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雨過天晴
“哪是上工啊,娘給碗兒他們收拾屋子呢!”
“收拾屋子?”許依然震驚了。碗兒怎么就需要她娘收拾屋子了,難道是爹沒阻止成功,碗兒要嫁人了?
不行不行,爹咋那么沒出息呢!不是說要讓哥哥把碗兒娶回來給自己當(dāng)嫂嫂的嗎?怎么碗兒要嫁人了爹爹也阻止不了。
許依然暗自焦急,江瑩卻不能感同身受。
“是啊!碗兒帶著安安從老宋家分出來了,沒有地方可去,先租的咱家老屋,我和你幾個嬸娘一下午都在那幫著收拾呢!”
得虧他們那么多人手,才堪堪有個樣子。
若真要他們姐弟自己收拾,怕今兒一晚上不睡也收拾不好。
許依然在氣頭上,也沒聽準(zhǔn)自己母親在說些什么,心里頭還兀自埋怨自家老爹辦事不牢靠。
等等,她聽到了什么?
“不是,碗兒分家了?可太好了!我還以為碗兒又是悶聲不做氣地等人安排她的婚事呢!”
許依然有些著急,見母親點(diǎn)頭說宋沅確實從老屋那里分出來了,她臉上才有了一絲笑意。
還好還好,老爹總算沒有辜負(fù)自己的期望。
還有碗兒,終于學(xué)會反抗了,真好!
搬出來了也挺好,往后她就可以經(jīng)常去找她了。
她可以教碗兒讀書寫字,碗兒可以帶她上山去玩。
整個村子里面,能和自己玩到一塊的估計也就只有碗兒姐妹兩了。
可如今蕎蕎姐姐已經(jīng)在為生活奔波,壓根兒就沒有時間和她玩,她便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碗兒身上。
再說,碗兒和她年紀(jì)相仿,感興趣的東西和話題也自然多一些。
“婚事?”在許依然暗自計劃著如何和碗兒相處之時,江瑩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
許依然心里頭有事,自然沒在意老娘的變化,自顧自道:“可不是嘛,我今兒個才上課,我同學(xué)就說她們家要來提親。提親對象還是咱小碗兒?!?p> “要不說曲大哥喜歡的是男人,我還挺為碗兒高興的,畢竟曲大哥家家里條件好,為人也挺和善。”
“對了,我還讓我爹回來阻止了呢,娘你不知道嗎?”
面對女兒的提問,江瑩搖了搖頭,臉色我沉了幾分。
她知道個屁,那個大老粗,也不知道回來打個招呼,她也可以幫著看著點(diǎn)碗兒不是。
碗兒那臉上的傷,估計就是親事沒成被宋家人給打的。
要是他支會一聲,她也能留意著,碗兒也就不用受這苦。
還有,老宋家人也真是喪良心,這都是什么人啊,碗兒才多大點(diǎn),就讓她嫁人。
“那肯定是我爹解決了才沒和你說的?!?p> “對了,娘,你們收拾好了嗎?”
她們家的老屋,可有得收拾呢!
果然,江瑩的注意力一下轉(zhuǎn)移到屋子之上。
“沒有,屋內(nèi)屋外堆積的東西倒是清理了,可碗兒他們分家得時候什么也沒帶出來,這鋪蓋啊,碗筷啊啥的,什么都沒有?!?p> 許依然驚了,這是分的什么家,什么都沒有,這跟趕出門有什么區(qū)別。
小姑娘義憤填膺,想出去找宋家人理論理論,卻被江瑩攔住了。
江瑩一開始也很不忿,可冷靜一想,她們是外人,怎么去評論人家的家事。
若是冒冒然對人家家事指指點(diǎn)點(diǎn),別人又會把賬都算在碗兒頭上。倘若給她安一個不顧親情,忘恩負(fù)義的罪名,碗兒的名聲怕是更差了。
許依然氣憋在心中,甚是難受。索性拿起手中的木勺使勁揮了兩下,才稍稍疏解一些。
“對了,娘,咱家我哥的鋪蓋不是還在嗎?反正我哥也不在家,先給碗兒他們唄!”
