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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沙漠

第五十一章:村子的夜晚

霧中沙漠 一罐櫻桃醬 4087 2022-03-09 09:00:00

  大磊他們隨韓空進(jìn)去的時候,族長并不在,屋里空蕩蕩的。

  雖然房屋的外形異于其他,但里面都大同小異,黃禿禿的土炕和桌椅,桌上放著個碗,里面盛得滿滿的生米,有的發(fā)霉了,有的泛黃。但....似乎又不像。

  “那是棵子米,大漠中的糧食?!表n空故意又提了一嘴:“當(dāng)初你們離開時包里的干糧,也是用這個做成的?!?p>  大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族長不在家,咱們還是回去吧?!?p>  韓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在樓上?!?p>  正說著話呢,只聽“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混著老舊樓梯的吱呀聲從墻角傳來,大磊這才看清,那邊竟然有個樓梯,因?yàn)槟沁吺菈牵矣职荚诶锩?,被凸出來的土墻擋住了,所以自己一開始并沒在意。

  族長佝僂著背從樓梯走下來,看到大磊明顯地愣了一下,疑惑地把目光看向韓空。

  韓空解釋道:“他們剛醒不久,過來打聲招呼。”

  大磊覺得他們就像被日本鬼子扣押的俘虜,韓空就是中間的漢奸。

  族長那雙渾濁凸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如病床上垂死之人不甘怨恨地看著活人。

  大磊目光對上時連忙避開了。

  如果說村民們是伺機(jī)等待的野獸,那眼前的老頭就是發(fā)號施令的幕后黑手,最老最陰最神秘。

  族長悠悠地走過來,扶著桌子坐在炕上,眼神移向窗外,沙啞道:“夠早的啊...”

  “嗯?什么?”喬雨微微抬頭,又很快低下去了。

  “沒什么?!弊彘L擺擺手:“醒來就好,感覺怎么樣?”

  “有點(diǎn)頭暈,身體也什么力氣?!?p>  “韓空當(dāng)初醒來的時候也這樣,過個三五天就好了?!弊彘L始終一動不動地盯著外面,大磊好奇,也彎著腰順著窗戶外看去,卻只有光禿禿的泥土房,還有如族長雙眼一樣渾濁的天。

  這老家伙看什么呢?

  “我在看那口井?!弊彘L收回目光,繼而盯著大磊說道:“有外人碰過那口井?!?p>  大磊嚇一跳,心想這里的人怎么都跟懂讀心術(shù)一樣邪門!他支吾了一會兒,說道:“是我碰的。當(dāng)時太累了就靠著那井坐了一會兒,以后不會了。”

  族長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個碗,捏來幾粒騍子米放在眼前瞇著看,看了一會兒又換幾顆。

  大磊不知道這老頭在干嘛,像老年癡呆一樣。他狐疑地看向韓空,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就像一個木頭樁子。繼而又扭頭看了看小海,卻瞧他神色驚慌,死死咬著嘴唇,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整間屋子,只有喬雨與自己的反應(yīng)一致。

  族長面無表情地捏弄著那碗騍子米,渾濁地眼死死地看著窗外。半晌,他擺擺手:“都出去吧?!?p>  大磊暗自松了一口氣,突然聽到一聲嗤笑,循聲望去是韓空輕蔑的表情。

  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天竟然已經(jīng)暗了,空氣里彌漫著一層淡淡的灰黃色,好似靜態(tài)的雷雨混著沙塵暴,壓抑沉悶,村子里空蕩蕩的。

  大磊心里啞然,這幫村民是集體活動嗎?呼地一下全部涌出來,片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空走了幾步停下,偏過頭:“看什么呢?”

  大磊沒有理他,喬雨反問道:“你剛剛笑什么呢?”

  “我笑他啊。”韓空看向大磊:“你身上那股狠勁兒呢?如今見到個老人竟然都怕得抬不起頭?!?p>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字字珠璣,像把機(jī)關(guān)槍一樣槍林彈雨突突襲來。

  “有空琢磨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吧?!眴逃甑馈?p>  大磊靜靜地看了韓空片刻,目光掠過他并沒有吭聲。

  相比于跟韓空扯皮,他更擔(dān)心小海。

  此刻的小海卻一臉平靜,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大磊突然有些寒心,剛剛就連喬雨都會幫襯著說兩句,他卻站在一邊看熱鬧。

  一覺起來弟弟就像變了個人。

  回去的路上,大磊扯了扯小海的衣角,示意有話跟他說。待前面兩個人走得遠(yuǎn)些了,大磊低聲問道:“你怎么回事?”

  小海一頭霧水:“什么怎么回事?”

