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一個解釋

　　呃……所以說了半天，她的意思就是，她白天出門純粹在閑逛，有感而發(fā)的時候再彈幾手琴？

　　這完全不魔女……從她選取的視點來看，甚至有點女菩薩。

　　克萊恩聽得有些傻眼，頗為詫異。

　　但愛麗絲講述時的情感卻是真實流露，只言片語中描繪的那些畫面，也如實景般呈現(xiàn)，令他這個聽眾有時都感到心情莫名沉重，仿佛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口。

　　克萊恩或許自己沒有親眼見過那些悲慘的、似乎毫無希望的生活，但梅麗莎之前就總會和他、和班森提起，她過去的同學(xué)在經(jīng)受了父親失業(yè)的挫折后，一家人搬去貧民區(qū)的生活有多艱難。

　　想必，如果不是真正見過那樣的光景，哪怕再擅長制作假象、懂得如何欺騙的人，也無法表露出這般觸及到他人心靈的情感。

　　克萊恩之前其實考慮過，要怎樣屏蔽愛麗絲對自己施加的影響，以免再被魅惑、被篡改認(rèn)知或是被幻覺蒙騙。

　　最初冒出來的想法便是，將她拉到那片可以隔絕外界干擾的灰霧之上，兩人面對面談話。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首先，這會暴露他最大的秘密之一，弄得不好還可能會在未來的塔羅會上戳穿“愚者”先生的馬甲……那畫面太美，不敢細(xì)想。

　　其次，他無法保證將愛麗絲拉上灰霧，就能隔絕她帶來的影響。如果將她的星辰與灰霧建立聯(lián)系，結(jié)果反而被她的詭異能力滲透進來，最后導(dǎo)致唯一能夠屏蔽她影響的灰霧世界內(nèi)部也被攻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再考慮到其他種種因素，克萊恩只能放棄，另作打算。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愛麗絲平淡的敘述打動，再難以狠下心來、用那種看待騙子的目光對她。

　　……算了，要是她的騙術(shù)和演技真的高超到了連“真情實感”都能作假的地步，那他也只能承認(rèn)自己識人不清。

　　克萊恩輕點了點頭，作出決定。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何時坐到了少女身旁，只是認(rèn)真地直視著她的雙眼。

　　“我相信你說的這些……但我需要一個解釋?！?p>　　“？”她稍稍偏移了一下腦袋，以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

　　一邊在心底默念美色誤人，一邊給自己堅定立場的克萊恩咬牙，厚著臉皮開口問道：

　　“你老實交代，之前有沒有魅惑過我？有沒有修改過我對你的認(rèn)知？用沒用過幻術(shù)、幻覺這一類的能力？”

　　——說到底，他會懷疑她是“歡愉魔女”的理由，不就是她毫無理由地魅惑他人、讓他人對她產(chǎn)生好感，然后還需要獲取“歡愉”嗎！

　　如果沒有這些問題，他也很樂意相信她是位來自異世界的魔法師，那樣的她說不定還能幫他找到故鄉(xiāng)所在。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種“你怎么發(fā)現(xiàn)了”的表情。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那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克萊恩強撐著面上的鎮(zhèn)定。

　　“可我不回答也是為了你考慮啊……我怕我說多了，你害羞不好意思?！?p>　　克萊恩深深吸氣。

　　“不，你不用顧慮這些，我現(xiàn)在只在意真相……以及你這么做的理由。”

　　他的直白顯然令愛麗絲有些困擾。

　　她轉(zhuǎn)坐姿為仰躺，長長的秀發(fā)在床單上鋪開一層淺淡的金色，倒轉(zhuǎn)過來的眼眸中映著克萊恩的身影。

　　“其實，”愛麗絲在這一室的沉默之中開了口，“我必須得說，你的臉……嗯，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哦?！笨巳R恩木然。

　　“不過很多時候，你的反應(yīng)非常可愛，所以總害得我忍不住，忍不住想做點什么來觀賞你的下一步反應(yīng)。”

　　……不要把惡趣味和壞心眼說得這么理所當(dāng)然！克萊恩無聲地反駁她道。

　　“當(dāng)然，這些話的意思，不是說我出于某種目的對你施加了種種精神上的影響……與我始終維持的幻術(shù)也沒有直接聯(lián)系?！?p>　　“……那你還要特地提一句？”克萊恩不禁開口頂了她一句。

　　愛麗絲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在頓住數(shù)秒后，重新又開口道：

　　“那我換一種問法……你覺得，我漂亮嗎？”

　　……這是什么送命題？

　　克萊恩深深皺眉，但又沒好意思當(dāng)著她面坦言承認(rèn)，只得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誰知他剛準(zhǔn)備完成這個動作，愛麗絲便就露出了那種熟悉的惡劣微笑：

　　“好了，我知道你會回答什么……好看對吧？真是巧合呀，我也是這么想的?！?p>　　自戀！克萊恩在心底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克萊恩，你知道么，我的幻術(shù)從來都不是為了欺騙誰、捉弄誰而使用的，要想達(dá)成這類目的，我甚至都用不到這些法術(shù)伎倆……另外，你也搞錯了某個問題的順序?！?p>　　克萊恩聞言不由微皺起眉。

　　“順序錯了？”

　　“嗯，因為你認(rèn)為的那種‘魅惑’能力，其實并非出于我的本意，就類似……某種不易控制的負(fù)面效果。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思索片刻后，克萊恩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大概能理解一部分……可你說這是負(fù)面效果？”

