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的時候李元也跟了上來,我和樓時麒都看著他。
“怎么,我也是團隊成員,搭個便車嘛?!?p> 車停在了冬宮門口。
這酒店是十九世紀末由英國的探險家建的,頗具殖民風格,哪怕放到現(xiàn)在都算是奢華。別看這酒店已經(jīng)上百年了,陳舊是陳舊了些,但架子還是端得住的。這里除了餐廳還單有個宴會廳,時不時辦個什么活動,非身著正裝不能進。
著名推理小說家阿加莎曾住在這里,【尼羅河上的慘案】就發(fā)生在眼前。不過這里住過最有名的人還得屬發(fā)現(xiàn)“黃金法老”圖坦卡門的英國考古學家霍華德·卡特。
古埃及掘墓人卡特已經(jīng)成為帝王谷的一大金字招牌,所以他當年住過的套房也跟其他名人一樣成了打卡必備。來都來了,我尋思著正好借機會去他套房瞅一眼,于是問前臺能不能去參觀一下。
樓時麒一聽立馬不著急回屋躺下了,李元也慢悠悠地湊了上來。
“你們運氣不錯,卡特的套房雖然已經(jīng)被訂了,但客人還沒來入住,所以還能帶你們參觀一下?!遍T童是個西方人,非常驕傲地帶我們走進了這里最貴的房間。
“英國探索學會的考古學家就是不一樣啊,住的還是豪華。”我欣賞了一圈,順便和樓時麒批判了殖民主義的腐敗。
“房間是不錯,什么時候可以空出來?”李元輕描淡寫的問,門童立刻掏出iPad給他查。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一打眼就能看出誰是財神爺。
“唉真不巧,這個人一下子訂了一個月,接下來二十幾天都是他的。”門童遺憾地跟李元說,接著又嘀咕了一句:“空了好幾天,也不知道他還來不來住了?!?p> 好家伙,這屋子一天兩千美元,什么冤大頭一訂訂一個月,還空著不住。我咂舌之余都懷疑這人真像是卡特一樣來“考古”的了。只不過現(xiàn)在來考古的回報率可沒當時那么大了,不然大英博物館還能再擴建擴建。
“這是什么?”李元的鈔能力沒發(fā)動成功,但觀察力還在線,指著床邊的一個金屬架子問。這東西看上去像是在醫(yī)院里掛點滴的那種支架,確實和周遭上世紀的家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門童也不太清楚,說可能是客人要求準備的,他接著又表示“只要錢到了位,冬宮會盡力滿足每個人的需求”。
參觀結束我們各自散了。
李元住的也是這層的套房,我和樓時麒跟279眾人一樣,都被安排在三樓。
每個房間打開窗戶可以看到尼羅河,和岸邊挨排兒停靠著的游輪。這個季節(jié)這些游輪大多是往返于阿斯旺的,裝潢還保持著尼羅河上的慘案那種調調。
我心說279不是根植于人民的隊伍么,怎么能和資本主義一樣耽于享樂呢。簡直是意外之喜。我愉快地在舒坦的大床上翻滾了一圈,就去找也住在這里的資本家老張和阿天了。
阿天已經(jīng)把布萊克爵士的資料查到了。無法驗證的先不提,布萊克爵士倒是沒在關鍵問題上說謊。他叔叔老布萊克爵士的確是六十年前在埃及失蹤了,布萊克家的爵位和遺產(chǎn)也就落在了我們見到的這位布萊克爵士頭上,他也真的是斥巨資一直在資助各路考古隊和探險隊,自己也幾次深入沙漠和各種文明腹地,就為了找尋他叔叔的下落。
要是有人真的用幾十年就為了編個瞎話,那也得敬他是個人才,況且布萊克爵士所做的不止這些。他壓根兒就沒有成家,也沒指定繼承人,他的腿就是在十二年前進西邊那片沙漠時落下的病根。
一個人為了某個目的做到這個地步還沒走火入魔真的已經(jīng)是很優(yōu)秀了。
雖說我尚且不知道布萊克爵士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并且為什么要選擇我們而不是美國人,但是并不過于擔心。反正無論如何,279也不會打無準備之仗。我想著只要他們去了帝王谷,找到那座記載里的神廟,夜觀天象,就可以圓滿收官。于是我心平氣和地跟阿天聊了半天,直接賴在她床上睡了。
