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威脅
“怎的了?”
胡翠花起身的動作驚醒了一旁的宋老三,他摩挲起床,蒼老的身軀十分緩慢,聲音格外沙啞。
“老頭子,建成他怪我”,胡翠花嗚咽著,靠在了老伴的肩頭。
“胡說,他怎么會怪你”?宋老三無力道。
都走了那么些年了,老婆子想來是魔怔了。
若是他真的能怪他們便好了,他就算拼盡力氣也會留住兒子。
見老伴不信,胡翠花哭得抽抽搭搭。
“是真的,剛剛他入我的夢了,他說我們苛待了碗兒,他心痛?!?p> “老頭子,建成他終于來看我了,卻是指責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宋老三沉默了,嘴唇輕顫著,混濁的雙眼里染了一層朦朧的薄霧。
他羨慕地看著老伴,聲音顫抖著問:“真的夢見了”?
“夢見了夢見了”。
宋老三聞言,也不說話了,倒頭就睡,只是久久不能入眠,而一滴淚就這樣悄無聲息落在老舊的枕頭之上。
一旁的胡翠花,看了看睡下的老伴,便一人獨自垂淚許久,才又重新睡去。
翌日一早,宋沅覺得全家人都不太對勁,尤其是,氣氛簡直是冷到無法形容。
她捏著筷子,小心抬頭看著其他人,見他們臉色都不好看,旋即又低頭喝粥。她便是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沒人會為她解釋的。
中午時,宋沅更覺蹊蹺了。她回來做午飯的時候,才蒸上飯便見二房的屋子里出來一個人,是宋建國,還說要幫她做午飯。
宋沅搖頭拒絕,愈發(fā)好奇昨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二伯沒去上工,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事啊!
“我也沒事做,我?guī)湍惆伞?p> 宋建國不由分說奪過宋沅手里的菜刀和土豆,到一旁的角落里削去了。
宋沅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轉身去忙其他事去了。
“建民,二哥這回來真的?”
盧花有些苦惱,這二伯哥不來上工,這一天的公分便少了十二個。
這要是事不解決,恐怕還要罷工幾天。
“管他呢!讓他歇歇也好”!
一年到頭做個沒完,到頭來還要用閨女來給別人的孩子鋪路,這心里指不定多苦呢!
“你……”
盧花無語了,這建民想事咋這簡單呢?
不過這二伯哥是怎么回事?這么些年不也放任碗兒被人欺負?現(xiàn)在想著后悔要彌補了,會不會太晚了些?
一旁的蔡琴,也是被人問得煩了。
“喲,蕎蕎她媽,你家建國咋沒來上工了?”
“嫂子,建國有些病了?!?p> “哦,那是得休息休息,請大夫了嗎?”
“沒,建國說再等等?!?p> 就這樣應付了三五個人,蔡琴的好性子也沒了。
這一個個的,閑的,就非得問這問那。
后來的人再來,蔡琴索性埋著個頭不說話,人家也只能沉默著回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工,以為能輕省一些。誰知回了家還不如在土里呢!
大房的宋金自個兒待在屋里,飯也不出來吃,一喊就是前途都要沒了,還吃什么飯,餓死得了。
宋建國就不同了,大口大口的,從沒這么舒坦。
王大芹見大家大快朵頤,心里就更不得勁兒了。她兒子可是還餓著呢!
“娘,您真忍心金兒就這樣餓著?。磕强墒悄髮O子誒,您就不能為他想想嗎?”
王大芹話音剛落,宋建國就鸚鵡學舌似的說起了話。
“娘,您忍心讓碗兒去嫁人?她才多大?你不看我便罷了,可她現(xiàn)在是老四閨女。要是老四在的話,她可是被嬌養(yǎng)大的,就忍心這樣被你們當作籌碼去換宋金的前程?”
王大芹氣急,嫁過來幾十年,從未覺得宋建國如此討厭過。
“娘,你要看長遠些,如果金兒能去上大學,畢業(yè)了您就能少上些工了。”
宋建國也不甘示弱,立即發(fā)表自己的觀點。
“娘,您就看看現(xiàn)在。碗兒吃得不多,公分還多,主要是還不花錢。若是碗兒嫁出去了,一年得少了多少公分,多少口糧,就人去讀書的錢,你從哪拿?”
王大芹一聽,急了。
“娘,賬可不是這么算的,這以后金兒領了工資了,錢肯定會還給你的。”
場面話誰不會說,若是以后你們敢收我兒的錢,那你們就等著瞧吧!
“娘,做人不能只會任人畫餅啊,您得看看當下的情況啊!”
宋建國見招拆招,直接給王大芹整無語了。
“宋建國,你!”
“你什么你,若真想去讀大學,賣你們家宋芳去???那樣我還敬你們是條好漢,賣別人的閨女算怎么回事?”
