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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耀

第十一章 INTJ與ESFP的交流

夏耀 龔夏 4279 2021-07-07 22:22:25

  這間大概就是臥室了。

  溫爾軒的臥室,是和客廳一樣的極簡主義風格。一張很大的床,一個擺著插座和充電器的床頭柜;一床鋪著沒有疊起來的被,還有兩個橫著擺放的枕頭和一個豎著擺放的柴犬形狀的抱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龔夏走近觀察著,仿佛要把房間中的一切盡收記憶里。很快又笑出了聲:原來這么大人了睡覺也要抱東西,還是這么可愛的柴犬形狀。

  ————

  溫爾軒一邊從冰箱里取出腌制好的牛肉、出門前炸過泡著水的虎皮鳳爪,一邊在瞥著龔夏的動向,看著他從書房急匆匆地跑出來。

  “哥,你不會在家里裝了個辦公室吧?”龔夏一臉難以置信的便秘表情。

  “嗯,有時候下班吃完飯會再工作一會,或是查查各家商學院、商業(yè)雜志的最新關(guān)注動向和理論?!?p>  “……怪不得你在公司不怎么加班。”

  “做領(lǐng)導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都會很大程度地影響企業(yè)的文化。有研究說,當一件事領(lǐng)導者實際負15%的責任時,他卻往往被認為負有50%的責任,無論事情是好是壞。我若是加班,各部門總監(jiān)就都會主動加班,基層也不得已隨之加班,層層傳遞下來,加班的意義就變了質(zhì)。我不想提倡這種文化,年輕人也不接受這個?!?p>  龔夏怔了,他已經(jīng)被驚訝到許多次了但依舊會感嘆。他曾聽過關(guān)于領(lǐng)導力的網(wǎng)課。學界始終無法將領(lǐng)導力特質(zhì)總結(jié)得很好,因為各個成功企業(yè)的領(lǐng)導者都有各自的特質(zhì)。泡泡瑪特的創(chuàng)始人王寧,在尋求投資的時候還被評價為‘呆板’、‘不善言辭’;公司上市市值破千億港元之后,投資人對他的評價就變成了‘沉穩(wěn)’、‘喜怒不形于色’。

  當學者無法準確解答什么樣是優(yōu)秀的領(lǐng)導者時,他們就會用到一個依舊模糊的詞:‘魅力型領(lǐng)導’;人們依舊很難說清魅力來源于何處,但這種人就是有讓人追隨的力量。好比三國時期的劉備,能把關(guān)羽、張飛、諸葛亮這些明面上都比他強的人聚集在一起、為他所用;又如同《斗破蒼穹》里的蕭炎,呃……

  Anyway,現(xiàn)在的他,好像知道什么是魅力型領(lǐng)導了。

  “而且,加班的人多了,公司也費電?!睖貭栜幰槐菊?jīng)地打斷了龔夏的胡思亂想。

  “……”

  ————

  龔夏看著溫爾軒熟練地處理各種食材,想幫忙又插不進去手。嚯,單從準備工作就能看出,這做的沒有一道是家常菜啊。

  “哥,你臥室怎么那么多枕頭???”

  “嗯,開始想買個抱枕,后來發(fā)現(xiàn)抱枕還是不如普通枕頭抱著舒服?!?p>  “噢噢,我還以為家里還藏了人呢。”龔夏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

  溫爾軒用小臂輕輕敲了敲龔夏的頭:“有一天,一個看著就彬彬有禮、氣質(zhì)斐然的年輕人,帶著一個相貌還不錯的乞兒回家;乞兒以為自己是遇到了愛情,趁著男人在廚房便溜進了臥室,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床上躺著一個被肢解的尸體?!?p>  “……”

  “你猜乞兒后來怎么了?”

  “……”

  ————

  “哥,你這么會做菜的嗎?”

  “本科的時候迷過一部FOX家的綜藝,學了很多西餐的理念和技巧。而且相比其他家務(wù),烹飪是最繁雜多樣、最有可發(fā)揮空間的?!?p>  龔夏雖然想不到那是哪部綜藝,甚至連FOX都不是很了解,但聞著燜鍋險些要流下不爭氣的口水。

  “這這這,怎么這么香?”