279的日程不像考古隊一樣按部就班,第二天我們仨爬起來吃早餐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但是餐廳里還悠閑地坐著夏商周、白恕等人,孟維清又不在。
既然正好撞上了,我就把祁天和張旸跟279這幾位互相介紹了一下兒,不過他倆在這兒的理由被我說成了單純是來玩兒的。
夏商周邀請二人一起坐,但他倆看出來279內部可能有事兒要聊,于是婉拒了,自己坐去了另一桌。
我坐下以后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張小卡片,上面寫著:
【誠邀參加今晚18.00在宴會廳舉辦的法國駐埃及學術研究中心雷諾主任送別儀式】
落款用騷氣的圓體手寫了克里斯·亞諾。
我往隔壁幾張桌子上看了看,邀請函隨意地擺在桌子上,像是見者有份。
作為盧克索三大學術機構之一的【法埃中心】每八年換一次主任。新一屆的主任二三月份會上任,老主任已經(jīng)在圣誕節(jié)前卸任了,不知道這個亞諾這時候把老主任抬出來是為了什么。
要是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這次宴會的主題是:【當歐洲人第一次到埃及】
在邀請函上亞諾還特意標注了希望大家能打扮得貼近那個時代,我覺得他就差明晃晃地寫:“重溫埃及文明遭遇殖民掠奪”了。
在倫敦那場拍賣會也是,亞諾還真是不把政治正確當回事兒。
白恕掏出一張更加精致的邀請函放在桌上:“早上一開門我就在門口看到了這個,咱們隊里每個人門口都擺了。剛才也問了幾個別的客人,他們房間門口并沒有,好像只是給咱們幾個單獨送了請柬?!?p> 難怪,我和阿天出門的時候確實沒在她門口看到。
279他們吃的差不多了,說完這事兒以后就起身離開,走之前跟我說今天先別走遠,可能會有任務通知。
我搬過去跟阿天老張坐在一起,我們仨邊吃邊說著亞諾這個無中生有的宴會,“入埃及記”那個群聊里孟維清就發(fā)話了。亞諾那邊也接觸他了,邀請大家晚上一起參加法埃中心雷諾主任的送別儀式。
“既然如此,”阿天撥弄著桌上的請柬,“那我們正好去湊個熱鬧,見識一下‘資料里的人’,也看看亞諾葫蘆里賣的什么藥?!?p> 其實法埃中心的雷諾主任還和我們考古隊有過些交情,于是我發(fā)微信問了今天隊里有沒有活動,但他們并沒有收到邀請。
怎么一個考古領域的人離職,反而來的都是些資本家呢?
由于中國人清白得跟這亞諾這個【殖民主義在埃及】的主題一點邊兒都沾不上,而且279幾人都是來出任務的,誰也沒真的花心思在dress code上。
我和樓時麒兩手空空從考古隊來,于是干脆打扮成考古學家,借了孟維清的煙斗當?shù)谰?,穿著隊服去了宴會?p> 亞諾果然是借著法埃中心退休的事兒給自己去沙漠里的行動來了個開幕式。
整個會場被裝扮成了紙醉金迷的殖民地模樣,角落里竟然還有一圈水煙臺,各色人等穿行其中,真真兒把送別會玩兒出了化裝舞會的感覺。
宴會一開始,作為發(fā)起人的亞諾就上臺發(fā)言。他討巧地梳了個大背頭,穿著件貼身的馬甲,系個小領結,頗有些十八九世紀來這兒巧取豪奪的歐洲人的架勢。
亞諾還是亞諾,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搞他的大場面罷了。
279這些人明顯就是來辦事兒的,誰也沒有多費心想融入這個場合。連興致勃勃的夏商周也只是穿著很日常的衣服,撐死了是敷衍地在盤起來的頭發(fā)上帶了個造型別致的木簪子。那簪子看著像變形的九連環(huán),由不規(guī)則幾何圖案拼接而成。這明顯很有些分量的裝飾頂在頭上,夏商周卻還能保持優(yōu)雅。
