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村，我們回來了！
遠方漂泊多年的少男少女，終于再次踏上了這片故土。
村里曾經(jīng)泥濘坑洼的土路，如今已鋪上青黑色的瀝青。它與厚重的大山相映成趣，更顯沉穩(wěn)踏實。那條原本寬闊的大河窄了許多，河水被引到了旱地里——曾經(jīng)靠天吃飯的旱地有了穩(wěn)定水源，莊稼收成總算有了安穩(wěn)的保障。一路上，藍玥與小滿滿臉笑意，禮貌地問候著迎面而來的鄉(xiāng)鄰，即便對遠處依稀可見的忙碌身影，也會大聲招呼幾句。風(fēng)聲里傳來微弱的回應(yīng)：“回來就好，改天到家里來坐坐啊……”
藍玥牽著小滿的手，離家越近，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村口南墻邊，幾位老人圍著杏樹閑聊，旁邊幾個孩童在玩泥巴，你追我趕，不亦樂乎。
“喲，這不是我們村的大學(xué)生嗎？”最左邊的劉大爺磕了磕煙桿，煙灰落在石頭上，“聽說在城里大醫(yī)院當(dāng)大夫，真好??！”
藍玥禮貌含蓄地應(yīng)著。他身上那件夾克洗得發(fā)白，還是剛上大學(xué)時買的。小滿往他身后縮了縮，她的碎花裙是在夜市淘的處理款，裙擺處還有個沒縫好的破洞。風(fēng)光的背后，是無人知曉的默默堅持。不過沒關(guān)系，質(zhì)樸的鄉(xiāng)鄰并不會因此介懷。
“小滿丫頭也回來了？”王奶奶瞇著眼打量她，“城里裁縫鋪掙得多吧？夠給你弟攢彩禮不？”
小滿的臉?biāo)查g漲紅。她攥著藍玥的手更緊了，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掌心的舊繭里。藍玥反手握住她，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藍玥小時候給她摘野果時被刺劃的。
藍家的土坯房在村子盡頭，煙囪里正飄著青煙。藍嬸蹲在院壩喂雞，竹簸箕里的野菜碎撒得有些潦草，幾只小土雞為搶食啄得咯咯直叫?？匆娝麄?，她手里的簸箕“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野菜碎粒滾了一地。
“你……你們咋一起回來了？”藍嬸撿起地上的簸箕，眼神先瞟向小滿，又轉(zhuǎn)向藍玥，眼里慢慢透出憤怒。她轉(zhuǎn)身走向廚房，關(guān)起了門，靠在門后，心里盼著藍玥妥協(xié)，盼著小滿離開。小滿是她看著長大的，自小就疼愛的孩子，可如今，一個裁縫丫頭，怎么配得上當(dāng)大夫的兒子呢？
藍叔從堂屋出來，手里捏著個長煙斗，狠狠敲在門框上，煙鍋里卻沒有一絲煙火。他瞥了眼藍玥，又看看小滿，一言不發(fā)地徑直從他們眼前走過，走出大門。
“我喜歡小滿，我要娶她?！彼{玥大聲喊道。
藍叔停下腳步，返回院里；藍嬸也大步走出廚房。兩人就這樣走到藍玥面前，一副理直氣壯要同他理論的架勢。
“娶她？”藍嬸手指戳著小滿，“她一個沒讀過書的丫頭片子，怎么配進我們藍家的門！”
小滿的臉白得像紙，一動不動。藍叔藍嬸的態(tài)度比她預(yù)料的嚴(yán)重太多，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心想，若是現(xiàn)在逃離現(xiàn)場，藍玥勢必會追出來，那樣一來，藍叔藍嬸只會更生氣。依藍嬸的性子，定會鬧得全村人都知道，到時候若是被父母知曉，只會更難收場。她穩(wěn)住心神，輕聲說道：“叔、嬸，你們放心，我也在學(xué)習(xí)，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會努力趕上藍玥的?！?p> “你閉嘴！”藍嬸嗓門陡然拔高，“追趕就能相配了嗎？我們藍玥是大夫，是給人看病的大夫！你一個裁縫，做的是我都會做的活計，想進我們家門？不行！滾！現(xiàn)在就滾！”
藍玥將小滿拽到身后，聲音發(fā)緊，喉結(jié)上下滾動：“你們夠了！小滿是來看望你們的，不是來受你們欺辱的！”
那晚，藍玥拉著小滿一口氣跑到兒時常去的山坡上。站在山頂望著裊裊炊煙，兩人氣喘吁吁，待呼吸漸漸平穩(wěn)，便不約而同地坐了下來，一言不發(fā)。
山下傳來藍叔沙啞如破鑼的聲音：“走了就別再回來！我藍家沒你這個不孝子！”
緊接著是藍嬸坐在地上的大哭大罵聲。
藍玥從小到大第一次忤逆他們，這讓夫妻倆突然意識到，兒子已經(jīng)不受掌控，一股強烈的挫敗感重重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