  溫爾軒瞥了一眼龔夏的神情:“燜鍋味道的關(guān)鍵在于柱候醬。你做你也香?!?p>  龔夏傻笑。

  不多時,一道葷素齊全、擺滿了虎皮鳳爪、腌漬扇貝、腌漬牛肉、茼蒿、鴨血、地瓜、豆腐等各樣食材的三汁燜鍋,一盤加了辣的避風塘炒蟹,還有兩碗溫爾軒稱之為“解構(gòu)版木須肉”、龔夏稱之為素燴湯的東西就上了桌。

  飯桌上,兩人終于不像以前那樣不知道聊什么。

  ————

  “哥,我剛認識你時候還覺得你很高冷,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偶爾也會開玩笑呢。”

  溫爾軒夾菜的手一滯:“你認識我還不到一個月。”

  “嘿嘿,有句話叫: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咱倆是哪種?”

  “當然是傾蓋如故了!”龔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溫爾軒會問出這種蠢問題。

  溫爾軒沉默了幾秒說:“你知道你剛來的時候,做的那個性格測試的結(jié)果嗎?”

  “額,我做過MBTI的測試,ESFP嘛。不過咱們公司這個好像很多問題都不一樣欸?!?p>  “嗯,這是我重新設(shè)計的版本?!?p>  龔夏再次睜大了眼睛等著溫爾軒說下去。

  “人是多樣的,比如在理性與感性上,原版本的五個指標中有兩個分別是理想的決策方式和實際的決策方式,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涵蓋所有情況。一個人95%的時間是理性,理性的程度也是95%,但他依舊可能在5%的感性時,感性的程度是100%。你說這樣的人究竟是理性還是感性?”

  “你就是這種吧?”

  溫爾軒感覺心跳停了一拍,這孩子平時話也不算多,但卻在不知不覺中看透了自己?是啊,他若是完全的理性,又豈會邀龔夏來自己家里?

  “在經(jīng)典版本的測試中,IE、NS、TF、JP,每一對都有五個指標。內(nèi)向與外向的五個指標之一,是交友注重深度還是廣度?!?p>  “……”龔夏發(fā)現(xiàn)溫爾軒果然轉(zhuǎn)移了話題。

  “E型人往往偏重廣度,朋友圈非常廣泛,甚至到了每個城市都能找到一起旅游、吃飯的人。不過你在這一指標上的E型傾向不高?!?p>  “呼……是的唄。我朋友也不算多。而且現(xiàn)在年輕人都有社交恐懼癥?!?p>  溫爾軒深邃的目光又回來了,龔夏自從適應(yīng)了自己的崗位,便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過這種待遇了?!暗荌型要比這嚴重的多?!?p>  “……具體?”龔夏知道溫爾軒要說到他自己了。這個人看似冷靜、理性,是一個極其出色的領(lǐng)導者;但如果他沒有感性,是不會對自己說這些工作之外的話的。

  而且,如果他沒有感性,他也理解不到員工們需要什么、想要什么。那些真正缺乏感性的鋼鐵直男,連自己應(yīng)該最是了解的女朋友都不知道想要什么。

  “……”溫爾軒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我已經(jīng)差不多六年沒有過朋友了?!?p>  龔夏倒吸一口涼氣。好家伙。

  溫爾軒低下頭不再注視龔夏,仿佛在盯著自己的碗發(fā)呆:“內(nèi)向型人,對朋友的標準是很高的;在他們的眼里,外向型人的所謂朋友根本算不上朋友。我當初能一起吃喝玩樂、甚至一起到陌生城市和出國旅游的同伴,離職后我都不再回復他們的消息?!?p>  “為什么?”龔夏放下了碗筷,就算溫爾軒做的再香,哪里還顧得上吃?

  “因為從來都不是朋友。不同的內(nèi)向者標準可能不一樣。有的人可能認為,能時刻相處、或是頻繁聊天、不斷維系感情的才是朋友,斷了一段時間感情就淡了;有的人可能認為,能夠為了彼此犧牲自己利益的才是朋友,不能做到這一步終究還不是;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能夠理解我的思想并且在乎我的思想?!?p>  “額……”龔夏有點懵了,我怕我也不是很能夠理解您的思想呢……

  溫爾軒第二次抬起頭深深凝視著龔夏:“我是INTJ。N型概念主義者的傾向越強,便越是重度思考的人,閑暇時間用于思考比用于娛樂的比重還多?!?p>  “概念主義者是什么樣的呢?柯南道爾在福爾摩斯系列的《血字的研究》中說:一個邏輯學家不需親眼見到或者聽說過大西洋或尼亞加拉大瀑布,他能從一滴水上推測出它有可能存在。而這個時候,現(xiàn)實主義者只會嗤之以鼻?!?p>  “所以IN型人格是最容易感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那些聊天時只會說‘明后天有三場考試,老師又花了全書重點’、或是‘我們領(lǐng)導水平太差,今年春節(jié)回來我們部門都辭職三個人了’,這種頭腦空空的人,IN型豈會認可?”