這么看來只有我和樓時麒算是認真捯飭了一番的,本色出演考古學家。
舞會前我回房間換衣服,就看見床上搔首弄姿地攤著一件禮服,邊兒上的盒子里還擺著一雙高跟鞋,目測都是我穿的號。
我抄著手端詳一番,覺得不管是誰送來的,審美確實不錯,而且也非常肆無忌憚。接著我換上了考古隊隊服下樓去和279匯合。
會場里有不少熟面孔。那天我們離開芝加哥房子前看到的一隊氣質粗曠的外國人招搖地在會場里盤旋著,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來埃及是干嘛似的。其中有個綠眼睛的年輕人有些格格不入,他看著不過十六七歲,別人都忙著到處晃蕩,就他沒一會兒灌下去好幾杯酒,也不知道是誰帶來湊熱鬧的。看樣子除了阿天和老張以外,還有別人因為住在酒店而連帶受到邀請。
滿場放眼望去除了雷諾主任以外,貌似沒什么跟考古相關的人員出現(xiàn),只除了四個人。
跟在雷諾主任身旁的是兩個考古學家,其中一個金色卷發(fā)的女人我不太熟悉,據(jù)說也是法國來的。至于另一位...來埃及之前,我去看過一個一戰(zhàn)時期英國考古隊的發(fā)掘手記,當時帶我們的就是這個禿頂?shù)挠<皩W家,叫派崔克。他怎么也來了?
剩下倆也算是熟臉。
臉上有紋身的墨西哥獨立考古學家布斯維爾先生今天打扮成了一個老學究。他戴了副單邊眼鏡,頭上還壓著頂帽子,整張臉基本上都沒埋住了,只有爬著紋身的鼻子奮力從胡子的包圍里突圍了出來。這個布斯維爾雖然看著古怪,但尤為愛社交,他一直在和邊兒上穿著傳統(tǒng)袍子的埃及人聊天,時不時還大笑幾聲。
相比較之下那個亞洲人就很低調。這是一位安靜得有些怯生生的中年男子,那天在芝加哥房子里我見他和日本考古隊的人在一起。不過今天日本考古隊的人沒來,他倒是和亞諾那個探險隊的領隊摩根頗有一番長談。
令人意外的是布萊克爵士也出席了晚會,不知道是看在誰的面子上,畢竟過去這位英國貴族可基本上沒參與過這類活動。
布萊克爵士今天沒有坐輪椅。他身量很高,腰背挺直,穿著一身燕尾服,端起架子來真的像是十九世紀來埃及的那些拿腔拿調的英國人一樣。
在沒人過來的時候布萊克爵士基本上不是扶就是靠著些什么,然而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卻不肯失了禮數(shù),非得自己站直了。昨天在他家見到的那個三件套管家也來了,在不遠不近處站著。
來找布萊克爵士攀談的人很多。
我假裝和樓時麒到處晃悠著,時不時地往布萊克爵士那兒瞟上幾眼,已經(jīng)看到了至少三撥不同的人朝他圍過去。
現(xiàn)在是兩個青年男子在和布萊克爵士說話。
其中一個做英式貴族打扮,金發(fā)一絲不茍地梳著,站在布萊克身邊氣質竟然也一點兒不輸。那人手上還入戲地戴了雙白手套,手里還把玩著一根手杖,不時地小幅度揮舞兩下,像是指點局勢;另一個看著像是裝扮成了記者的模樣,手上還捧了一個老式的盒子相機。只不過他的發(fā)際線和身形透露出些健身過度的狀態(tài)來,估計也是美國那邊兒雇傭兵或者陸戰(zhàn)隊的一員吧。
不知道是不是這倆人的裝扮深得老爵士的喜愛,三個人能算是相談甚歡了。
沒一會兒亞諾陪著一個女人走了過去。由于他們是背對著我,看不出這是何方神圣。比起對待亞諾的客氣和距離感,布萊克爵士好像跟這個女人更為熟悉一些。他竟然肯讓她攙著,到了邊兒上的沙發(fā)坐下。
等那女人轉過身來的時候我看到了瑞亞的臉。
這就難怪了??磥砣饋喓芸赡芤呀?jīng)和亞諾聯(lián)合了,布萊克爵士是她幫美國人搭上的線。要是有這層關系在,也就能理解為什么孟維清今天非要到現(xiàn)場盯著了。
