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晚了。
確實是又晚了，我又讓雅涵等了一會兒。
該死，那個男人為什么要殺人，耽誤我時間。
話說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盡管在我那個位置看上去就和剪影沒什么區(qū)別。
但我卻是真實地看到的，因為這已經(jīng)嚇的我雙腿不敢動了，心口砰砰直跳，伸手摸了下額頭，全是冷汗。
其他人也不好過，起碼剛從我旁邊走過的這哥們兒也被嚇的夠嗆。
‘呼——喝——’
漸漸地，我深吸口氣，錘了錘僵硬的雙腿，混在了沉默的人群里。
等我再見到雅涵的時候，她就在小區(qū)門口，推著車，站在那里聽我給她放的歌，看樣子全然不知道小區(qū)里面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萬幸的也是她并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她也確確實實的戴著耳機先騎車出了小區(qū)。
“呃...嘿，我們...走吧？”
我走到她面前揮了揮手，等她把耳機摘下后，如此說道。
“嗯嗯，好?！彼龖?，順便把手機遞給我，并沒有埋怨我為什么系個鞋帶要這么久。
雖然她不提，我還是好奇的看了眼時間。
首都時間7：43
黑的真快。
一路上，除了燒烤攤上烤肉時孜然辣椒面灑在炭火上的呲啦聲、人們溜達時的談話、汽車飛馳而過的風聲以外。
偏偏就是沒我們兩個的談話聲。
因為我確實不是屬于什么健談的人，但我的大腦于此同時又在飛速的轉動。我到底要和她說些什么？
總不可能一路沉默，然后到了地方之后，給我道個謝，然后我象征性的說一句：“沒事兒，應該的?！?p> 屁嘞！我才不要這樣。
嗯...要不要談論一下近況？過得咋樣？還好嗎最近？
嚴禾你還能問點兒別的不？
還是關心一下剛才的事情對她有沒有影響吧。
我：“呃...你”
雅涵：“你沒事吧？”
我：“嗯？”
什么情況？不應該是我問她嗎？
雅涵：“看你臉色不太好，沒關系吧？”
我：“沒有吧...應該沒什么關系。”
女孩在我面前站定，指了指我們旁邊的診所說道：“那就好，不過你臉色挺...煞白的，要不要先去診所看一看？”
我：“診所？還是算了吧，抓緊去買土豆吧，然后回來，畢竟已經(jīng)耽誤你好久了?！?p> 雅涵：“沒事兒的，一會...一會走快些就好了，還是先帶你去看一看吧?！?p> 我：“真的沒事兒，一會兒收攤...”
雅涵：“哎呀！走啦，先去診所！”
好吧，盡管我覺得實在沒有必要，但她執(zhí)著的眼神還是深深的映在我的腦海里，我便像個木頭一樣被她拖進了診所。
話說，她眼睛里有光。
很亮。
診所不大，老舊包漿的橡膠門簾靜靜的垂在生銹門框下，沒有風，但我覺得那個門簾始終在動。
這兒是距離我家小區(qū)僅500m左右的診所，雖然很近，但其實并沒有多少人來，哪怕這里是個大居民區(qū)，周圍除了我家小區(qū)以外，還有兩個其他的小區(qū)。
撥開門簾，踏進診所的那一剎那，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鉆進我的鼻腔，屋里很暗，讓人不自覺的起了雞皮疙瘩。
這兒從里到外都散發(fā)著簡陋即將倒閉的氣息，骯臟的座位，長時間沒換過的輸液吊瓶，散落的針筒包裝，以及整間房子后面?zhèn)鱽淼妮p微的像有人裝修一樣的嗡嗡的嘈雜聲。
屏風后那臃腫的粘著黑鼻球的手剛一放倒在桌子上，我便倒了一陣胃口。
我轉身對著雅涵悄聲道：“你先出去吧，我一會兒看完病就出去找你，很快的?！?p> 雅涵：“我跟你一起吧?！?p> 我：“真的不用，很快的?！?p> 講真，這破地兒我是真的待不下去，盡管我記得以前來過，但對于這個地方我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抵觸，于是為了不讓雅涵單純的心靈受到一絲驚嚇，我自作主張的尋思著等她答應我之后，就隨便問問醫(yī)生，然后找個借口溜出去好了。
“誰?。窟M來說。”
沒等雅涵回答，屏風后的人便用他那粗糙的聲音嚷道，就好像他嗓子里含著塊痰里一樣。
聽到這句，雅涵輕輕推著我向前走，嘴里悄聲著：“好啦，很快就看完啦。”
無奈，就這樣吧，反正也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
地上東西雜亂，幾乎沒有占腳的地方，我隨意的瞥了兩眼，隱約的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針頭，對，是針頭，鬼知道這玩意兒會不會帶著上一個人的病菌之類的。
“小心點兒，注意腳下?！蔽一仡^說道。
她點點頭。
屏風很臟，一道深棕色的潑灑痕跡有半丈長，醒目地沾染在中央那一大片泛黃的白暫上，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繞過它，是一面藥柜，一張掉漆的木桌，而木桌上，卻是和整間房子環(huán)境搭不上一點兒邊兒的昂貴茶具，木桌旁是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躺在沙發(fā)上六十歲左右的大叔。
“什么毛病??？”
他問著，連頭都沒回，依舊躺在木椅上把玩著他左手上的鼻屎。
額...真惡心。
我皺著眉頭看他，心里有些后悔剛才為什么拒絕的不再堅定些。
再看看雅涵，她正躲在我身后看著那個醫(yī)生，秀眉微蹙的樣子似乎在傾訴著猶豫。
也難怪，畢竟是她硬拉著我來的，見到這醫(yī)生不正經(jīng)的樣子，任誰心里也不舒服。
“問你們話呢，得了什么毛病?。俊贬t(yī)生突然大聲呵斥道，嚇了我一跳。