“夠了,一天吵吵吵,有完沒完。”
胡翠花聽不下去了,直接拍了桌子。狠狠看著聒噪的兩人,心煩得不得了。
還有宋金,這個孫兒什么時候?qū)W得咄咄逼人了。還學會用絕食來嚇唬人了。
既是如此,那就餓著吧?看你能餓幾頓!
“要吃就吃,不吃滾蛋,吵吵吵,耳朵都聾了?!?p> 大家長發(fā)話,眾人只得閉緊嘴巴吃飯。
午飯過后,胡翠花也是真動了脾氣,把吃剩的飯和菜,自己能吃的東西全部給鎖上了。
既然要絕食,那就徹底一些。
同時,她攔住了宋建軍兩口子和宋芳,讓他們不準回屋,她要讓宋金嘗嘗被人冷落的滋味,看他下次還敢不敢隨便威脅人。
百無聊賴的宋金在屋里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一直到下午上工的時間要到了,也沒個人進來送吃的,心里怨氣十足。
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心一狠,做了個決定。
眼神隨即變得陰狠,捏住床弦的手用力了幾分,青筋根根分明。
既然你們下不了這決心,我來幫你們下。
宋建國下午照舊沒去上工,宋老三夫妻兩也沒說他。
他利用難得空閑的時間,一個人去了河邊。
微風拂過面頰,他的腦袋也清醒了幾分。
渾渾噩噩過了這么些年,日子過成這樣差的,便只有他了吧!大兒逝世,他便縱著妻子怨恨女兒。
都說稚兒無辜,他怎么沒認清這個道理呢!
以往他眼瞎心瞎,可如今,他不能看著閨女跳火坑啊!
除此而外,父母的偏心自己是知道的,如今有碗兒,日后,蕎蕎和安安,誰能保證就不會成為他們的犧牲品了呢?
宋建國難得的想硬氣一回,就這樣在河邊待到下午快要下工的時候,才摸著時間回了家。
路上遇見了下工的宋老三兩口子,宋老三斜眼瞪了兒子,便不再說話。
推開屋子大門的時候,屋內(nèi)的宋金立馬坐起身來,往屋子中央走去。
屋子中央是幾根大大的橫梁,此時原本光溜溜的橫梁上吊著一根系好結的繩索。
他輕車熟路踏上凳子,就這樣面無表情把頭往那繩索里鉆,眼睛里沒有一絲害怕,倒有一絲得逞后的笑意。
“咣當”,眾人才放好鐮刀,就聽見大房屋里的動靜。
王大芹著急不已,直接略過所有人去開門。
可以說宋金是真的聰明,門被王大芹推開的一瞬間,眾人便見到了上吊的宋金。
胡翠花頭嗡的一下,人直接沒站穩(wěn)摔了下去。
還是宋建國和宋建軍反應快,小跑去把宋金解救了下來。
“我的兒啊,你怎么這么想不開???”王大芹喊得聲嘶力竭。
宋金虛弱的睜開眼睛,而后瞥向一邊。
“你們?yōu)槭裁匆任?,讓我死了便罷了,這么些年的努力到頭來要付諸東流,我活著還有什么盼頭?”
宋建國眉目一凜,便明白這小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
早不吊晚不吊,偏偏這個時候,時間還拿捏得那么準,這是要逼死他的碗兒??!
胡翠花也反應過來,顫抖著跑過來,聽見宋金的話,瞬間老淚縱橫。
王大芹也哭得不能自已,見婆母進來,怨恨地看著她。
“娘,都到這份上了,您是要金兒去死嗎?”
胡翠花哽咽著搖頭,見宋金奄奄一息的模樣,心疼極了。
這個孩子,怎么就這么傻啊?
“娘,我求您,您就答應了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宋建軍噗通一下跪倒在母親面前,用力地磕著頭。
胡翠花嚇得后退,她不想這樣的,她只是不想辜負了小兒子啊,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
“我不活了,就讓我們娘兩一起死了吧!”
王大芹哭鬧著,就要往一旁的柜子上撞去。
“不行不行,我不能對不起四兒。”
胡翠花倒退著念念有詞,被宋建軍聽到了。
他倏地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看著胡翠花。
“娘,只有四兒是你的兒子,我便不是嗎?你為了個死人,就要放棄掉我的兒子嗎?”
聽著兒子的指責,胡翠花連連退步,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卻一直否認道:“不是的不是的?!?p> 宋老三見一家子的情況,輕輕握住了胡翠花的手,道:“同意了吧!”
胡翠花不可置信地看著老伴,卻見他點頭的模樣。
宋老三心里也很復雜??!縱然不想對不起小兒子,可老大說得對啊,老四已經(jīng)死了那么多年了,不能因為他傷了老大的心啊!
胡翠花見狀,悲從心來,狠狠哭了幾聲,便點了頭。
宋金見狀,眼底閃過得意。
只是,沒維持幾秒,就被打破了。
“不管你們怎么想的,碗兒是我閨女,我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