瑞亞陪著布萊克爵士說了會兒話,等美國隊的領隊摩根過去后就起身離開了。老張正好在附近站著,見狀過去和瑞亞打招呼。我看見他們說了兩句,就往會場里張望。
知道這是在找我,于是我咧開嘴朝他們揚了揚凹造型用的煙斗。老張沒煙斗,就揮著他的大長胳膊示意。
瑞亞和我視線對上后,矜持地點了點頭。她的裙子藍得發(fā)黑,站在光線暗的地方裙擺上若隱若現(xiàn)的紋路像是點燃了的星光。
上次在拍賣會我注意力沒在瑞亞本身的相貌上,只覺得她氣場很強,現(xiàn)在一看真心美麗。尤其是那雙眼睛,哪怕沒帶著笑意,都有瀲滟的味道。莫說是我們這成天灰頭土臉的了,就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滿場光鮮之輩都比不過她。
不過瑞亞在倫敦就看我不大順眼,這回我也不準備去觸霉頭,于是我欣賞了一會兒就又混進了人群里。
剛剛還一直跟我邊兒上的樓時麒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我借著尋他的機會,正觀察著與會人等,亞諾就奔我來了。
“煜,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宴會。”
這話題他可感興趣。亞諾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兒我的考古隊服,連夸非常應景,又提了一句:“我還以為煜會穿禮服來?!毖哉Z間似頗為遺憾。
我就知道為了自己的宴會往別人房間放衣服這種騷操作也只有亞諾做得出來。還沒等我張口諷刺,他就迫不及待地關切:“你感覺這宴會怎么樣?”
我敷衍地夸他:“還不錯嘛,看樣子是下了功夫的?!?p> 亞諾并不為我的態(tài)度所影響,反而挺自得的,又自吹自擂了一番。
既然他開了口,我就趁機問了瑞亞和布萊克爵士的事兒。不過亞諾果然不是裝出來草包樣兒,特別會打太極。眼瞅著他已經(jīng)把話題扯到了下一場舞會的主題上,我懶得再糾纏下去,就岔開話題提議道:“你看你整這么一大場面,不跳舞還挺可惜的?!?p> 亞諾一拍手:“還是煜你想得周到,我馬上去安排。”
這人說風就是雨,拉著我就要走,我連忙叫住他:“誒,你去安排跳舞拽著我干嘛?”
他理所當然地表示:“煜來選你喜歡的曲子,我很期待和你共舞?!?p> 誰說要一起跳舞了!我真懷疑這家伙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還好這時候李元和Alex姍姍來遲。
李元好像很樂于融入這種場合,打扮得油頭粉面的。上過漿的襯衣服帖地包在他身上,外面套了件筆挺的小馬甲,還假模假式兒地在胸前的口袋里塞了條藍色的手絹。柔軟的短發(fā)被發(fā)蠟壓彎了腰,直要往眼睛上耷拉。但他的手可矜貴,都不肯撩一下兒的,只懶洋洋地揣在褲兜里。
每見到李元,我兒時朋友的樣子就淡去一分。估計要不了幾天,可能我就真的就得承認自己從來沒認識過這個尹月臣了。
Alex穿了條藍色的裙子,和李元那塊手帕像是從同一塊布上扯的。這裙子沒袖兒,Alex兩條白的反光的胳膊露在外面,手上卻偏偏套了雙蕾絲手套,把她和塵世隔開。她的金發(fā)一絲不茍地用發(fā)飾收攏在腦后,卻有一小撮俏皮地垂在那嬌嫩的臉頰旁。一雙靈動的綠眸略過人群,還挺有矜持傲慢的貴族小姐來埃及游玩的感覺。
這二位明顯比我更對亞諾的胃口,但他卻還沒忘了我:“煜,月臣和Alex在那邊呢,咱們一起過去吧!”
我其實不想跟亞諾再周旋下去,也不想和尹月臣打交道??蛇€沒等我說什么,一個聲音先替我拒絕了他。
“我有事找這個這個女孩說,你先等會吧?!?

吃土老王
279的最后一個成員要出現(xiàn)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