碗兒那里可以算是家徒四壁,要不給他們想想辦法,估計兩人得凍病了。
江瑩刮了刮女兒的鼻頭,見她也幫著出謀劃策,寵溺之意溢于言表,。“這還用你說?”
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忙著打掃還沒付諸實際罷了。
“那娘您去幫忙鋪上,我來做飯?”
許依然躍躍欲試,今兒個她要做個之前沒做過的新菜式。
江瑩略微一合計,覺得還真可行。若是碗兒姐弟吃飯回來她再過去,想來又要拒絕了。
這會子趁他們?nèi)コ燥?,自己鋪好了,等他們回來總沒話說吧!
碗兒再好強(qiáng),也不至于罔顧弟弟的身體健康不是。
說干就干,江瑩邁著步子往許明毅的房間走去,還不時回過頭叮囑女兒,“你悠著點(diǎn)??!”
這孩子啥都行,懂事聽話,也樂得為她分擔(dān),就是太愛研究些有的沒的菜式。
雖然最后也都吃完了,但那個味道有時候還是讓她接受無能。
“去吧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哈!保證你回來,就能吃飯了!”
許依然興致勃勃抬盆進(jìn)了廚房,江瑩笑著搖了搖頭,也隨她去了。
宋沅姐弟兩人到了大隊長家,宋大爺爺很是熱情。
先是給他們打了水洗手,而后忙前忙后抬菜吃飯。
宋沅才落座就有些犯難,這飯桌上的飯一樣多,她可怎么抬?
這要是吃了,伯伯家的人會不會餓肚子?
宋大奶奶知道她的顧慮,索性把蒸飯的甑子抬上了桌。
“碗兒不用顧慮,吃了就添,大奶奶做得可多著呢!”
宋沅理解宋大奶奶的貼心,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去端桌上的碗。
宋安見姐姐抬碗,也趕緊照做了。
“來來來,你伯伯家沒什么好東西,全部是些家常菜,碗兒和安安可不要客氣?!?p> 宋大奶奶當(dāng)即便給姐弟二人一人夾了一筷子白菜炒臘肉,當(dāng)然,夾的是臘肉多。
宋沅連忙推拒,大奶奶這一筷子下去,肉都去了大半,別人了可吃不著了。
“吃吧碗兒,還有呢!”老太太舉著筷子,和宋沅拉鋸著。
盛情難卻,宋沅接過了宋大奶奶夾的菜。輕咬著臘肉的瞬間,宋沅心里頭泛起絲絲澀意。
在大隊長一家人的熱情款待中,宋沅姐弟吃得有些撐了。
大隊長見姐弟二人同款揉肚子的動作,噗嗤笑了。
“你們先坐著,我去通知大家收菜籽,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被淋了可就不妙了?!贝箨犻L輕言細(xì)語對姐弟二人道。
收了菜籽,他還得和支書商量商量這鍋和被子該怎么解決呢!
宋沅聽大隊長有事要做,也立馬起身告辭。
“你們再玩玩,伯伯去伯伯的,不耽誤你們!”
宋二明有些無奈,他只是正常的生產(chǎn)工作安排,絕不是趕人啊!
“不了,我們回去把東西都收拾歸攏,明天就能好好上工了!”
大隊長雖想留人,可一想老許家那還有些亂得場景,便也放人了。
姐弟兩走在小路上,宋安看著這黑沉沉的天,卻不覺得壓抑和害怕。
男孩小心翼翼地望著天空,喃喃喃道:“姐,我們真的分家了?我怎么覺得有些不真實呢!”
回想起今兒個姐姐的處境,他是真的慶幸,大隊長伯伯能夠幫襯他們。
宋沅看了看弟弟故作深沉的小臉,覺得有些滑稽。
“有什么可不真實的,是真的分了。就是往后你跟著我,要受苦了!”