  “剛才在族長家,你好像很害怕?!?p>  “那老家伙死氣沉沉的,一雙死魚眼直勾勾看著咱們...我就是覺得不舒服。”小海尷尬一笑:“哥,你也知道我這人,從小就慫?!?p>  大磊聞言沒再說話,心里卻像扎進(jìn)一根透明的刺,硌得難受又找不到源頭。

  既然來到這里,肯定有理由,沒有白受的罪白挨的鞭子。求人不如求己,韓空肯定不會說的,沒必要把時間浪費(fèi)在他身上,只能靠自己了。

  夜晚。

  村子里靜悄悄的,整整環(huán)繞的圓形土房在黑夜中仿佛一個巨大的活墓。

  族長的屋子在夜色中突兀出來,仿佛土丘上的一塊墓碑。

  大磊趁他們睡著了,獨(dú)自一人晃蕩在‘墓園’中。

  不知是夜色太深,還是他對地形不熟,白天明明記得這里環(huán)形排列的,怎么感覺到了晚上,無論怎么走都是一條直路,似乎沒有拐彎,似乎也沒有盡頭。

  這里沒什么防盜可言,借著月色大磊透過窗,家家戶戶都是清一色的大土炕,破棉被破桌椅。只是不知距離遠(yuǎn)還是自己心跳過快,他貼了好幾戶人家的窗子,愣是一點(diǎn)呼嚕聲沒聽見,甚至連他們的胸膛起伏都沒瞧見。

  一個個直直地躺在土炕上,像一具具僵硬的尸體。

  這一刻大磊有種錯覺,這些土房其實(shí)就是一座座土墳,里面埋著村民們的尸體。所謂的白日其實(shí)是黑夜,此刻頭頂?shù)脑铝潦翘枴?p>  “不能急?!彼参孔约海骸斑@里肯定不簡單,所以肯定也不會輕易讓自己找到什么?!?p>  不知不覺,‘墳頭’都看得差不多了。前面的路黑黝黝,充滿神秘未知。

  大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正想繼續(xù)前行看看自己預(yù)感的是否是真的,卻聽見一陣“挲挲”的摩擦聲從身后傳來。

  聲音由遠(yuǎn)至近,然后靜止不動了。

  大磊沒有回頭,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往前走,但是卻逐漸放慢了腳步。

  果然,那個聲音又傳來了。

  “挲挲......”

  “挲挲...挲挲...”一遍遍摩擦著..卻是刻意的與自己保持著距離。

  他快,聲音便快。他慢,聲音便慢。

  之前自己一直專心在尋找線索,忽略了這個聲音,要不是剛剛停下腳步,思考完問題的空檔聽見了,恐怕現(xiàn)在還發(fā)覺不了。

  看來是跟蹤自己很久了。

  會是誰呢?

  大磊漸漸加快了步伐,越來越快,然后頓了頓,聽見后面也是快速的“挲挲...”聲,混雜著急亂的腳步聲。他心里有了底,突然踮著腳一路小跑,時快時慢,然后猛地停下來撿起腳邊的一根枯枝,回過頭,對著夜色就是揮手一鞭子!

  果然,一聲“哎呦!”。

  一個人影蹲在地上,捂著臉痛苦呻吟。

  大磊聽著這聲音,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問:“小...小海?”

  “是我...”小海悶悶的聲音傳來。

  大磊扶起小海,憑借著微弱的月色,看到他左臉上有一道清晰的紅痕,自己確實(shí)下了狠手,這紅印都鼓起來了。

  小海憋著一張臉讓大磊又心疼又氣惱:“怎么是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干啥...還有那奇怪的摩擦聲,你是怎么...咦?你咋也拿個枯枝條?”

  大磊把目光放在小海的手上,更疑惑了。

  小海揉揉臉,先是怨恨的瞪了大磊一眼。隨后四處看看,壓低了聲音靠近大磊:“哥,你別往前走了?!?p>  “為什么?”

  此地?zé)o銀三百兩。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加奴說不能去?!毙『R荒槆?yán)肅:“你也知道這村子里的人多神叨...里面就是他們的禁地!萬一你進(jìn)去被他們知道了,這幫人生氣再下狠手,咱多劃不來?!?p>  他這幅樣子像極了本地人警告外來人不許亂來。

  大磊知道小海是為他好,只是覺得有些惆悵。頓了頓,他還是忍不住道:“哥感覺你像變了個人?!?p>  “變來變?nèi)ノ疫€是你弟弟。”小海不以為然,隨后指著地上被破壞過的腳印:“日落以后,村民們就不出門了,月亮升起時,塔爾村地上的腳印就會消失。而你剛剛走路的痕跡全部印在沙地上了,我只能默默跟在你后面,用枯枝掃干凈?!?p>  果然,地上只有一串兒魂畫兒的痕跡。但大磊也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還是加奴說的?”

