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又下個不停。
前去請來俊臣明天中午來吃飯的馬三寶回來后稟報,來俊臣答應的很爽快。
說一定準時赴宴。
“準時赴宴...”
坐在閣樓里編著蓑衣的楊默喃喃自語。
“姑爺,你說那皇帝都死了,長安城內(nèi)群龍無首,國公爺他們?yōu)樯毒筒恢苯臃戳四???p> 馬三寶坐在一旁幫他理著草繩,有些漫不經(jīng)心:“大公子也這么給國公爺建議了,但二公子卻不同意?!?p> “哦,大公子都怎么說的?”
楊默一聽李建成也建議造反,心里來了興趣,順嘴問道。
馬三寶方才意識到自己泄露了機密,但見楊默一臉的好奇,又想到他午飯時給的線索,心想:“姑爺反正也是自己人,小姐也沒說不讓告訴他...”
當下道:“大公子說,天降隕石砸死了皇帝,這說明楊家無德...”
說到這停了下來,楊默微微一笑:“楊家確實無德,不過和我沒關系啦,你見過宗室的人靠編草鞋蓑衣過活的么?”
“是...”馬三寶將整理好的草繩遞給他又接著道:“大公子說,這是天要滅北隋,咱們起兵正是順應天意?!?p> “我覺得有道理,姑爺,你覺得呢?”
相對于李秀寧,和楊默整日接觸的馬三寶則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弱雞般的姑爺其實是有點東西的。
偶爾對某些事還有些新奇的見解,讓他眼前一亮。
因此很多事,馬三寶都喜歡和他說說。
“我覺得也很有道理,但隕石不光砸死了皇帝,還砸死了文武百官呢。”
楊默微微一笑,李建成看待這件事,如果只能看到這一層,那他上一世死在李世民手里可是一點也不冤枉。
話一說完,馬三寶眼睛又一亮:“著啊,姑爺,二公子也是這么說的?!?p> “哦?二公子怎么說?”
一聽李世民和自己的說法類似,楊默更有興趣了。
“二公子說,隕石砸死了皇帝,便說皇帝失德,不配做皇帝。那隕石也砸死了文物百官,尤其是統(tǒng)領士林的輔政大臣,和世家大族出身的高官顯貴們,說他們也都德不配位,方才天降此災的話,只怕誰說這話,天下便會誅殺誰?!?p> 馬三寶絞盡腦汁,用自己的話轉(zhuǎn)述完李世民的話,撓了撓頭:“二公子這話,我聽不懂,小姐卻聽懂了,我問她,她卻只是對我笑了笑,不給我說為什么?!?p> “姑爺,你說為什么?。俊?p> 楊默從他手里接過草繩,呵呵一笑:“很簡單啊,天下各州縣的官員、各地掌握軍權的將領,不是這些官員們的子侄后輩,便是他們的門生故吏。你說人家的父母叔伯不是東西,人家的恩師長輩失德該死,那他們又是什么?人家自然不會和你干休?!?p> 馬三寶恍然大悟,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說二公子為啥說,天下人不僅不會說皇帝無德,反倒會說是天道不公?!?p> 又想了想,方才覺得二公子說的話,居然如此有道理,連連點頭。
“所以,這種情況下,各地官員和臣子,非但不會反北隋,還要表忠心呢,誰這個時候不表忠心,便會被當做異類受到排斥。”
楊默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
現(xiàn)在的情況和當年的漢末三國差不多,皇室已經(jīng)成為了吉祥物,所有人都有反心,但卻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
都想著利用效忠朝廷這個政治正確,在這場變故中撈到最多的政治資本。
這也是為什么李淵第一時間會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的原因。
不過剛剛馬三寶說,李淵聽了李建成造反的建議,也有些動搖。
看來當初建議綁架自己的應該就是李世民了。
傳聞中李世民不是和李秀寧姐弟倆關系很好么?
怎么第一時間卻想到的是犧牲老姐的終身幸福?
看來這個李老二,還真是當皇帝的料。
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關鍵時刻該狠心的時候毫不遲疑。
嗯,以后得防著他點,盡量不招惹他。
倆人說了會話,到半下午的時候,雨稍微小了些,但下的依舊很急,只不過不像之前那么密了。
楊默做好了兩個蓑衣,穿在身上大小正合身。
“今日果然有大雨,那老農(nóng)說的一點也沒錯?!?p> 穿上蓑衣,楊默沒有脫下來的意思,反而故意漏了那么一句。
馬三寶果然上當,問道:“什么老農(nóng)?”
“今天早上在集市上遇到一個老翁,說讓我編個蓑衣,我說那么好的天,買什么蓑衣,他說下午有雨,我不信,和他打賭說若是有雨,便送他一個蓑衣?!?p> 楊默說的煞有其事,搖頭苦笑。
馬三寶不疑有他,嘿嘿笑起來:“姑爺,你和種田的老翁打賭,那自然是不會贏的,他們便是靠著天吃飯,有雨沒雨心里最清楚?!?p> “是啊,不光賭輸了,還搭進去一個蓑衣,不說了,我去給人家送去了?!?p> “我陪你...”
不等馬三寶說完,楊默搖了搖頭:“不用,那老翁就住在汾河灣下街,還說若是贏了也不白要我的蓑衣,要請我喝酒呢。”
拍了拍蓑衣,苦笑道:“我也不會喝,就是陪他聊聊天,下雨天在府里確實有些悶?!?p> “成,姑爺,你早去早回?!?p> 馬三寶對愿賭服輸?shù)臈钅睦镉侄嗔诵┖酶?,叮囑了一句,親自送他出了門。
目送著身披蓑衣的楊默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看著那緩緩消逝的身影,馬三寶總覺得有種錯覺。
總感覺這個不善言辭,胸無大志的姑爺,那孤寂的背影里藏滿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卻無人訴說。
楊默披著蓑衣,來到了集市。
此時已經(jīng)閉市,原本喧鬧的集市周邊空無一人。
汾河里雨點如墜,擊起無數(shù)水花,整個太原城像是澤國一般,入眼之處,只有雨幕。
他在河邊的酒館里打了一葫蘆酒,別在腰間。
隨后走到河邊一顆柳樹旁,蹲坐下來。
雨水順著蓑衣滑落,視線死盯著對岸的客棧一動不動。
偶爾喝一口酒,讓無意看到這邊的人意識到這不是一堆稻草,心里卻奇怪:“這種天,居然還有人釣魚?!?p> 許久,一個矮小的身影跛著腳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客棧。
楊默將葫蘆掛在了腰間,默默的活動著手掌。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大雨依舊沒有停。
啪嗒,啪嗒,窗外的雨點敲打著庭院里的芭蕉,李秀寧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他還沒回來么?”
轉(zhuǎn)過頭,從牙床這個方向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對面的閣樓,依舊黑著。
“沒呢,三寶哥出去找了,說是那老翁請他喝酒,只怕是不勝酒力喝多了?!?p> 春梅剛送馬三寶出去找,因此馬上回答。
“嗯...”
李秀寧看著那漆黑的閣樓,心里悠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煩躁。
往日里睡前那閣樓總是亮著光還不覺得如何,今日看著一片黑暗,怎么也睡不著。
因為什么呢?
習慣了么?
自己是什么時候習慣了那盞燭光的呢?
想著想著,李秀寧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