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風(fēng)暴總是遲到

　　砰、砰。

　　兩聲間隔很短的槍響穿透碼頭區(qū)街道的空氣，打破了午后陽光明媚照耀的祥和寧靜。

　　代罰者小隊的埃里克與史蒂夫相互對望一眼，確信了這兩聲槍鳴不是錯覺。它們就來自于這片街區(qū)的某個地方，而且離他們不會太遠(yuǎn)。

　　一老一少的兩名水手奔跑起來。

　　“這邊！”

　　才從東區(qū)調(diào)回碼頭區(qū)沒多久，就在下午的巡查中遇到了異常。埃里克對此感到些許的急迫與不安。

　　下意識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的，并非是代罰者隊伍搜查兩天無果的“教唆者”特里斯，而是兩天前得到具體目擊情報的“碼頭區(qū)怪物”。

　　“前面那是……提利爾倉庫?！?p>　　史蒂夫認(rèn)出了周圍的建筑，壓低聲音對他說道。

　　“小子，當(dāng)心點?！?p>　　其實根本用不著老水手提醒，埃里克便已拔出了槍，調(diào)整好擊發(fā)位和保險扣，和史蒂夫一起放慢了跑動的步伐。

　　但年輕的代罰者依舊什么都沒說，沉默地保持著警戒，與老水手一同向著之前傳出槍聲的方向前進。

　　借著巷子中堆積雜物與貨箱的天然掩體，兩人接近了提利爾倉庫入口前的那片空地。

　　在老水手的示意下，埃里克探頭仔細(xì)觀察了幾眼，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

　　“那邊地上躺著的……好像是值夜者的人？我好像看到他們那個健忘的隊長了。”

　　“你是說鄧恩·史密斯？”

　　聞言，史蒂夫也謹(jǐn)慎地從貨箱后鉆出身子，瞇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回頭示意埃里克保持警戒。

　　隨后，一身老舊襯衣褲子打扮的老水手從兜里掏出了銘刻有風(fēng)暴之主圣徽符號的徽章，將它別在衣服的顯眼位置，便又舉起左輪手槍，一步步朝著似乎已經(jīng)得到平息的沖突現(xiàn)場走去。

　　“停下，這位老先生，這里剛剛爆發(fā)了一場沖突……您最好是停在原地，和我們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p>　　一個史蒂夫沒見過的年輕值夜者站了出來，他一頭黑發(fā)有些凌亂，身上的燕尾服也被剮蹭到了好幾處，沾滿了灰塵，像是在地上打過滾，看起來有點狼狽。

　　……大概他就是值夜者們最近吸納的那位新人。史蒂夫瞇著眼猜道，同時將槍口調(diào)轉(zhuǎn)，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等等，克萊恩，這位是代罰者小隊的成員，可能是聽到動靜過來查看情況的?！?p>　　這回開口的人，史蒂夫有印象了。

　　一個長得有他年輕時風(fēng)范的帥小伙，序列8的午夜詩人倫納德，不過史蒂夫始終認(rèn)為他的身板單薄、不夠壯實，像上流貴婦會喜歡的那種小白臉。

　　“你們剛剛解決了一起非凡事件？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經(jīng)驗老道的老水手很快就從現(xiàn)場遺留的痕跡中得出了判斷，一起可能會對普通市民造成嚴(yán)重危害的事件被值夜者們解決了，周圍看似也不再有其他隱患，于是他主動開口問道。

　　此時的鄧恩·史密斯在藥劑的作用下勉強恢復(fù)過來，重新打起精神，迎向這位上了年紀(jì)的代罰者。

　　“咳咳……戰(zhàn)斗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史蒂夫先生，你來得正好，麻煩你去通知代罰者那邊與警察，我們需要把這里的現(xiàn)場痕跡處理好?！?p>　　史蒂夫注意到，這位值夜者隊長的手中似乎拿著某樣?xùn)|西，漆黑外皮，像是一冊筆記。

　　回想起黑夜教會最近似乎是在追尋某件封印物的消息，他沒有多問，而是又看了一眼周圍顯然未曾打掃過的戰(zhàn)場，十分上道地點頭答應(yīng)了。

　　不過隨即，史蒂夫便又讓藏身在貨箱后的埃里克出來，指著這位年輕的水手說道：

　　“我去通報這邊的情況，這是埃里克，一個踏實穩(wěn)重的好小伙，不介意讓他幫忙照看一下現(xiàn)場的話，我就讓他留下來了?！?p>　　“沒問題，感謝你的配合?！?p>　　鄧恩知道碼頭區(qū)的非凡事件大部分都由代罰者們負(fù)責(zé)，現(xiàn)場如果有他們的人在，之后也能省去不少教會間往來的必要流程，于是很爽快地同意了老水手的提議。