  “是韓空。他猜到你今晚會行動,讓我多加留意?!毙『Uf道:“關(guān)于腳印也是他告訴我的?!?p>  這個倒出乎大磊的意料。

  “那他為什么不自己跟我說?”

  “怕你不信任唄。其實(shí)一開始我也不信,因?yàn)檫@人說話驢頭不對馬嘴,意思全靠猜。但當(dāng)時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叫醒后看到你不在,我怕你出事就跟來了?!毙『N嬷樋嘈Γ骸半m然挨了一鞭子,但你沒出事就行?!?p>  夜幕彎月下,大磊的神情隱晦不明,只聽他一句嘆氣:“走吧?!?p>  倆人一前一后,一個用枯樹枝掃前面,另一個背著手用枯樹枝掃后面。一路上“挲挲”聲不斷,像黑夜中游走的響尾蛇。

  回去的時候見喬雨的屋子亮著燈,大磊知道她一定又在記筆記,凝望片刻還是回自己屋去了。

  一進(jìn)門就看到窗戶邊有團(tuán)影影綽綽的漆黑,嚇倆人一跳。

  韓空望著天上的彎月,頭也不回道:“今晚的月亮真美。”

  哥倆沒說話,對視一眼上炕睡覺。

  不多時小海的鼾聲襲來,韓空依舊望著窗外。大磊心里疑慮重重,夜晚的塔爾村靜悄悄的,村民就像一具具尸體,枯枝條掃在地上聲音格外刺耳,路上竟沒有一個村民出來查看。

  是他們睡得太深沉?還是一到晚上就集體沒氣兒了?

  ‘禁地’里面究竟有什么?

  還有韓空,他的態(tài)度實(shí)在匪夷所思。

  一方面想讓自己接受現(xiàn)狀,一方面又不甘心自己接受現(xiàn)狀。這個人無論喜還是悲,都是冷冰冰的樣子。可想起白天韓空的嘲諷,大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句話里的憤怒與失望。

  難道說,很多事情他沒辦法告訴自己?

  大磊不知不覺走進(jìn)了一個圈套,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從沙漠到玉鐲,從古墓到村莊。越掙扎,陷得越深。

  他翻了個身,韓空依舊望著窗外,雕像一般靜止不動。

  ——今晚的月亮真美。

  窗外是一輪皎潔的彎月...難不成他在等月圓之夜?!

  這句話倏地讓大磊警惕起來,他和小海的背包就在角沙土,里面的東西他檢查過,一樣沒少,黑刀也在。

  “放心,我不殺你們?!表n空突然開口。

  大磊還沒等下炕呢,就被韓空憋了回來。他氣得在心里臟話連篇...媽的!怎么什么事兒都被摸得門清?!跟肚子里的蛔蟲似的!這幫人真是邪了!

  韓空幽幽道:“我做了一個噩夢,被驚醒。結(jié)果一睜眼,你倆都不見了?!?p>  身旁的小海忽然沒了鼾聲,停頓片刻又娓娓響起。

  “我夢見自己離開了村子,在一個火堆里撿到燒焦的往生鏡。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塊黑糊的廢鐵,我卻清晰地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表n空僵硬地扭過脖子,大磊甚至能聽見骨頭轉(zhuǎn)動的咔咔聲,突兀刺耳。

  “我的嘴巴被縫住了,扯出一抹微笑。眼珠子沒有了,只剩下血淋淋的兩個眼窩?!?p>  昏暗的視線里,韓空兩個眼珠子亮晶晶的,像小時候玩的玻璃彈珠。

  “別多想了,夢境都是相反的?!贝罄谟悬c(diǎn)乏力,閉上眼:“睡吧?!?p>  “謊言說一千遍會成真,夢做一萬遍就是現(xiàn)實(shí)?!表n空的聲音虛弱又遙遠(yuǎn):“以后你就明白了。”

  大磊默不作聲,真是氣自己多余跟他搭話,大半夜的晦氣!話說一半都靠猜!

  許久,小海停止了打鼾,朦朧中大磊聽到他翻了個身,起身靠近自己。大磊甚至能感覺到小海鼻子呼出的熱氣,吹在臉上癢癢的。

  他知道弟弟撒了謊,一開始就知道。

  一會兒說韓空囑咐他多留意自己,一會兒又說睡得迷迷糊糊被韓空叫醒。

  只是他不想捅破這層紙。

  大磊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如果自己當(dāng)時捅破了,小海就徹底走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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