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阮被荷妃的親信五花大綁地押到陛下面前時,荷妃正在圣樂宮里對著黎鈺控訴他。
“還請陛下定要為我做主,”她的臉如梨花帶雨,風情萬種,“此人膽敢在妾身的行宮中輕薄妾身,若非妾身抵死不從,妾身的名譽和清白怕是要被他毀個干干凈凈了!”
黎鈺用陰沉的目光向身邊的人使個眼色。他身邊的閔公公立時會意,走上前來,扯去封住秦阮嘴巴的布條。
“白阮宗,荷妃既是這么說了,你可還有話要說?”
面對天子的質(zhì)問,秦阮自然不敢怠慢。他雖然被捆著,但幾乎是立刻就跪了下來,道:“荷妃娘娘此言純屬子虛烏有,臣萬萬不敢對荷妃娘娘有些什么,還請陛下明察!”
荷妃嗤笑一聲,道:“當日我宮中的人可都看著呢,的確是你要將我……怎么,白阮宗,你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卻不敢承認么?陛下面前,從來無人能信口開河,也無人敢瞞天過海,我勸你還是招了吧。”
秦阮強壓下心頭的一股怒意。他目視著黎鈺,坦言道:“陛下,臣萬萬不會,也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當日是……”
“好了,”黎鈺煩躁地打斷了秦阮的話,道,“是非公道,自會由刑部之人來調(diào)查,你不必再多言?!?p> 他揮手招來了站在一旁的沈青,臉色不快地下了一道圣旨。
“自今日起,白秦阮降為總樂司樂人,不授任何職位。你且將白秦阮押入刑部大牢中,嚴加看守?!?p> 沈青似笑非笑地看了秦阮一眼,隨后向陛下應道:“是。臣遵旨。”
秦阮因“輕薄了荷妃”而被刑部關(guān)押起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座皇宮。
他被安置在刑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整日里見不得光,陰暗潮濕,和他相處的還都是些性情暴躁的獄卒,時不時就會給他來上一頓令人不堪忍受的鞭撻。
沈青奉旨來看過他一次,給他帶來了個好消息。
“六公主、冰鶿姑娘和玉先生都已在圣上面前進了言,力證你的清白,”他坐在秦阮對面,輕聲說,“你倒是下得一手好棋,連玉先生這不常替人出頭的國之舞師都為你說話。”
“不過是一步險棋而已,”秦阮苦笑一聲,“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現(xiàn)在看來,這步棋倒能救我一命?!?p> “廬月也有話要我?guī)Ыo你,”沈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他并非一心想致你于死地,只要你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宮中做好自己的事,不出風頭,他就不會要你的性命?!?p> “可我又何時主動在陛下面前出過風頭?”秦阮冷笑道,“就算有過,難道只能他廬月一人去討陛下和玉先生的歡心?就算沒有我白秦阮,總樂司中能人輩出,他算計得過來么?”
沈青輕嘆一聲。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與小安自幼就情投意合,這次和他們一起救你也是看在她的份兒上。你好自為之吧。過不了幾日,你應該就能出去了?!?p> 他站起身,走出了陰冷的大牢。
秦阮恨恨地一拳砸在墻上。他對廬月的痛恨又多了好幾層。果然如王肆所說,只要他還待在這宮里,廬月就不會讓他安生。
他真想立即就辭官而去,與京城中的人都再無牽扯,可轉(zhuǎn)念一想,若是連總樂司這張最后的護身符也丟了,就更不能應付想害死他的小人了。
“我要活下去,活得比他更光鮮,”秦阮喃喃地自語道,“活得比他更氣派,我要讓曾經(jīng)看不起我的人都拜倒在我的腳下……”
他定會再向上走的。
秦阮在這大牢里一日復一日地等待時也沒閑著。他用自己的一枚銀戒在獄卒那里換了些筆墨紙硯,草草地寫了一段《碎雪令》的曲子。
一個身材瘦弱的侍衛(wèi)拎著一只食盒進來了。他在獄卒手中塞了些銀子,獄卒就心滿意足地走了出去。
“阿阮,是我。”
秦阮聞聲,驚喜地抬頭。他沖到了牢門邊,與化裝成侍衛(wèi)的冰鶿四目相對。
“阿鶿!”他聲音嘶啞地喚道,“這幾日你怎的瘦了這么多?”