　　年過半百的代罰者離去后，幾位值夜者安靜地開始了搜尋工作，試圖從地上的尸體與殘骸中找到些許有用的事物。

　　而身穿工人背帶裝的埃里克則是沉默著抱起雙臂，靠在倉庫外墻邊上望風(fēng)，視線不時掃過地上某灘令人生厭的腐爛血肉。

　　……

　　這兩個人就是代罰者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值夜者以外的官方非凡者……不過他們怎么正好在我們打完了才來？看來是深得各種劇中的警察真?zhèn)靼?，每?dāng)事件結(jié)束了、或者犯人跑了，他們就姍姍來遲地趕到了……

　　克萊恩一邊在心里吐槽、轉(zhuǎn)移注意力，一邊強忍情緒與鄧恩、倫納德一起搜尋著燕尾服小丑的尸體。

　　但結(jié)果很遺憾，這具尸體上并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呼出一口氣重新站起，克萊恩先是甩了甩手，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拉出一塊干凈的白色手帕，擦拭了一遍觸碰過尸體的位置。

　　結(jié)果這個舉動被倫納德看到，這位詩人般的值夜者又是綠眸幽深地笑了笑。

　　“克萊恩，沒想到你還隨身帶手帕，就像是那種作風(fēng)老派的紳士一樣?！?p>　　……我不僅帶手帕，這手帕還是從你日思夜想的“魔女”那順來的。

　　克萊恩只是這么想想，就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

　　他于是連忙運用冥想技巧控制好了情緒與表情，作出一副嚴(yán)肅正經(jīng)的樣子，也不回應(yīng)，靜默著搖搖頭。

　　他沒有忘記剛才倫納德一臉高深莫測地表示，他們兩個都是有秘密的人，當(dāng)然，對方那自戀的表述方式實在是很欠揍……

　　總之不管倫納德看到了多少，他似乎并不打算向誰告密，克萊恩也就暫時放下了心，不再考慮暴露自身秘密的風(fēng)險。

　　這之后，他又跟著鄧恩隊長收好了瑞爾·比伯怪物死后遺留的殘余物，遠(yuǎn)處那危險的封印物“2-049”也已由幾位貝克蘭德來的值夜者重新收容、納入控制，便聽到鄧恩吩咐其他人一起返回佐特蘭街，只留傷勢較輕的倫納德在這邊看守、以防意外。

　　只是當(dāng)鄧恩連喊了好幾遍倫納德的名字，這位詩人般的值夜者才慢悠悠從倉庫外走進，身后還跟著那個代罰者小隊的非凡者。

　　“諸位，剛才我與這位埃里克先生聊了聊，發(fā)現(xiàn)了一些值得在意的事……埃里克先生，能麻煩你向我的隊友們再復(fù)述一遍嗎？關(guān)于你剛剛提到的，‘碼頭區(qū)怪物’的傳聞。”

　　倫納德說著，順手打了個招搖的響指。

　　這位黑發(fā)藍(lán)眼的代罰者似是不太應(yīng)付得來這種類型的人，他表情僵硬地和倫納德拉開了幾步距離，隨即環(huán)顧了周圍的值夜者們一圈，又思索幾秒，便開口敘述起了近日來發(fā)生在碼頭區(qū)的多起涉事案件：

　　凌晨早起的工人目擊到，塔索克河內(nèi)有異樣的怪影生吞魚蝦，于是被嚇破了膽，摔瘸了一條腿；

　　多家碼頭區(qū)住戶的居民身上出現(xiàn)了不明原因的腐爛與膿瘡，據(jù)悉，他們都曾在塔索克河的某段河域內(nèi)搓洗衣物及床單；

　　試圖跳河自殺但沒死成的女工聲稱自己被怪物救了一命……

　　簡短地列舉了幾樁事件后，埃里克又說道：

　　“我們初步認(rèn)定碼頭區(qū)內(nèi)藏匿有一名接近失控的非凡者，但因為這兩天的人手都被抽調(diào)去搜查某個通緝犯了，還來不及做更多調(diào)查……我想確認(rèn)一遍，你們對付的那個東西，它原本的模樣是否是一個體型巨大的畸形怪物，外表可能是接近灰白色……”

　　他指著地上的那些腐爛肉塊，盡可能詳細(xì)地描述了從目擊者那邊收集來的證詞。

　　幾名值夜者對視一眼，最終鄧恩灰眸幽深地點了點頭。

　　“很巧合……我們或許正好處理了你們要找的那位失控者?！?p>　　克萊恩心中微微一動，之前曾經(jīng)纏繞于靈性感應(yīng)間的奇妙怪異感再次涌現(xiàn)：