她條件差一些,不能保證安安能夠和在宋家時一樣生活得愜意。
“哪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只要和姐姐在一塊,我就覺得高興?!?p> 那個家最值得他留念的,也只有姐姐。
他想如果有上輩子的話,他一定也是姐姐的弟弟,所以這輩子生來才如此依戀姐姐。
“成,不說這話了。往后姐姐咱們一起努力,爭取過得舒舒服服的?!?p> 宋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相信,他們一定會過好的。
等他明天去和老師談?wù)勏聦W(xué)的事,往后他們姐弟相依為命,總能為自己奔個好日子的。
兩姐弟回去的時候,原本漆黑的屋子里有一絲微光,那一束光照亮了宋沅沉重的心。
她疾步走進(jìn)去,正看見低頭釘被子的江瑩。一針一線,專注地穿梭在那布料之上。
宋沅不知怎的,看到這一幕不禁潸然淚下。
她從未見過,有誰溫柔地為她縫補(bǔ)被子和衣服,之前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
“喲,碗兒吃飯回來了?”
江瑩似有所察,盈盈抬起頭來,便見流淚的宋沅,還被嚇了一跳。
針也不管了,隨便放著就走到宋沅的身邊?!霸趺戳嗽趺戳耍吭趺淳涂蘖??受什么委屈了?”
宋沅搖頭,粗魯?shù)夭林蹨I。
“我只是,只是覺得伯娘低頭釘被子的時候很溫馨。”
江瑩被說得一愣,隨即是心疼。這孩子,想來以前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猝不防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才會覺得溫馨激動。
她輕輕給宋沅理了理額頭散亂的頭發(fā),而后把人摟在了懷里,“碗兒,往后都會好的。有個詞叫雨過天晴,你就當(dāng)以前深處在瓢潑大雨之中,等雨停了,就能看見最絢麗的陽光了?!?p> 宋沅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這溫暖的懷里,眼淚一下就決堤了。
原來,母親的懷抱這么溫暖。就讓她放肆一回,就這一回,往后她還是那個無堅不摧的宋沅。
宋安在一旁看得急了,想上前卻被江瑩用眼神叫停了。
她在心里默嘆了口氣,想來這孩子是壓抑了太久。這好不容易才逃出了那個家,心一下放松了才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來。
她太苦了,便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發(fā)泄一下吧!
宋安很不安,倆手攥緊了拳頭。尤其聽見姐姐那越來越濃重的呼吸聲,他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沒法。
那個家給姐姐的,原來是如此的傷痛。
可笑他曾經(jīng)還想留住她,卻不想讓她變得傷痕累累。
宋安此刻無比悔恨,若是自己早一些放手的話,姐姐是不是就能要幸福一些。
江瑩什么也沒說,就這樣輕拍著宋沅的背。
等宋沅哭得累了,便退出了江瑩的懷抱,利落地擦了擦眼淚,坦蕩地朝著江瑩道謝。
江瑩愛憐地上前幫著宋沅整理儀容,整理好之后宋沅又是那個愛笑堅強(qiáng)的女孩。
“好了,被子也釘?shù)貌畈欢嗔?,你們先將就睡著。伯娘回家吃飯了,你們早些休息。?p> 這晚飯晚了這么久,她肚子還真有些不太舒服了。
宋沅沒有拒絕,他們確是需要被子。便只能道謝。
目送江瑩離去,宋沅把大隊長,支書,許大伯娘和樊大嬸的名字刻在心里。
總有一天,她要好好報答他們此刻的慷慨。
送走江瑩,宋沅帶著宋安在屋外拾了把柴,就著王奶奶帶來的砂鍋熱了水,擦過手腳之后便睡了。
宋沅才剛躺在床上,瓢潑大雨傾瀉而至。雨滴低落在門口的石板上,清脆而急促,似要把這段時間以來的晴朗都給澆沒。
宋沅靜靜凝望著屋頂,心里卻無比的靜。
她終于,狠狠地抓住機(jī)會,從那個家逃出來了。
只是不知道,小叔會不會責(zé)怪自己,畢竟她算計了爺和奶。
還有安安,跟著自己過這苦日子,往后他會不會后悔?
宋沅想得入迷,早已困極的宋安輕輕抱住了姐姐,砸吧著嘴繼續(xù)睡了。
宋沅靜靜地?fù)е?,只要他們姐弟在一起,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難。
也不知道會不會像許伯娘說的,雨過便能天晴。
宋沅就帶著這樣的疑惑,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