冰鶿面色蒼白,苦笑一聲,從欄桿處伸手進來摸了摸秦阮的臉頰,道:“我自己并沒有怎么樣。倒是你,被囚不過數(shù)日,竟已渾身是傷了。你放心,六公主她不會讓你繼續(xù)在此受罪的。玉先生那邊也已將荷妃素來貪愛男色之事稟報給了陛下,你只要再忍幾天,就能出去了?!?p> 秦阮笑了笑,低聲說:“玉先生做事情從來都是有因有果,如今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想來是在我身上能得到些什么。不過這些都是出去后再想的事情了?!?p> “也多虧了你在玉先生那邊搭了條線,”冰鶿握住秦阮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擒住荷妃身邊的親信,將她和廬月勾結(jié)的證據(jù)交給六公主。”
秦阮感受著手上的那份溫軟,心中安定了許多。他深深凝視冰鶿的雙目,道:“你一定要小心,迫不得已時,先保自己和六公主,我最不愿的就是把你們都拖下水去?!?p> 冰鶿莞爾,伸手擦了擦秦阮唇邊的血痕,道:“你放心,力不能及時,我不會逞強,但我一定會去找能幫你的人,請他們出手?!?p> 秦阮點了點頭,道:“我們還是隨機應變,見機行事?!?p>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后,冰鶿才離開了。
秦阮背靠著墻坐下來,研了些墨,提筆寫了幾句《碎雪令》后,唇邊露出了些笑容。
一切都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子夜時分,又有人前來探監(jiān)。獄卒毫無動靜,似是睡熟了。
秦阮正在構(gòu)思曲子,一時沒有注意地上拉長了的影子,待到他抬起頭來時,已有個陌生的黑袍男子在拿鑰匙開門了。
他警覺地將譜子收在懷中。
“白秦阮,圣上要召見你?!?p> 來人冷著一張臉,用繩索緊緊反綁了秦阮的雙臂和手腕,一路將他押至圣樂宮中。
秦阮忍不住在心內(nèi)諷刺了幾句,若非荷妃陷害,他也不至于能面見圣上數(shù)次。
他隨著黑衣男人一同來到龍案前,隨后跪下叩首。
“白秦阮參見陛下。陛下萬福?!?p> 正在批奏折的皇帝略微抬了抬眼睛,而后輕輕地笑了一聲。
“小寧子,你且先出去,隨時聽候召喚?!?p> 押解秦阮前來的年輕男人恭敬地應了聲是,而后退下了。
秦阮跪在地上,一聲不吭,被繩索牢牢反綁的雙臂和手腕都被勒得有些酸痛。
“白秦阮,你與荷妃之事,朕已有了定論,”黎鈺慢條斯理地道,“不過朕還是想再聽聽,你對荷妃這個人怎么看?!?p> 秦阮頭上滲出了些汗珠。他知道,自己萬一觸了圣上的逆鱗,必會死無葬身之地。
“臣……樂人白秦阮并不知荷妃娘娘其人如何,”他慢慢地說,“請陛下明察?!?p> 黎鈺哼了一聲:“我還要明察些什么呢?想必你心里定是恨死了這個水性楊花、性格乖張的女人。朕也一樣?!?p> 秦阮一語不發(fā)地聽著他說話。
“身在帝王家,總會有這些大大小小的破事情等著朕,”黎鈺不勝厭煩地大嘆一聲,“朕時常在想,倘若能與你們這些彈琴弄阮的人同居于一座檐下,那就好了。你在朕面前彈過的所有曲子,朕都是記憶猶新。今日朕不聽你彈阮,只想聽聽,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倘若你不愿留在皇室,朕這就放你回清云城,賜你清云樂司長之職。”
秦阮訝然地望向目光深沉的天子。
他的確被當今天子的最后一句話有些心動。
可他卻……絕不能真的應了天子的話。
“謝陛下圣恩,”秦阮平靜地道,“白秦阮愿長留宮中,與阮為伴,與曲同游,也能為陛下多寫些曲子?!?p> 黎鈺突然間來了興致:“朕早就聽聞你在清云城時就寫了一首好曲子,名為《醉月》,是么?”
“正是,”秦阮道,“此曲確為我所作?!?p> 黎鈺點了點頭:“這倒是件好事情。一個能自己寫好曲子的樂師,選勝十個只彈別人所寫曲子的樂宗。玉先生也對你的才能一直都是贊不絕口,想來你確實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他雙掌輕拍,那面容清秀卻冷漠如鐵的黑衣男子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道了一聲:“陛下?!?p> “先給白阮宗松綁,再將庫中封存的那第二把白玉中阮拿來,賜給他。”
秦阮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愣愣地跪著,直到反捆著雙臂和手腕的繩索都解開了,也沒回過神來。
“白阮宗,恭喜,”黑衣男人漠然道,“快些扣謝圣恩吧?!?p> 秦阮強壓住心頭之喜,微微顫抖著叩首。
“臣白秦阮……叩謝陛下大恩?!?
西北貓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