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年前，正是盛唐。魏晉以來的門閥大族已經(jīng)摔落，逐漸退出政治權(quán)利中心。
但政治地位并不代表一切，這些大族在民間的聲望依舊極高。名望最盛者，乃“五姓七家”——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
崔信之出身兩崔之一的清河崔氏，是嫡系血脈。
為了保證血統(tǒng)純正，這些世家大族往往只同地位相當(dāng)?shù)娜思彝ɑ?。尤其是出生在五姓七家?nèi)的孩子，往往身上流的都是五姓七家的血。
但崔信之是個(gè)另類，他的父親是崔氏嫡系，乃清河崔氏和滎陽鄭氏的子孫。而崔信之身上的另一半血，來自于不知名姓的妓館女子，乃是賤籍中的賤籍。
聽崔家的老仆說，他是在兩歲的時(shí)候，被母親抱著來到崔家尋親的。母親一頭撞死在了崔氏大門前，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留在了崔家。
當(dāng)時(shí)父親正在和同輩兄弟競選家主的位置，因?yàn)榇扌胖牡絹?，父親在距離家主之位一步之遙的時(shí)候被排除在外。
雙親不問，兄弟鄙夷。崔信之不喜歡崔家，崔家也同樣厭惡他。
……
十歲的時(shí)候，崔信之第一次見到了孟昔。他和人生了爭執(zhí)，被對(duì)方的仆從從橋上推下，掉入了初春的河水。
孟昔第一次見他，眼中帶著不知名的興奮。
“小鬼，把你帶回去，我就能完成最后一次任務(wù)然后順利升職了?！?p> 崔信之還不想死，所以孟昔沒能輕易帶走他。
她找到了他的怨念所在。
“長大成人？”孟昔做了這么久招魂使，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奇怪的怨念。
這小鬼想長大成人，別人還想安穩(wěn)入老呢。哪個(gè)人想死，可怎么只有他不想死的念頭能成了怨念？
“小鬼……”
孟昔想曉之以情，和這最后一個(gè)任務(wù)打個(gè)商量。
“我不叫小鬼?！?p> “好好好，那你告訴我你叫什么？”
崔信之沉默了。
這個(gè)小鬼可真難纏，孟昔心想道：連她這個(gè)真正的“鬼”都不怕。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嗎？”孟昔一時(shí)興起，來了逗弄心思。她怎么會(huì)不知道自己的任務(wù)叫什么？
但是招魂之前先問名，這是規(guī)矩。
“你姓崔，是嗎？”
“這里的人都姓崔?！?p> “嗯……”孟昔故作沉思，片刻之后才道：“你叫崔與之。”
“我不叫崔與之！”崔信之大聲反駁。崔與之是家主的兒子，而他，什么都不是。
“你就叫崔與之?！泵衔舻溃骸皠e騙我，我知道，你就是崔與之。”
“我說了我不是崔與之！”
“那你叫什么？”
“我叫……”
“想騙我上當(dāng)？我憑什么告訴你？”
這小鬼可真難纏！
“那你說，你怎么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孟昔妥協(xié)了。
十歲的崔信之想了想，道：“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我的名字?！?p> “……”孟昔想扁他一頓。
兩個(gè)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孟昔發(fā)現(xiàn)，這小鬼的眼睛居然和自己的有些像，都是鳳眼。
“孟昔?！?p> 崔信之愣了愣。
“我說，我的名字叫孟昔。”孟昔順便解釋了一下，“我自己取的名字，孟是孟婆的孟，昔是往昔的昔?！?p> “孟昔？那你和孟婆是什么關(guān)系？”
“好姐妹。我覺得她的姓好聽，就用它取名字了?！?p> “好了，現(xiàn)在該你告訴我了吧?？煺f，你叫什么名字？”
“信之?！?p> “哦，原來叫崔信之呀?！泵衔魡柕溃骸按扌胖愕膲勖奖M頭了，我是來帶你回去的?！?p> “回哪里？”
“幽都呀?！?p> “幽都是哪里？”
“幽都是萬靈之源，所有的魂魄都來自那里，那里也是所有魂魄的歸宿?！?p> “你是勾魂的鬼差嗎？”
“我是招魂使，別鬼差鬼差的，不好聽。”
“那我跟你回去是不是就要死了？”
這個(gè)問題，把孟昔問住了。
“小……崔信之，你要明白一個(gè)道理，你們對(duì)于生死的認(rèn)知太狹隘了。萬物之生，源自于靈，此所謂生靈?！?p> “魂魄乃是靈息的一種存在形式，以靈而聚，散而為靈，再聚再散，生生不息。”
孟昔解釋地很認(rèn)真，不期待崔信之能聽懂，只是想唬住這個(gè)小鬼。
但顯然，她想錯(cuò)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但我不想死?！?p> “那你說，我怎么做你才能跟我走？”
“我不想死。”
我要長大，我不能死。
只有快快長大，才能離開這里，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