　　瑞爾·比伯受到筆記力量的引誘，失去了理智和思維能力，沒能逃出廷根、也沒仔細(xì)挑選安全的藏身處，匆忙地想要吸收筆記中的力量——這是隊長鄧恩以及另一位值夜者給出的解釋。

　　但，代罰者這邊收到的事件報告，卻是明顯能夠證明，怪物比伯擁有一定的思考能力！至少他懂得去河里抓捕魚蝦來填飽肚子，甚至還“好心”地救了一個跳河的女工……

　　受到靈感的驅(qū)使，克萊恩忍不住出聲提了提自己發(fā)現(xiàn)的違和之處。

　　“哈哈，你考慮得太多了。被非凡力量逼到發(fā)瘋的家伙，腦袋里是沒有正常理性的，不要用常人思維去揣度它們的想法?！?p>　　來自貝克蘭德的艾爾·哈森笑著拍了拍這位似乎過于緊張的年輕人，示意他放輕松點。

　　好吧，似乎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克萊恩聽罷不再糾結(jié)，聽鄧恩隊長安排完了后續(xù)事宜，便跟著大部隊上了馬車。

　　當(dāng)然，由于進入了封印物“2-049”的影響范圍，所有上了馬車的人都不得不再次開始“尬舞”，進行那不間斷的手臂屈伸活動。

　　臨行前，他透過車廂的窗戶看了一眼外面的灰白色倉庫，發(fā)現(xiàn)那名代罰者又恢復(fù)了抱胸靠墻的待機動作，只是兩眼始終沒有離開那灘惡心的腐爛血肉，神情透露著些許不明顯的茫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不過克萊恩很快便顧不上他人的閑事了。

　　從鄧恩隊長口中，他得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他能夠轉(zhuǎn)正成為值夜者小隊的正式成員了！只要等到圣堂批復(fù)下來，他的周薪就將達(dá)到6鎊！

　　盡管凡事都有代價……但是升職、加薪真的很快樂！

　　而且這樣，他也有機會接觸更多的隱秘知識！

　　嗯，或許是時候考慮編造個合適又合理的借口，讓愛麗絲幫忙尋找地球了……

　　……

　　疲憊與緊張，初次殺人的不適與面對詭異尸體的恐慌交織在一起，回到家躺下的克萊恩不由思緒紛亂，直到過了許久才昏昏沉沉地入睡。

　　而當(dāng)他醒來，與家人……好吧，還有愛麗絲——幾人一起享用過晚餐后，克萊恩覺得自己終于又活了過來。

　　嗯，升職的事就先不告訴班森和梅麗莎了。

　　上周才拿回來5鎊“福利收入”，這周直接周薪翻倍，班森他們大概接受不了這種明顯不正常的情況，多半會覺得他加入了什么刀口舔血的危險組織……

　　雖然這和事實的區(qū)別也不是太大，不過克萊恩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家人為自己擔(dān)心。

　　還有就是——

　　正伸著懶腰考慮著今后的安排，他冷不防聽到妹妹梅麗莎這么說道：

　　“對了，克萊恩，你又有信寄到了?！?p>　　他伸懶腰的動作霎時頓住，直到梅麗莎的后半句話悠悠飄來：

　　“署名好像是你的導(dǎo)師?！?p>　　……嚇?biāo)懒耍〔铧c以為又是什么奇怪的信件！

　　克萊恩無聲地拍拍胸口，回憶起自己之前寫信詢問導(dǎo)師有關(guān)“霍納奇斯主峰”的歷史情況，將那顆差點停跳的心臟安撫了下去。

　　他從妹妹手中接過那封再正常不過的信，用小刀裁開信封，打開閱讀了起來。

　　而導(dǎo)師在信中提到的解答也十分詳細(xì)到位，克萊恩在讀完后便取出了信紙和鋼筆，斟酌著詞句寫了封答謝的回信。

　　等他在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名字，再收起筆、又裝好信件，慣例會很早休息的愛麗絲已經(jīng)回了二樓的房間，于是克萊恩更覺得放松，微笑著以郵寄費的名義給梅麗莎塞了不少零花錢。

　　——說實話的，在做過那個怪夢之后，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愛麗絲……好在今天發(fā)生了不少事，這點小煩惱似乎就算不上什么了，更何況今天他也沒什么機會與她單獨相處……

