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安低頭一看,手中提著的哪里是活蹦亂跳的祭品?分明是五具尚帶余溫的雞尸!一股邪火“噌”地竄上心頭,他二話不說,抬腿便狠狠蹬了那小廝腿彎一下,口中低聲斥罵。
他一把揪住正揉著腿、一臉苦相的小廝衣襟,壓低聲音,目光狠厲地命令道:
“沒用的東西!聽著,立刻!馬上!再去給爺弄五只活的來!要快!再出差池,仔細(xì)你的皮!”
小廝被這目光刺得一縮脖子,心中叫苦不迭,卻不敢有絲毫違逆,只得揉著被踹疼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認(rèn)命般朝著府外再次匆匆奔去。
念及房內(nèi)母親尚在等候,李念安他強壓下怒火,只得先拎著這已經(jīng)無用的死雞,轉(zhuǎn)身推門而入。
李念安提著那五只脖頸歪斜、羽毛上還沾著零星血跡的死雞踏入房內(nèi),帶進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柳清雅的目光只在那僵硬的雞尸上短暫一掠,便漠然移開,仿佛那只是幾件無足輕重的雜物,絲毫未放在心上。
李念安幾步跨到母親面前,臉上猶帶著未消的怒氣,聲音里充滿了抱怨與不屑,道:
“娘!孩兒方才千叮萬囑,讓木頭那蠢材務(wù)必買五只活蹦亂跳的雞回來!可您瞧瞧!”
他嫌惡地晃了晃手中死物,繼續(xù)道:
“那木頭當(dāng)真就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竟生生把好好的活雞給孩兒弄成了這副死相!這等廢物留著何用?
改明兒我就叫人發(fā)賣了他!簡直太不中用了!”
柳清雅的心思顯然早已不在雞或小廝身上,她甚至未曾抬眼細(xì)看那些死雞,只隨口敷衍道:
“好,安兒既嫌木頭蠢笨礙事,明日娘便替你尋個伶俐懂事的來。
眼下你且先出去吧?!?p> 她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接著道:
“娘這里尚有要事處置。
記著,這幾日安分待在府里,莫要四處亂跑。
待娘事了,自會尋你?!?p> “尋我?”
李念安一聽這話,像是被針扎了般,下意識地就后退了半步。
他腦中瞬間警鈴大作——莫非母親又要舊事重提,逼他去讀那些枯燥乏味、令人頭大的圣賢書?
他急忙搶白道,語速又快又沖,帶著強烈的抗拒,道:
“娘!
您…您找孩兒究竟有何事?
咱們可先說好了!
若是讀書習(xí)字那等事,趁早免談!
孩兒天生就不是那塊料!一見那些密密麻麻的書頁,腦仁兒就疼得厲害!
反正爹也從未將孩兒的功課好壞放在心上,娘您又何苦操這份閑心?”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刻薄的怨毒如淬毒的匕首般直刺而出,道:
“那陸婉婉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下作賤婢,仗著有幾分狐媚顏色迷惑了父親罷了!
李毓?哼!賤婢生的野種,骨子里流著的自然也是下賤的血!
我爹膝下,唯我李念安是堂堂正正的嫡長子!
爺爺眼中,也唯我一個嫡親血脈的孫兒!
這勇安侯府,將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合該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李毓一個賤種,也配來搶?他愛讀書?就讓他讀去!讀到天荒地老也無妨!
既然爹如今這般寵愛那賤種……”
李念安眼中掠過一絲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陰狠,道:
“待爹百年之后,我這個做嫡長兄的,自有‘孝心’,定會送那賤種下去,好生‘陪伴’爹的左右,全了他父子情深!”
這一番話,惡毒刻薄,愚蠢狂妄,更兼大逆不道。
若擱在往日,柳清雅早已柳眉倒豎,厲聲呵斥,甚至家法伺候了。
然而此刻,她神色竟無半分波瀾。
那石像幽冷的眼窩仿佛在她心底投下一道篤定的陰影——快了。
只待借得這石中“尊者”之力,為她這愚鈍的兒子開竅啟智,眼前的種種不堪便如浮云蔽日,終將消散。
待到那時,靈智開啟的李念安,自會明白什么話該說,什么話當(dāng)藏。
眼前這粗鄙不堪、惹人恥笑的蠢話,不過是朽木未雕前的最后一點殘屑,又何須此刻動怒,徒增煩惱?
柳清雅端坐如儀,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袖口的金線牡丹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儀:
“與讀書無關(guān)?!?p> 她先斷了兒子的胡思亂想,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道:
“這幾日,你且安分些,只待在府里便是。
若實在悶得慌,非要出去透氣……”
她語速放緩,每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李念安心上,繼續(xù)道:
“也須提前知會為娘一聲,道明去向。
再者………”
她加重了語氣,接著道:
“外出的時辰,斷不可超過一個時辰。
若有違背……”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那短暫靜默中蘊含的壓力比言語更甚,再開口時,已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警告,道:
“那你下個月的月錢,便分文也別想拿到。”
“分文也別想拿到”這幾個字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李念安那點僥幸。
他臉色一變,頓時急了,也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忙不迭地連聲說道,語氣里充滿了急切與討好:
“娘!不出去!
孩兒保證不出去!
這幾日孩兒定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待在自個兒院里,哪兒也不去!
您可千萬不能扣孩兒的月錢??!”
他像是怕母親不信,又急急補充道,帶著點可憐巴巴的市儈,道:
“孩兒那點體己,全仗著這點月錢支應(yīng)呢!
孩兒還眼巴巴指望著存夠了,去西市淘換一只會學(xué)舌的漂亮鸚鵡回來解悶兒呢!”
柳清雅看著兒子這副市儈又畏縮的模樣,心中并無波瀾,只淡淡道:
“好。
只要你謹(jǐn)記為娘的話,安守府中,不背著我私下溜出去,你的月錢,自會一個銅板不少地按時給你?!?p> 她目光掃過他手里那礙眼的死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道:
“放下你手里那些腌臜物,出去吧。
娘這里,還有要緊事需處置。”
聞聽“月錢不少”的保證,李念安如蒙大赦,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連忙應(yīng)道:
“哎!好嘞!娘您放心!孩兒這就回房,絕不擾您辦正事!您要有事吩咐,隨時差人來喚孩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