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顧潛一覺睡到大中午,舒展舒展了筋骨,準備晚上對那湖里的溺水鬼躍躍欲試。
此時艷陽高照,少有的陽光照射進了緣河鎮(zhèn)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顧潛看了看房間里默不作聲的何應(yīng)文夫人。
這個原本俏美的女子現(xiàn)在有些凄慘。
嘴上胭脂凝干了,脫落下來,讓嘴唇紅一片白一片的。
顧潛給了她些吃食,她一口沒吃,就只是喝了點水。
“夫人吶,我問你,為什么是你跑來殺我呢?你丈夫,在做什么?”
顧潛看著日頭,估摸著還有點時間,就在女人面前蹲下身來問。
“哼,那個窩囊的家伙,敢做不敢當。”
女子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哦,敢做不敢當?!鳖櫇摷毤氝泼@句話,“敢問他做了什么呢,讓何家家主都不敢承擔?”
何應(yīng)文夫人明白自己說錯了話,神色上閃過一抹慌張,閉口不言。
“看來這事,不一般吶?!鳖櫇摽聪蜃约旱闹讣?,“讓我斗膽猜測一下,是和他那個死去的哥哥有關(guān)的?”
顧潛把臉貼近,逼迫女人和自己對視。
要說虛張聲勢營造壓迫感,他還算在行。
比如眼下這種情況,女人大氣不敢出一聲,顧潛相信若是好好詢問一番,她會把事情吐得一干二凈。
但那樣就沒意思了,他也沒有這個閑工夫。
眼看著戲作夠了,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顧潛也就站起身來。
“好吧,我不逼問你,不過你也別想著跑?!彼娴溃叱龇块T讓嚴森進來看著她。
秦飛又是一個夜晚沒有睡。
這作息,傷身體不說,還沒有什么意義,夜晚正值陰氣旺盛的時候,若是一直保持神經(jīng)的清醒,陽氣就會減弱,人也會萎靡不振。
他這個晚上一直坐在窗前,看著那團迷霧,和被包裹在其中的湖泊。
一直坐到日頭探出腦袋,黑眼圈也生了出來,實在是耐不住困倦,倒頭去睡了三個時辰。
到了太陽當空的時候,秦飛頂著減輕一些的黑眼圈,慢吞吞地走出房間。
“拜托,老秦,打起一點精神來好嗎?”顧潛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塊磨刀石,將他那不怎么名貴的桃木鋼刀磨來磨去。
眼看著秦飛以一種頹唐樣子走下樓梯,顧潛便說道。
“咱們今天是要去鎮(zhèn)鬼,你這副樣子到時候不知道是誰鎮(zhèn)誰。”
秦揉著眼睛,答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
顧潛看他情況反常,心里一陣擔憂。
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突然靈機一動。
“喂,老秦,我看你打不起戰(zhàn)斗的精神來,不如咱們這樣…”
………
夜幕降臨,顧潛,秦飛和王七三個人奔向湖泊。
顧潛和秦飛走老路,從湖邊的樹林里穿過去。
王七則跑到山上,觀察著動向,一發(fā)覺情況不對立馬下來支援。
到了湖邊,顧潛看湖水平靜得和一面鏡子一樣,招呼秦飛去探探路。
自己則躲在一塊石頭后面,屏氣凝神,希望在湖里的鬼怪們不要發(fā)現(xiàn)自己。
秦飛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把目光一望。
再一次,這團迷霧像是對他有感應(yīng)的一樣,給他的目光開了一條道。
他瞇起眼睛,看見了一艘船的影子,正往湖中央駛?cè)ァ?p> 秦飛揮了揮手,那船只迅速靠岸,下來一位身穿麻布衣服的少年,把秦飛接上船去。
顧潛極力屏住呼吸。
他知道,鬼怪對于活人極其敏感,稍稍放出一點氣息都能被察覺,更別提是這種怨氣極大的。
好在他畢竟有這接近固靈境巔峰的修為,又加上鎮(zhèn)鬼的經(jīng)驗豐富,總算是沒有露出馬腳。
他側(cè)耳傾聽,聽見了秦飛上船的腳步聲,還有船櫓劃過水面的聲音,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把頭探出來,看見船只漸漸遠去。
靠你了,老秦。顧潛在心里說。
……
再次見到這位少年,秦飛的內(nèi)心是十分復(fù)雜的。
他傾羨于少年的才華,和他對詩的時候像是找到了一個知己一樣。
可他也明白,眼前這個面帶笑容的人,是一只溺死鬼。
具體死后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秦飛不清楚,他清楚的是,這個帶著微笑的少年操縱百鬼,殘害了緣河鎮(zhèn)無數(shù)的無辜村民。
單單是憑借這一點,秦飛也有足夠的理由把他扼殺掉。
人們在自己眼前喪失生命,秦飛原以為這是最殘酷的了,可他漸漸領(lǐng)會到,人們在你眼前喪命,而你卻無能為力,甚至還助紂為虐,這才是最殘酷的。
從小的生活沒有讓他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怨恨,他只是感到失望。
所以在那一片大漠里,他選擇把希望寄托于書本。
可惜,在那里,沒人能夠理解他。
他渴望伙伴,渴望知識的同時也渴望和人分享。
而現(xiàn)在,一個能夠分享的人坐在他的面前。
他心中的正義感和尋求一個志同道合伙伴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生了沖突。
秦飛權(quán)衡利弊,選擇了前者。
少年還是給他烤了一條鯉魚,秦飛僵硬地咬著。
少年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他的沉默和心不在焉,并沒有多說什么。
“咱們今天對什么?”少年笑著問。
“還是《璃山賦》吧,上次還沒有對完呢?!鼻仫w也抱以笑容。
“不公平啊,你是從璃州來的,璃山在你們那兒…算了,對就對?!?p> 秦飛苦笑了一下。
少年托著下巴思考著,一連出了幾個對子。
心不在焉且心情低落的秦飛沒有對出來幾個,他的目光在船艙內(nèi)上下搜尋著。
少年見之前如此強悍的對手如此不堪一擊,哈哈一笑:“哈哈,你江郎才盡了吧。”
秦飛還是敷衍著稱是,眼睛里的目光卻落到了船上板凳上放著的一塊令牌。
那令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何”字,下面的字看不清了。
秦飛不想去考慮下面的字是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這個少年是何家的人了,他應(yīng)該就是意外落水的何應(yīng)武。
秦飛對他說:“我有些困了,今天晚上就到這兒吧,明天咱們再好好一戰(zhàn)?!?p> 少年有些失望,但還是爽朗一笑,“好,明天再續(xù)上!”
說著把船櫓向回搖去,而在岸上的顧潛早就準備好了,手指握緊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