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內(nèi)賓主坐定,魯達也不隱瞞——他所在村子在史河北邊,那邊兩岸一帶有四五個小村落。那附近有一個大地主家的莊園,家里出過兩個進士,四五個舉人,秀才七八個,算是史河一霸。官府就將當(dāng)?shù)囟愂盏呢?zé)任交給了那大地主負(fù)責(zé)。
他們與大地主矛盾迅激化的原因就是稅收,古代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導(dǎo)致鄉(xiāng)野權(quán)力被士紳壟斷,官府行政能力低下,若是官府主官懦弱,根本管理不了,于是稅收的職務(wù)就交給各地豪強們負(fù)責(zé)。每一個地區(qū)交給官府的稅收總量是一定的,但是,大地主得到了稅收權(quán)力之后,到底向各村收多少稅,官府是根本不管。
有了官府做靠山,大地主更是瘋狂向小村落課以重稅。去年年景不好,稅收不僅沒有降低,反倒增加了一些。魯達等人所在村子人數(shù)比較少,打是打不過。被掠奪許久,沒有錢也召集不了其他地方的“雇傭兵”前來助陣。
得知了李巖要來打固始,他就帶領(lǐng)了附近幾個村子的兄弟前來參與。只要能打下縣城,殺光官府的人,想來是沒人再來收稅了。若是能破了固始城,在城里面搶上一番,好歹能補貼一下村子里面的生計。
看到李巖治軍秩序井然,人數(shù)上千,魯達立刻覺得還是跟了李巖更有前途。
李巖聽說過有病亂投醫(yī),那也是聽說過而已。魯達用非常現(xiàn)實的舉動讓李巖親眼看到到底百姓能夠亂投醫(yī)到什么地步。
先讓魯達坐下,李巖問其他的四名小首領(lǐng),“諸位是為何要攻打固始?”
其他四位與魯達的共同點都是想干掉橫征暴斂的官府,周通是船工出身,是在史河、灃河、淮河、長江一帶水路做一些水陸運輸?shù)氖虑?,如果能不被收稅,甚至能占?jù)固始后從稅收中分一筆,周通的生計立刻就能變好。
李、武、曹三人二十五六年紀(jì),算是富農(nóng)家庭,不是老爹死了家道中落,家產(chǎn)被宗族瓜分、就是連年科考不中。
總的來說,這群兄弟,都是對自己未來已經(jīng)絕望,除了暴力之外已經(jīng)找不到其他改變現(xiàn)在可怕生活的辦法。一句話,這幫人是快活不下去了。
李巖說道:“諸家兄弟,你們有件事是說對了,若不殺了現(xiàn)在的官府,你們的日子肯定活不下去。只是除了這件事之外,你們別的只怕都是錯的,打下州縣可不等于啥事情都結(jié)束了,縣衙官府背后還有大官僚,若是不打倒大官僚,大伙干多少事情都是白干……”
沒等李巖講述“大道理”,魯達就打斷了李巖的話,“大王,只要你能幫我們滅了李家鎮(zhèn),不僅是兄弟我,我們所在的數(shù)個村子都跟著大王。陳連長已經(jīng)與我說了,你們已經(jīng)殺了、劫了好幾次官軍,殺官軍就是要造反。我等來打固始,也是要造反。反正都是死,干脆不如反了,可那李家鎮(zhèn)欺負(fù)我們那么多年,欠下我們無數(shù)血債,不滅了他們,兄弟我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魯達話說的如此明白,李巖倒是一時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講。
魯達既然把話說明了,他也不再藏著掖著,“大王,我等也不是不識好歹的。若是滅了那廝,官軍定然前去剿殺。我等勢單力孤,留在家里也是個死。我在這里起個誓言,若是你能帶著我等滅了李家鎮(zhèn),我等就誓死跟隨大王,你帶著我等打到哪里,我等就跟到哪里去!”
李巖忍不住一拍大腿,他猛然站起身來,“好!既然巡檢這么講,哪怕就是巡檢一人加入我這邊,我也就打了那個李家鎮(zhèn)!”
李巖和魯達達成合作意向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其他四名兄弟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巖與魯達,他們今天才與魯達接觸,李巖那莫測高深的模樣讓四人都覺得這個人很不好打交道。不是李巖陰陽怪氣,而是這些人弄不懂李巖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而李巖放著縣城不打,跑去打李家鎮(zhèn),更讓這四位鬧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周通為人機靈,他轉(zhuǎn)念一想,打縣城也是撈一筆,打李家鎮(zhèn)也是撈一筆,周通沒有那么遠大的想法,更沒有徹底造反的決心,對他來說,若是有錢,就能解決不少眼下極為困難的事情。他比較服氣魯達,既然魯達心甘情愿的跟著李巖走,周通也想試試看,這次能跟著李巖他們一起打李家鎮(zhèn),也是個看看李巖能耐的好機會。
想到這里,周通也站起身說道:“大王,我也愿意與大王一起打。還望大王能夠帶著我去?!?p> 有這兩人加入,其他三位雖然沒有完全弄明白到底生了什么,卻也是跟著表態(tài),“我們也愿意聽從大王點調(diào)遣?!?p> 攻打李家鎮(zhèn)的基本隊伍確定之后,李巖也不矯情,作為主力兼“聯(lián)軍”最高指揮官,他隨即開始號施令。魯達是當(dāng)?shù)厝?,自然是與戴縱一起負(fù)責(zé)前期的情報工作。周通是船工的人,他們則負(fù)責(zé)用船只運輸部隊過河,并且承擔(dān)起水路運輸?shù)娜蝿?wù)。
把他們派出去之后,出前的這段時間,李巖開始加緊了部隊的操練。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在這個排隊槍斃的時代,一丁點的紀(jì)律性與熟練性的提高,都能增加不少部隊的戰(zhàn)斗力。
在這個空隙中,朱紹明還對商城、六安、霍山、潢川等城進行了更多調(diào)查。畢竟到了這里,萬一拿下固始城也不是壞事——此時的“金寨縣”被六安、霍山、霍丘、固始、商城等縣瓜分。
這段時間里戴縱是最開心的,部隊擴編后,自打晉升了連長之后也是興奮了一陣,只是這興奮并沒有維持太久。更具體的說,他只高興了一天而已。其他連隊的戰(zhàn)士還是用戴參謀來稱呼他的時候,戴縱心里面用“我已經(jīng)是連長”來安慰自己。當(dāng)偵察部隊的戰(zhàn)士也是用戴參謀、戴課長來稱呼戴縱的時候,他徹底絕望了。
戴縱性格并沒有強烈到無論如何都要靠強勢來壓服別人的地步,而且他很清楚,他的職務(wù)就是偵察參謀,早在城鎮(zhèn)中心的時候,李巖就公開宣布,戴縱偵察隊的部隊級別等同于一個連,所有偵察兵,都是伍長待遇、偵察伍長則是班長待遇。
關(guān)于職務(wù)的煩惱很快就被繁重的工作給擠到了一邊,一百里地的地圖繪制工作可不是小事情。按照制度,偵察部隊必須走了水路以及陸路,同時繪制簡單的地圖?;藘商鞎r間,兩路偵察部隊總算是在李家鎮(zhèn)附近匯合。遠望李家鎮(zhèn)的主體,戴縱忍不住微微吸了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