我連忙接上他的話：“我臉色有些不對勁?！?p> “嗯...”聽我說完，醫(yī)生微微的喘了口氣：“最近...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沒有??？”
我怎么知道我最近吃了什么，最清楚的記憶就是剛才被那個賣土豆的敲詐了所有的零花錢，算了，就按著沒有說吧。
“應該沒有。”我答道。
“嗯...”醫(yī)生再次嘆了下鼻息，然后伸出手指了指我身后的木長凳：“輸個液吧，去上那兒坐著等著?！?p> “不是，大夫我這什么毛??？”我懵逼的問道。
什么玩意兒上來就讓我輸液啊，你準知道我啥毛病么？不過我很快就后悔問了這句話，因為他回了頭。
那是一張臃腫的粗糙的臉，左臉頰干癟地皮膚下鑲著一塊透明的三角狀玻璃，隱藏在重新長出來的皮肉下，割出一道道褶皺。
最重要的，他是個豬鼻子。
我去...這是人嗎？
我還沒緩過神來，他就張著他那足以一口吞下整張烙餅的嘴唾液橫飛地罵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讓你等著就等著！輸了液就好了！哪兒那么多話！”
我向后退了兩步，生怕他的唾液濺到我，并且我也準備要走了，輸液本就是耗時間的事情，你還讓我等著？
等不了，我轉身要走，可雅涵卻仰頭看著我說道：“等一會兒吧，我不急的?！?p> “等就對了，輸液就好了，到時候都沒事兒了，不比你在這瞎想方便。”
那個大夫起身說道，緩緩向藥柜走去。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有些恨這個大夫了。
“哎，對了。”豬一樣的大夫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先把錢給了，我再給你準備藥。”
“多少錢，大夫？”雅涵安頓好我后，走上前問道。
這醫(yī)生又扣扣鼻子，順便把電子支付的二維碼扔出來道：“我這兒都是好藥，看你們年紀不大，打個八折，收你們八百，先把錢給了?！?p> 八百！？
打個破吊瓶要八百！？
你連我什么病都可能沒搞清楚你收我八百！？
我終于知道這兒為什么沒人來了。
價格高的離譜，我擔心的看了眼雅涵，她也正猶豫的看著我。
少頃，她走過來對我悄聲道：“我...沒有那么多錢?！?p> 八百，對我們來說夠多了。
“不打了?！蔽移鹕斫o她做了個鬼臉說道：“我本來就沒事兒，你看，我這好好的呢?！?p> 她噗嗤一笑，隨后又沒了言語。
“哎，錢付不起，可以拿別的東西來換。”那個豬一樣的大夫視線在我們兩個身上游蕩，似乎在找著什么值錢的東西。
“不用...”
我話還沒說完，就又被他的音量壓了下去：“幫我偷個東西，藥錢就抵消了?！?p> 什么！？
我有些怒了，咬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句子：“我本來就不用打吊瓶，也沒事兒，憑什么要聽你的！”
雅涵也生氣的說道：“對，你竟然讓我們?nèi)プ鲞`法的事？”
“呵呵，想要藥的話，不違法也行啊，給錢！”
他還在一臉囂張的說著，似乎認定了我們一定會從他這兒買藥。
這人真他媽不要臉。
錢不可能給，東西也不可能偷。
所以我一下子攔住雅涵的肩膀說道：“走吧，我真的沒事兒，咱不和他受這氣?！?p> “可是...”女孩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我打斷了。
“我真的沒事兒，我們走吧，好嗎？”
她猶豫再三，還是緩緩地點點頭。
終于，雅涵總算同意了不打吊瓶這件事。
“呵呵，你還是先看看你自己什么樣子再說用不用吧，臭小子。”
那大夫還在說著，嘴角垂涎著貪婪的口水。
我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可是卻什么狠話也沒放出來。
我又害怕了。
“呵呵...”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拿起桌子上一個精雕細琢的茶杯：“你遲早會再來找我的?！?p> 不會的。
打死都不會。
走出來后，我自告奮勇的推起車，卻被雅涵婉言謝絕了，說讓我好好休息休息。
我有些不服氣，但還是被她拒絕了。
我就納悶兒了，我哪兒有問題??？
其實我很不服，畢竟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自己被說成有毛病，還遇上那么惡心的醫(yī)生，還讓她心里難受了。
這是個男的都忍不了吧。
所以我就要拿出手機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到底有什么不對勁！
靠。
這人誰啊。
臉色這么白，嘴唇一點兒血色都沒有，眼圈紅腫。
這人誰?。?p> 我？
也難怪被說臉色不好了。
我得病了？
應該是被嚇的吧，畢竟剛才看見了殺人。
應該就是被嚇的，過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我如此想著，雙手捧在臉上猛地搓了起來，希望能起點兒作用。
卻沒什么用。
沒什么用...那就是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沒?。?p> 不是得病打什么針輸什么液啊，真的是，打個屁，我就不應該去那個破地兒。
不過出來之后，又是一路的沉默。
起碼在診所里還能和雅涵說上幾句話，從某種意義上我還是覺得那個診所存在的恰到好處。
路上人群逐漸從熙攘的來往不斷，慢慢到稀疏的零零散散，自行車的轉輪聲也變得越來越明顯，我看了看她，但總覺得我的確應該找一找話題。
不過這玩意兒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吧。
對了，話說這是要去哪兒？
而且買土豆...應該也不用離開縣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