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茫然

　　翟楚今天提前下班，回來得最早。

　　袁貝推門進來時，臉色很差。才剛一進門，翟楚就敏感的察覺到她的狀態(tài)不對勁。試探的問道：

　　“怎么了……還在為季淶昨晚說的話糾結(jié)嗎？”

　　“楚楚，我今天遇上一件怪事了?！痹惙畔掳?，有些氣餒的說道。

　　“哦？”翟楚驚訝的看著她。

　　“我下午帶了方案去見吳總，可是，奇怪的是，吳總只看了一眼我的方案，什么也沒說，黑著臉起身直接走了……會議才剛剛開始，他就走了。你說怪不怪？”袁貝撓了撓長發(fā)，繼續(xù)說道，“最讓我難受和不解的、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他的眼神，他看了眼方案之后，再看我的那個眼神……”

　　“什么眼神？”翟楚好奇的問。

　　“那種……質(zhì)疑，輕蔑或者是不屑吧！”袁貝嘗試描述，并學給翟楚看，“差不多這樣……就很復雜很奇怪的那個眼神?！?p>　　“哦？你的方案很差勁嗎？”翟楚清楚袁貝的專業(yè)能力，以及她對待工作時認真和細致的態(tài)度。那種力求完美，簡直近乎潔癖。

　　“不會啊……我昨天下班前，我還召集幾個參與項目的同事一起看了，大家都覺得很OK??！”袁貝對自己的方案也是比較自信的。

　　“有沒有問問他們公司其他人？比如吳總的助理？”翟楚建議道。

　　“他都那副表情出去了，還有誰敢跟我說什么?！痹悷o比沮喪。

　　“那倒也是。職場嘛，理解理解?！钡猿捨康馈?p>　　“啊啊啊……我好不容易才約到的會議溝通機會啊，就這么華麗麗的失敗了，好差勁啊。關(guān)鍵是，我自己還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啊。啊啊啊，我太挫了！楚楚。”袁貝并不是業(yè)務(wù)出身，第一次負責項目商務(wù)對接，出師不利，遇到這樣的事，對她心理上的影響還是蠻大的。

　　“做業(yè)務(wù)嘛，這些都是常有的，你還沒習慣而已，以后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你直接回來的？”翟楚聽到這，心里其實已經(jīng)明白七七八八了。但是這種事情，除非袁貝自己悟出來，不然她下一次難免還是要重蹈覆轍，栽在同一個坑里，吃同樣的虧。所以，翟楚并不打算直接提醒她，而是要一步一步的引導她自己去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

　　“先回了趟公司?！痹愓f，“我也有給他打過電話，想問問清楚究竟什么問題啊。如果是方案不好，不是他想要的，那至少也要給我個機會交流的嘛！確實有問題的話，根據(jù)他們的想法調(diào)整就是了?！?p>　　“怎么說？”翟楚問。

　　“都沒接……我手機打沒接，助理用公司座機撥了也沒接……”袁貝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可能要失去這個項目了……這個項目對我們公司很重要的啊，我可能要搞砸了。你快告訴我怎么辦啊，楚楚楚楚。”

　　“你不要急，先不要胡思亂想，亂了自己陣腳，冷靜一點。問題呢肯定是有的，不然，吳總是不會這樣，直接黑著臉走了的。你聽我說，我個人呢建議……”翟楚看著袁貝，認真的說，“第一，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你的方案或者是你下午的交流中，有沒有什么不妥之處；第二，要想辦法盡快了解到實際情況……是實際情況，OK？你要搞清楚吳總的態(tài)度，是因為什么……這樣，你才能談得上有可能真正有效的去解決問題?！?p>　　“這個……方案沒問題啊，而且我們都還沒來得及講述，PPT才翻了兩頁，他就起身走了。就算是錯，也要給我們時間講述，給我們機會犯錯??！才剛開始，講都沒來得及講?！痹愓f完，還非常肯定的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我的方案很好，沒有問題。”

　　“你確定沒問題，那么就是他那邊的問題了，你得想辦法了解一下，或者讓你們公司同事幫著打聽打聽?！钡猿稽c一點耐著性子引導，同時不忘了鼓勵，“不到最后一步，不要胡思亂想，尤其不要輕言放棄。相信自己。危機，危機，有時候，出問題了，解決問題的過程，反而是增進彼此溝通和了解的最好方式?！?p>　　“嗯嗯，我明白了，我聽你的，楚楚?！闭f完了自己的事情，袁貝這時才發(fā)現(xiàn)翟楚提前回家來，是換過一身衣服的，香檳色絲綢襯衫，配了條柔和的米白色絲質(zhì)高腰直筒長裙，收拾得既休閑又精致優(yōu)雅。才恍然驚覺，“你要出去?。俊?p>　　“是啊，與我的M先生約會去。”翟楚滿臉笑意。