　　在他看來，這分明是個強大又可怕的能力，無形之間就能消弭他人的警戒心，將她視為友方，簡直堪稱控制臺作弊器。

　　愛麗絲看了他一眼。

　　“這種‘魅惑’不止對人類、對智慧生物有效，對其他有繁衍本能的生物都是會產(chǎn)生效果的，而且不分性別……下次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個地方釣魚，我敢確信我不用魚餌都能釣上比你更多的魚……要來打賭嗎？”

　　……還說你沒作弊！你真的不是什么成了精的封印物嗎？！

　　克萊恩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聽她語氣，似乎曾經(jīng)真的這么嘗試過……他得是笨成卷毛狒狒了才會答應(yīng)她的提議！

　　不過愛麗絲旋即表示，在她的有意控制下，這種魅惑能力的影響范圍不會超過周身五米，而且受到的情緒引導(dǎo)也不算強，最多就是稍微有點好感的程度。

　　而一旦遠(yuǎn)離這個范圍，受到影響的人就會逐漸恢復(fù)正常。

　　“你怎么不早說！”

　　此言一出，克萊恩頓時心中警鈴大作，就要跑去房間的角落和她拉開距離。

　　“……我還沒說完呢?！睈埯惤z好笑地?fù)u頭，同時又不忘給他補了一刀，“而且這么多天下來，該被影響的早就被影響了，就算你現(xiàn)在站得離我超過五米遠(yuǎn)，也已經(jīng)太晚了?！?p>　　……所以這就是那支值夜者小隊的經(jīng)歷？被她身上的“負(fù)面效果”徹底魅惑了去？克萊恩似有些明悟地點了點頭。

　　“至于，你說的認(rèn)知修改……應(yīng)該是另一個法術(shù)了?！?p>　　愛麗絲用簡短的語言向他概括了某個經(jīng)過她改良的法術(shù)，其具體效果是，修正身邊生物——尤其是非智慧生物——對她的主觀認(rèn)知，擴大負(fù)面印象。

　　總的來說，這個法術(shù)的作用便是抵消先前提到過的“魅惑能力”。

　　而對智慧生物而言，這個“反魅惑”法術(shù)的效果也是有的，只是相比之下不夠明顯，仍然容易在魅惑效果的影響下對愛麗絲產(chǎn)生一定好感。

　　最后她這么表示道：

　　“我已經(jīng)盡力降低對你們的影響了，再要對我產(chǎn)生好感可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唔，其實就算對我有好感也沒什么吧，愛美是人之常情，美麗的人總能更多地收獲到他人的好意。而且我也不會因為這些就去欺騙誰的感情。”

　　……行吧，暫且不去評判她的這番歪理。

　　克萊恩一時找不到什么反駁她的理論，于是只能道：

　　“那……幻覺、幻術(shù)你要怎么解釋？”

　　他對自己在灰霧上占卜過的幾個問題念念不忘。

　　“這有什么好解釋的？我一直維持著身上的幻術(shù)啊，不然每次外出還要重新施法，太麻煩了?！?p>　　愛麗絲揮揮手，很快便就略過了這個話題，起身走到了書桌旁，這也讓還想著問一問有關(guān)“歡愉”話題的克萊恩打消了再開口的念頭。

　　“所以，我真的不認(rèn)為自己會被什么人盯上……”

　　她指了指桌上安安靜靜的黑色信件，又回過頭向他確認(rèn)，里面是否真的藏有不好的事物。

　　克萊恩自己也有心想要證明猜測，于是靠近幾步，拿出了纏繞在左手袖中的黃水晶靈擺，令其懸于那封漆黑信件的上方，同時心中默念：

　　“這封信中存在對我有害處的影響。”

　　愛麗絲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在自己面前使用超凡能力，也不出聲打擾，只是好奇地盯著他的動作。

　　片刻后，那枚黃水晶靈擺在靈性力量的牽引下，開始做出順時針的旋轉(zhuǎn)，速度還相當(dāng)之快。

　　克萊恩面色沉凝地收好了靈擺，轉(zhuǎn)身對她道：

　　“這里面有不好的事物！而且性質(zhì)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不妙！”

　　“這就是你的‘占卜家’能力？”愛麗絲輕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又問道，“那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占卜家先生。你看，我只是個對超凡世界知之不多的弱小詩人，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件……”

　　……你還弱小無助？那當(dāng)初可憐被“開頭”的原主算什么，毫無反抗能力的嬰幼兒嗎？

　　克萊恩心說，遇到類似的超凡事件，正確的第一反應(yīng)就該是去通報值夜者……

　　然而眼前的愛麗絲正在被教會通緝，他不可能說服她跟著自己出門報案，又沒辦法將這封信帶離這片街區(qū)。

　　總不能把隊長叫出門吧，那樣事后查起來可就難解釋了啊……

　　克萊恩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一連否決了幾個提案都沒再想出什么好主意。

　　這時，他聽到身旁的少女輕輕地呀了一聲。

　　“你有對策了？”

　　愛麗絲聞言，卻是點頭又搖頭。

　　“對策談不上。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也許……也許我能猜到這是誰寄來的信了。”

　　克萊恩精神頓時一振：“誰寄的？”

　　愛麗絲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閉上眼似在回憶著什么，數(shù)秒后才睜開雙眼，略微不太確信地說道：

　　“我之前一直認(rèn)為，來到這個世界是由于法術(shù)失控所產(chǎn)生的事故……但沒有哪種傳送術(shù)失控會讓人前往通向另一個世界的星界之門，所以，或許存在一種可能——我來到這個世界，并非意外或偶然，而是有人刻意呼喚引導(dǎo)的結(jié)果……

　　如果是這樣，那么那個呼喚我的人，或許有送出這封信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