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看見皺起眉頭看似書生的宋景昭,又立刻垂下頭,說來奇怪,他供養(yǎng)在楊府這么多年,也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即使是楊大人他也從未怕過。面前這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模樣,他那游離在眾人之外高不可攀的氣質(zhì),令人不住俯首稱臣。
宋景昭對身邊的人招手:“尚宰,把紙拿來。”
那名被稱尚宰的男子手抱著劍,渾身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走到臺階處,他走這幾步無人敢攔,都被他那露出的一點白刃恐嚇得呆滯在原地。
他從地上把白紙撿起,又遞到宋景昭面前。
李清舒見到光線黯淡,立刻點燃手里拿著的火種,離他的位置更近了些,又適當(dāng)轉(zhuǎn)移視線,避免自己看到什么不該看的內(nèi)容。
宋景昭問道:“你這幾日查到了什么?”
尚宰道:“這楊府兩年前有鬧鬼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前半年楊老夫人便請大師做法說是要重新修繕家宅。而給楊大人看病的大夫,我剛上門,他就死了是自殺,至于分家產(chǎn)的傳聞倒是沒有聽過?!?p> 李清舒聽著那名叫尚宰的年輕男子的話,忍不住想了想,剛上門就自殺,會不會太巧了些?
她略有遲疑而后直言說道:“世子,大夫尸身我也想驗一番?!?p> 宋景昭有些驚詫偏著頭,瞟了她一眼,世人都喜歡躲著尸體遠遠的,竟然還有人上趕著去驗尸,而且還是名女子。只是橘黃微光映照在她臉上,她那一雙眸子在談及驗尸時燦若星辰的模樣確實讓人驚艷。
經(jīng)過這么一遭,天色宛如魚肚白。
有條不紊地腳步聲由外及近,李清舒看過去看見為首的老婆婆弓著腰,身穿黑衣,手里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進來,而她身后跟著幾個看著就訓(xùn)練有素氣度不凡的丫鬟。
“世子在楊府可是鬧夠了?”她說話鏗鏘有力全然不像年過半百,她無意般掃視四周接著道:“況且這鄉(xiāng)州自然有鄉(xiāng)州的安大人來管,世子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p> 她一出來,眾人便跪下在地上齊聲叫道:“老夫人?!?p> 宋景昭微微笑著,淡淡道:“老夫人安好!家母曾說,我的洗禮還是老夫人親自上手,慧明這么大還沒來拜見過老夫人,是我過錯?!?p> 慧明是他的小字,其中有一個字還是這位老夫人給想出來的,她當(dāng)日說人有廉則有貪,有慧則有癡。明慧舍癡,所以取名慧,而明卻是另外一人賜的。
而這位楊老夫人在豐朝地位崇高,不僅僅是因為楊家,而是她是唯一以女子身份在年輕時出使他國的人,以一人之力舌戰(zhàn)群儒拖延時間,才讓北邊將士有休養(yǎng)生息的時機,可這事,若不是他年幼時親眼所見,如今怕是無人知曉了。
尚宰站在宋景昭身旁雖染遲鈍也聽出這老夫人對他少爺語氣間不恭敬,拿著劍就想上去打架,“我家世子可以圣上欽點大理寺卿,這次專門遞了牌子······”
他話音未曾落完就被宋景昭一眼看回去了,悻悻地站會原地。
宋景昭拿出一塊黑檀木雕刻而成的木魚牌朝著老夫人方向問:“老夫人也曾上過官場,應(yīng)知道這木魚牌的含義吧!”
李清舒心中震驚,阿爹曾說過建朝以來,專設(shè)木魚牌可管天下邢獄案件,并且不必上報,而這塊牌子除此外還可調(diào)動當(dāng)?shù)毓俦靡鄄皇芟蕖_@塊牌子一直都存在,卻不曾有人是它的主人。
“李姑娘,先麻煩你當(dāng)眾人面驗一驗楊二郎尸身?!彼尉罢褱\淺笑道,他做出的決定從不會改。
李清舒摸了摸身上,還好她早就習(xí)慣性將驗尸工具放在小包中帶在身上,連睡覺時也不離身。
她明白剛才那一番是他與楊老夫人之間無形的對峙,可不管怎么樣,驗尸之事由不得別人干擾。
李清舒札記下四處后,就教人扛抬楊二郎尸身到明亮干凈的地方,先行干檢一遍,蔥白手指探骨摸皮,確定并無異樣,然后用溫水沖洗尸身后。
用酒醋蘸紙搭蓋在尸體的頭面上、胸前、后背、兩肋間,更用衣服覆蓋好,澆上酒醋,用草席蓋一個時辰之久。
天大亮。
李清舒才掀開蓋著的草席,看見楊二郎后背致命傷口處紅色的神秘圖案逐漸蔓延開來,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大致依稀能辨認(rèn)出那圖案形狀像信仰狼族部落的圖騰。
信仰狼族······那不是北方的人嗎?
尚宰表現(xiàn)得比較明顯,他皺緊眉頭直接拔出劍指著楊老夫人的脖頸兇神惡煞道:“那圖騰被人不識,我尚宰還是認(rèn)識的,北方部落和你們楊府是什么關(guān)系?”
李清舒呆愕,世子身邊人稍許沖動了。
宋景昭沉默片刻,眼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請老夫人莫怪,我這護衛(wèi)小時曾在北方呆過,對北疆部族旗幟圖騰印象不免深刻了些,想必是您家二郎后背圖案有些像?!?p> 聽到宋景昭這樣說,尚宰不甘心卻只能收起劍道歉。
李清舒收斂情緒,冷靜的在此刻插入話道:“楊二郎死于后背匕首所傷的傷口,而身上的圖案與楊大人的圖案是用一個人的手筆,用得應(yīng)該是繡花針沾了鳳仙花汁,只是這圖騰不像是死后所刺。”
宋景昭把玩著手中的木魚牌,面帶微笑道:“老夫人應(yīng)該猜得到我這次來,到底是查什么?!彼室庖е匚惨簦髅髟诖浇菐Γ山倘饲撇怀鏊鄣桌镉腥魏胃吲d的情緒。
“安大人去查楊府上下誰有匕首,對了,老夫人,你應(yīng)該還不知道吧!在我手上有你家福管家寫的認(rèn)罪狀書,犯人福伯已經(jīng)被人帶到安全地方關(guān)起來了?!?p> 宋景昭舉起剛才讓楊夫人看一眼就暈厥過去的白紙,上面赫然寫著如何設(shè)計這次事件的起因過程,以及落款處的福伯的手印。
老夫人神色淡然,她向前走了兩步,斜睨一眼道:“既然福伯都認(rèn)罪了,世子就不要過分糾纏了?!彼曇魩е鴾喓駳v史滄桑感,一字一句卻又鏗鏘有力。
安啟懷見狀立刻出來打圓場說道:“老夫人,楊小郎君此刻在何處,本官還有事要詢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