韵氲?,倘若有朝一日需要人去承擔(dān)責(zé)任,吳鴻怕是當(dāng)頭的那個了吧。
戒備的看來只有吳鴻,伸出手將綠岫護(hù)到身后的動作在蕭澤他們看來,實在太明顯了。
讓人不得不猜測,他今日來此的目的。
還有,他從何而來?
鹽礦的事,吳鴻早已完成,也不可能是再來監(jiān)視蘇府的,既然弘光帝接受了蘇府的臣服,他就不會這么快地再度出手。且不管蘇府是不是吃素的兔子,赫赫皇商瞬間垮臺,絕對會在朝廷內(nèi)外引起地震的。
那么——據(jù)說,東靜王前些天吃了敗仗。
戰(zhàn)爭有勝負(fù)是當(dāng)然的事,但在擁有“昭國軍神”之稱的沈燏這里慘敗,就會讓他的皇兄不安了。畢竟,原本不習(xí)水戰(zhàn)的沈燏就算是在弘光元年與東月國的初次交戰(zhàn)里,也沒敗到如此地步的。
“白先生,兩年前一別,我家公子始終掛念得很,今日有幸相遇,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在院子中間,恐怕礙到主人家迎客了呢?!?p> 蕭寂筠笑意溫柔,語氣更是恭敬。只是既然知曉了吳鴻的身份,又感覺得出雙方并非睦鄰友好關(guān)系,蘭塵此刻才算有蕭寂筠的的確確是“蕭門少主之心腹”的感覺。
遲疑片刻,吳鴻大步走過來,綠岫卻被他遣去招待客人了。
“能在這里遇見蕭少主,是在下的榮幸?!?p> 吳鴻拱手為禮,笑容謙和。蕭澤回了禮,雖然他已走下臺階,但看著他無可挑剔的笑臉,那微揚的唇角就讓蘭塵覺得他好像仍站在臺階上,而且還是略昂起頭的那種,根本是漫不經(jīng)心地面對這位皇帝的密衛(wèi)大人。
“在下的榮幸,白先生。”
客套完了,吳鴻的目光理所當(dāng)然地轉(zhuǎn)向蘭塵。
“這位……是蘭塵姑娘吧?”
“是我,多謝白先生還記得?!?p> 蘭塵點頭致意,神情頗為淡漠,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吳鴻卻沒把她看成“外人”,繼續(xù)笑道。
“怎么,蘭姑娘如今跟著蕭公子?”
“是啊,蘇大公子說我夠安靜,正好蕭公子跟前缺一個不多話的丫鬟?!?p> 蘭塵的語氣有點不客氣了,但只是單純地覺得吳鴻這會兒說得有歧義,倒也不是積怨于去年吳鴻故意把自己往蘇府引。
畢竟要沒有吳鴻的身份,她還進(jìn)不了蘇府呢,鬼知道會在哪兒遭罪?再說她那時的確可疑了些,普通人大概不以為意,可是吳鴻是皇帝跟前的人,過度懷疑應(yīng)該是他們的職業(yè)習(xí)慣吧。
蕭澤抬眼看看院子那頭,美麗少女的目光正流連于此,他笑道。
“聽蘭塵說,白先生曾在這馮家莊坐館一年,今日重游舊地,可是專程來探望舊人的么?”
“順道而已,不過能正好遇上這莊戶人家的盛宴,倒讓白某覺得真是件幸事,好兆頭!但不知蕭公子何以屈駕于此?”
“蘭塵要來馮家道賀,我跟過來湊湊熱鬧?!?p> “哦,蕭公子好興致?!?p> “白先生打算駐留幾日呢?不知道蕭澤今天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與白先生把酒言歡?”
“好說,白某本是隨興而來,興盡了,自然就走了?!?p> 眼看這兩人打哈哈的嚴(yán)謹(jǐn)對話要沒完沒了下去,幸好馮大嬸快步走過來,兩人有志一同地閉嘴,帶著各自的招牌笑容面對馮家的女主人。
“要開席了,各位這邊請。白先生,您的學(xué)生們都守在東邊兒那張桌上呢。呵呵,原本還有幾個在家溫書的,聽說先生回來,現(xiàn)在全到,就等您了。蕭公子,蕭姑娘,二位是稀客,我們這小門小戶人家也沒什么上得了臺面兒的菜,就是西邊的酒席安靜些,蘭姑娘,勞煩你幫我們招待一下吧?!?p> 此話一出,雙方自然是笑容滿面地謝主人家款待了,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正要各自落座的時候,雜亂的馬蹄聲帶來了真正不受歡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