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人心懷鬼胎,各有各的打算,作為一家之主的馮和豈會不知,但他向來認為自己鎮(zhèn)得住這幫牛鬼蛇神,只要不蹦跶到他面前來,他就懶得去管那么多。
眼下,馮子衡的一再遇刺攪亂了他的心神,已無暇分心去在意那些人想什么做什么。
幸好沒過多久,長隨便回來了,還把府里常駐的大夫也帶了過來。
大夫手里提著大號藥箱,帶著一名小藥童,跟在長隨后頭一路疾奔,幾乎跑斷了氣。
他心里忐忑極了,以為馮子衡是半夜突然傷口惡化的,一邊跑,一邊努力回想白天檢查馮子衡傷口時的每一個步驟,希望能提前找到出錯的地方,一會兒馮尚書興師問罪時,他才好進行解釋。
可不管怎么回想,他都找不到出了錯的地方。
雖說馮子衡的傷口是由外面那家醫(yī)館的大夫負責救治,他并未親自動手,但那名大夫的醫(yī)術(shù)很不錯,包扎手法也極為高明,聞著藥味就知道所用的藥也極為對癥,幾乎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可……怎么就突然惡化了呢?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扎在馮子衡肩膀上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他才放下心頭大石。
隨即,又臉色凝重的皺起了眉頭!
眼見大夫神色不對,馮和心里咯噔一下,想問,又不敢問。
大夫卻不敢耽擱,三步并做兩步走到床前,打開隨身攜帶的大藥箱,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開始檢查馮子衡的傷口。
檢查完后,他沒有把匕首拔掉,反而要來紙和筆,先開了一張方子,讓丫鬟趕緊去熬藥,然后趁熱端上來。
馮和心頭不安加深,小心問道:“大夫,你這是……”
大夫鄭重地朝他拱拱手,道:“啟稟大人,三少爺?shù)募鐐峙隆悬c棘手……”
馮和全身一震:“為何這么說,難道……”
棘手?什么事會讓大夫感到棘手?匕首仍留在馮子衡身上,不應(yīng)該先拔掉匕首再止血嗎?
除非……拔掉匕首的后果很嚴重!
“你是說,匕首上有毒,會讓傷口血流不止?”
“這一點……草民暫時不敢確定,不過為防三少爺在治療過程中被痛醒,草民建議先讓三少爺喝下止痛、、藥,隨后才著手治療……”大夫不敢把話說得太死,畢竟他只是初步懷疑,在沒有仔細檢查傷口之前,一切待定。
大夫的話卻讓馮和身子晃了晃,頭暈?zāi)垦5氐谝慌缘膱A凳上,扶著旁邊的桌子,咬牙切齒道:“是誰?是誰那般狠毒,竟對我兒下此毒手?”
大夫:“……”
這話不好接啊,他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夫。
馮和知道,大夫就算沒下定論,這事也應(yīng)該在九成以上,畢竟那女刺客接二連三朝馮子衡出手,便知她是一定要馮子衡死了。
第一次沒能得逞,那就再來一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在匕首上涂滿毒藥……
此等殺子大仇,他馮和來日必報!
丫鬟把藥煎得很快,不到半柱香就端了過來,大夫讓她把藥涼到剛剛能入口的溫度,再趁熱給馮子衡灌下去,好讓藥效盡快發(fā)揮作用。
所幸馮子衡仍處于昏睡當中,不可能再喊打喊殺的,丫鬟很順利就把藥灌了下去。
于是,馮子衡睡得更死了。
大夫確認一遍馮子衡的身體狀況,這才動手拔掉匕首,并著手處理他傷口上殘留著的毒藥。
辯毒是每一個大夫的基本技能,除非遇上專門研究毒藥的那類人,不然一般的毒物都可以解得開,仔細查驗之后,大夫放心地笑了。
馮子衡身上所中的,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毒藥,而是比較普通常見的那種散血藥,最多就是讓傷口加速流血,然后不那么容易愈合罷了,要解開它倒也不難。
只是這么一來,馮子衡的身體會因為失血過多而直接垮下去,不下大力氣狠狠補回來,以后恐怕會變成一個病秧子。
大夫暗自搖了搖頭,對馮和道:“請大人不必憂心,此毒可解,只不過……三少爺失血過多,今后要好好靜養(yǎng)身子才行,嗯,某些動靜過大的事……暫時不要做了……”
他說得很隱晦,不過馮和還是聽懂了,鄭重的向大夫道謝:“是嗎?那就有勞大夫了!”
若是以往,馮和是不屑于向比他身份低的人說好話的,他是官身,屬于上九流階層,而大夫只是中九流,二者等級相著太大,此時能對著大夫說一句“有勞”,算是對大夫最好的認可了。
大夫滿足而又謙虛的笑了笑,開始專心給馮子衡解毒。
在等待的過程中,馮和不免想到那個繼續(xù)逍遙法外的女刺客,如果不能將她抓捕回來,于他、于馮子衡而言,始終是潛在的一個威脅。
是的,沒有錯,是“她”而不是“他”!
雖說他與那名女刺客在黑暗中碰上,而且還是匆匆一瞥,但他仍能看出刺客是名女子,那玲瓏有致的身材,哪怕身著黑色夜行衣,也掩蓋不住,更不要提她在閃身飛躍出窗的時候,緊隨其后的馮和聞到了空氣中殘留著的淡淡清香。
那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混合著熏香,馮和見識過太多太多的女人,自然能夠輕易分辨出來。
馮和很懷疑,那名女子或許就是白天在街上刺傷了馮子衡的假賣花少女。
很可能是那假賣花少女在白天時沒能置馮子衡于死地,心有不甘,這才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連夜趕到馮府給馮子衡補刀。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女刺客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哪里見過她。
明明他此前從未見過她!
能讓他覺得熟悉,或許是某個不經(jīng)意間遇到過,到底是哪里呢?
馮和冥思苦想,有什么東西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卻快得讓他捉不住。
另一邊,大夫的醫(yī)術(shù)明顯比白天那醫(yī)館的大夫強得多,很快包扎好傷口,開好了方子,提起藥箱向馮和告退。
馮和讓護衛(wèi)頭領(lǐng)把大夫送出去,他自己則對著馮子衡的方向出神。
長隨已經(jīng)悄然回來了,默默守在他的身側(cè)。
不知等了多久,馮和幽幽道:“馮山,剛才去追人的時候,你可曾看清刺客的模樣?”
“回老爺話,不曾看清,她輕功極好,動作又太快,而且……”長隨遲疑了一瞬,斟酌一番才道?!八芷婀?,似乎在身上蒙了一層煙霧,小的追出去時,只隱約知道她是名女子,其他的,一概看不清……”
“還有這事?”馮和先是詫異,繼而想到,他在屋里看見那名女刺客時,確實沒能看清她的眉眼。
雖說當時月色朦朧,女刺客還蒙了臉,但她只蒙住下半張臉,并且直接暴露在月光底下,要看清她露出來的額頭與眉眼還是可以的。
可偏偏……他記不住她的眼睛到底是什么形狀……
這……還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