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客揪下一片青葉含入嘴中，不去咀嚼，只想回味回味此處甘甜。
雖說雨后明光突兀了些，但人們都覺得這份暖勁兒更為親近，就連老先生也不例外，他毫不避諱地擺出一副享受身姿，手托胡須、浮游側臥等等，好像人類學士中的怪物，風雅幽默。
“哼，裝模作樣，不過味道確實淡不少，您老居然真敢開這種玩笑！”
行客猛地揮臂，抓緊竹簍扣向身前那撮靈魂，奈何與時間錯開縫隙，摔個踉蹌。男人有些心急，因為他算準老道修為不凡，過幾日必要期滿升天。
“老先生，小二兒......”
遠處的吆喝聲將兩人掩蓋，拉近是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后跟著不少娃娃，爭吵要吃葫蘆樹上的果兒。尤其那個女孩，眼看就要觸摸到竹簽，又被小販拎回地上。
“怎么，‘老學士’也好口兒？”男人覺得他也在看孩子們，故此發(fā)問。
“年紀大總難免追憶過往，但不能與小娃一般見識?！?p> 老妖話里有話，旁人自然聽出來，他笑著點頭，沒過多解釋。
“同我去個地方吧。”
聽老頭兒這么一說，行客似乎攀起興致。自打抓魂已過數月，唯獨今天的怪事叫人摸不著頭腦，或許是他小瞧老妖道行，身中法術連自己都未察覺。
“依你，畢竟那句話講得好，‘死者為大’！”
······
東山，與南山相距甚遠，盡管憑借腳力，依舊要趕路半天。蟲語吱吱，風、葉哼起秋夜的小調，月亮還算不錯，唯獨缺點特別的暈，不及冬日清淡。行客疏散開身子，抖擻精神。
當地人講，東山又叫“墳頭山”，住在里面的全是死人、死妖，而且胡亂埋，不分你我。平日，除去送葬的殯隊，就剩下“地老鼠”愿意來光顧，趕巧能順走一些珠寶首飾，也當不虛此行。
墳頭山最講究規(guī)矩，唯手持請神牌者，方可自由進出，甚至周圍住戶舉議題塊碑文，專門擺放入幽冥口，防止外界觸犯禁忌?？墒牵Ｈ?，誰會閑到跑來虛界犯鬼魂？
一塊破木牌就能召喚兩只鬼，行客還真頭回見。兩大只對妖道行過上禮，好像學子遇見先生，有禮有卑。
“不敢進？”
“沒，我只是好奇這倆人......額鬼，它們生前水平如何？”
“比你強。”
先生的輕描淡寫換來一陣嬉笑，可男人反倒拍拍竹簍、獨自嘆息。
“果然，有學問的都不要臉！”
行客跟在后面，一路對山中景物多感麻木。從腳下到半腰兒，成片的竹林，一眼望去，不見其它顏色。男人有意摸摸竹子，卻被竹身上的涼意嚇退，他贊嘆此物靈性，聲稱從未見過這等親水之物。
老妖斬開最后一片竹林，便隨手將砍刀丟到地上。行客正要把玩，沒想被揮出的和風追趕，請入課堂。
竹塾，是這間書屋的名字。
“喝，您還真是個教書先生！”
男人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內部陳設都很老舊，屬于普通私塾，再配上墻邊幾幅墨跡，古色古香，倒也頗有番韻味。
“中間這幅瀑布我喜歡，先生贈我如何？”
“死人的東西你敢要？”老妖平靜道。
“當然！我們一輩子都與死人、活人打交道，見多了膽子就大，談何敢與不敢？”行客對自己的說辭非常滿意，可他沒想過，為何今日自己會無顧話多。
“嗯，不過......看見的得不到，確實令人煩惱?！?p> “先生何意？”
“不知雨伯教你多少東西？”
“......”
“呵呵，先生好眼力，您如何知道的？”男人故作鎮(zhèn)定，但那雙顫抖的手已經徹底暴露心性。
“今日堂課，學生雖有你一人，但也要守規(guī)矩不是？”老妖笑了，是和雨中一樣的笑容。
“是?！?p> “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你從雨伯那里學到多少？”
“不怕您笑話，老師會的我全都會！”男人堅定道。
“真？”
“真！”
“好啊......好......”
老妖閉上眼睛，回望過去，仿佛又一次見到那個少年，他仍舊天真、聰慧，筆下所現(xiàn)與眾不同，有自己的風格。等再看清楚，身前行客已然換了面容，是張清秀的臉，與少年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