　　克萊恩一時思維發(fā)散，想了不少有的沒的。

　　正巧此時梅麗莎起了身，走到他與班森所在的沙發(fā)旁邊，清了清嗓，詢問兩位兄長是否要參加她同學(xué)賽琳娜于周日舉辦的生日晚宴。

　　克萊恩和班森都欣然點頭，前者卻發(fā)現(xiàn)梅麗莎流露出了微妙的不贊同神色，直直地指向了自己。

　　呃，我只是想著多認(rèn)識些妹妹的朋友，以后有個萬一也能找人打聽……為什么她會是這個反應(yīng)？

　　見克萊恩似乎完全沒覺察到問題所在，梅麗莎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克萊恩，賽琳娜家……嗯，我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吧，條件還算不錯，舉辦的晚宴性質(zhì)也是中產(chǎn)階級家庭間的交流會……當(dāng)然，我不是說我們家不夠格，但你要知道，單身男性前去赴宴的性質(zhì)就接近于，接近于物色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所以，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克萊恩聽到一半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梅麗莎這是在擔(dān)心，他去了那場生日晚宴會讓愛麗絲誤會！

　　但是他想去啊……

　　而且仔細(xì)一琢磨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家妹妹和愛麗絲的感情雖不錯，卻也不是能夠邀請她同去朋友家晚宴的關(guān)系。再說，邀請哥哥女朋友去同學(xué)的生日宴會，這聽起來就很奇怪……

　　等下，為什么他也要把愛麗絲代入到自己女友的位置？

　　克萊恩搖搖頭甩開這奇怪的慣性思維，努力擺出正經(jīng)表情堅持道：

　　“不，我覺得我們該盡好莫雷蒂家的禮數(shù)。梅麗莎，你想想看，如果只有你和班森前去赴宴，我卻缺席不在，你的朋友們會不會誤解你的另一個哥哥是個傲慢的人？總之，我認(rèn)為周日我們一家應(yīng)該一起出門。至于愛麗絲……嗯，我會和她說的，她肯定能理解我的選擇。”

　　語畢，這回就連班森也露出了某種仿佛看到渣男的眼神。

　　“克萊恩，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你似乎有當(dāng)政客的才能。這理由讓人挑不出錯，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

　　好容易處理完班森與梅麗莎對自己的看法偏見后，克萊恩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上以前穿的舊襯衣與寬松長褲，準(zhǔn)備坐到書桌前好好整理一遍今天發(fā)生的事。

　　就在此時，他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他過去開了門，發(fā)現(xiàn)走廊上站著的正是愛麗絲。

　　“克萊恩，剛剛回來時候忘記問你了，你這周末有空嗎？”

　　她問得很直接，克萊恩則是嚇了一跳，險些以為剛剛自家三兄妹討論的生日宴話題被她聽見了。

　　“唔，周日晚上有點事，不太方便……”

　　他支吾著，委婉地表達(dá)了自己的安排。

　　愛麗絲并不受他語氣的影響，稍揚嘴角微笑起來：

　　“那正巧了，我這邊有個晚宴的邀約，時間是周六晚上，你愿意作為我的男伴一起出席嗎？”

　　……怎么又是晚宴？連著兩天都參加晚宴，他都快覺得自己是什么上流人士了！

　　出于某種青澀的懵懂心情，再加上補充過靈性力量的反魅惑護符又開始在口袋中發(fā)燙發(fā)熱，克萊恩下意識就要推拒：

　　“晚宴……我沒參加過什么正式的晚宴，到時候萬一不懂禮節(jié)、鬧了笑話……”

　　沒等他將拒絕的話說出口，愛麗絲又似想起了什么般，抬手點了點唇：

　　“沒事，你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包括衣服，包括禮節(jié)，這些全都不是重點。因為……唔，那是一場‘魔女’舉辦的晚宴，我總覺得去拜托其他人陪我參加似乎不太合適，畢竟——”

　　……等等，他沒聽錯吧？魔女舉辦的晚宴？！

　　克萊恩略微愣住，甚至不禁在她拖長的語調(diào)中屏住了呼吸。

　　“是這樣的，我打算偽裝成魔女潛入，換做是別人來當(dāng)男伴，我擔(dān)心到時候演技太好，人家會真的相信我的‘魔女’身份。所以，能不能……”

　　愛麗絲沒有把后面的請求說出口，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卻十分清晰直白：幫個忙嘛！

　　像是在思考般地沉默了兩秒，克萊恩保持著大腦的空白木然道：“請容我考慮一下。”

　　說罷，他立刻拉上房門，從口袋中取出熔印有飛龍與雄獅紋樣的金幣，隨即進入半冥想狀態(tài)，將金幣高高拋起又接住。

　　又過了片刻，克萊恩終于做出決定，再度打開房門，向愛麗絲給出了自己的答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