　　“哦……退后一步，再退，再退，讓我看看……嗯……這個形象，我給滿分，再加20分?！痹惔蛉さ?。

　　“我謝謝你啊……”翟楚俏皮一笑回應(yīng)道?！拔蚁茸吡?，有事微信我啊?！?p>　　隨著翟楚的離開，屋子里一下子變得冷清。諾大的房間，顯得空蕩蕩的，只剩袁貝一人，這樣的冷清，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明天端午，調(diào)休三天假期。易九兒在組里發(fā)了信息，下班后就直接回家和她媽媽一起過節(jié)去了。袁貝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后，坐到陽臺的吊椅上，看著外面的夜色。

　　黃梅天，半晴半雨，街道濕漉漉的，整個空間都是灰暗的，像是籠罩在一層灰色的幕布里。沉悶又壓抑。她隨手拿了本書，窩在吊椅里。

　　“昨天，我的表達方式欠妥。我道歉?！笔羌緶Z的信息。

　　一般不是特別急著要處理的事，季淶甚少在其它時間聯(lián)系她。袁貝略感詫異。

　　“不必?！痹惓烈髌?，極干脆的回復道。

　　“那個……明天，我能陪你一起去嗎？”季淶問道，“明早，我來接你。”

　　這恐怕是個傻子吧！袁貝心里暗暗覺得好笑。下午母親打來電話，袁貝說端午節(jié)要加班不能回去，已經(jīng)婉拒了這次相親。雖然母親在電話里是十二分的不情愿，嘮嘮叨叨講了許多負氣的話，但是這一次，袁貝始終堅持著，沒有一絲妥協(xié)的意思。最后，母親出于無奈，只好暫時作罷，沒有繼續(xù)為難她。

　　見袁貝沒有回復，季淶又發(fā)了條信息：

　　“我也覺得不太合適，但我還是想去，必須要去……你看，這樣可好？我提前去你們的相親地點，坐旁邊就好。我不去打擾你們，我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看看這個人，聽聽他怎么說話，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保證，我不會去驚擾你們，不會讓你為難，絕對不會使你難堪?！?p>　　愛到骨子里，竟是如此卑微?？粗緶Z發(fā)來的幾句冒著傻氣的話，袁貝有些好笑，心里暖融融的，微微有些激動，臉上也開始發(fā)燙。剛剛還在為工作的事焦慮著，此刻已經(jīng)忘得干干凈凈。心情還不錯，她決定逗逗他。

　　“不必了，我今天下午已經(jīng)相過了?！?p>　　“相……過了？”季淶顯然不愿相信。

　　“是啊！”袁貝手機飛快的編輯，“是很好的一個相親對象，適合婚嫁。我們倆家決定了，先交往一段時間，如果相處還不錯的話，十一或者元旦就先訂婚。對方媽媽比較著急，最好年底就能完婚?！?p>　　季淶沒有回復。

　　袁貝覺著好玩，決定再往下繼續(xù)，胡侃幾句逗逗他。

　　“這樣吧！我也覺得，不讓你把關(guān)吧確實講不過去，畢竟，你守護了我這么多年，‘看著’我長大的。等我們訂婚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我們兩個人要奉你為上賓，好好地敬你幾杯?！?p>　　季淶還是沒有回復。

　　“或者……等我出嫁那天，你倒是可以作為我娘家哥哥來背我出門的。這真是個好主意！你來背我出門，送我去接親的車上，也算是你手把手的把我的幸福交給一個可靠的良人了，如你所愿了。你覺得呢？”袁貝只顧著自己口嗨，索性一口氣把想說的全發(fā)了過去，也不管屏幕那端的季淶是不是受得了。

　　“這么說來，確是一個很好的相親對象。你開心就好，看著你幸福，我也很快樂。”季淶終于回信息。

　　“那我先不和你說了啊！我要和我相親對象聊視頻電話了！”袁貝說完，就把手機拿去充電，然后繼續(xù)臥在吊椅里看書。

　　季淶感覺心里像是被人拿勺子突然挖去了一塊。痛是什么感覺，他沒有知覺，只覺心里空落落的，丟了魂魄一般。

　　他知道，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這份付出，是不期回應(yīng)的。他知道那個結(jié)果，他再熟悉不過。那個他不想要的結(jié)果，那是他不能承受的重。既然想要改變，就得要先接受改變，他知道的，一直都非常清楚的知道，為了改變一種已知的可能，他愿意為之付出自己的所有。然而，當故事真的有了另一種走向的可能時……他卻茫然了。不知所措。

　　天色因不夠明的路燈而昏暗。季淶站立到雙腿微感酸脹，才拉上窗簾，關(guān)上燈，放下手機，再一次徹底的將自己隱匿進這暗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