  龔夏在想,自己應(yīng)該沒有對溫爾軒說過這種話吧……還好,因為從小比較自立,龔夏也是比大多數(shù)在蜜罐里長大的同齡人更加成熟,他只是愿意在看清了混亂與人性之后仍保持一份純真罷了。

  《圣經(jīng)》中說,愛是凡事相信。龔夏始終都愿意先以真心待人,直到對方讓自己失望,或是成為終身的摯友。

  “我倒是期盼著他們能說出:‘我們公司的領(lǐng)導們,高層領(lǐng)導無能,制度、文化缺位;中層又陷入領(lǐng)導者盲區(q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認知在被個別員工向上管理著;基層領(lǐng)導者更是隨性,該微觀管理和賦能的時候什么都不會,該賦權(quán)授權(quán)的時候又開始錯誤地品頭論足……”

  “當然這只是個例子,現(xiàn)實說話倒不至于這樣。但如果他們真的就沒有任何知識和視野,所有的言論都像小學生一樣淺層,跟他們交流時我只能抑制自己。無法交心的人哪里能成為朋友呢?”

  龔夏聚精會神地與溫爾軒對視著、思考著,細細品味他的話。他完全能理解溫爾軒的意思,甚至感覺自己也遇到過類似的事只是想不起來。他連聽院長的講座都沒這么認真過;沒這么認真地聽,也沒這么認真地思考。

  “所以,I型其實不是話少,而是只對真正的朋友話多是嗎?”

  “……也可以這么說?!睖貭栜幾旖浅榇さ叵胫?,你到底在聽些什么?

  “Emmm,那你一直沒有朋友,不是很難過嗎?”

  “不是難過,而是……哎,我曾經(jīng)看過一部小說的開頭,一個天賦異稟的醫(yī)學生,碰到別人皮膚的時候就會腦中涌現(xiàn)出他一切的健康狀況。后來他30歲那年切除了部分腦干,病因就是和我一樣的——信息超載。頭腦里的東西越多,沒法傾訴便越是難受;不像頭腦空空的人活得簡單和快樂。”

  “當然,我不是因為看了這部小說才覺得自己患上了這個病,而是某天思考時,想起了這本小說恰好與我的病對癥?!睖貭栜幱盅a充到。

  龔夏突然有點驚慌失措,心像是被人剜去一塊地疼。他瞬間就想到了溫爾軒為什么要補充那句話——因為他已經(jīng)習慣了沒有人懂他。想必,如果他不加那句話,如果在聽的是另一個人,那人一定會質(zhì)疑他是不是只是被小說影響了,把自己給代入了進去。

  畢竟,他們都不懂他。

  “后來讀MBA,由于讀的是集中班,身邊都是些自主創(chuàng)業(yè)的大我一輪年紀的老板,他們可以自主安排工作日去上課。所以那時的我,就更交不到朋友了。愿意傾聽的人,理解不來;理解層次到了的人,不愿傾聽?!睖貭栜庮D了頓,“不過其實,他們也未必能理解我,S型也一樣能做上企業(yè)高位,到那時候他們就更以實踐為真知,更對N型人的思想不以為然了?!?p>  “我愿意聽?!?p>  “嗯?”

  “我說,以后,我愿意聽你說你的心里話。雖然我不能在同等的思想上和你交流,但我是真的能聽得懂、感受到。而且等聽你聽多了,就能和你交流了?!?p>  溫爾軒笑了,這最后一句話說的,像是在說咿呀學語的嬰兒?!班?,你雖然不是N型,但共情能力卻好像很強。是中文系的原因嗎?”

  龔夏也笑了,“大概因為從小讀了不少書吧?!辈妥郎系姆諊肿兊幂p松起來,兩人又開始夾菜吃了起來。

  “哦?你喜歡哪些?”

  “唔我想想……喜歡三毛的?!?p>  “嗯,我小學時候也喜歡過,后來初中就覺得一般了;我若有愛情,只會比她有更多故事、更轟轟烈烈、更刻骨銘心?!睖貭栜幰荒橋湴恋纳袂?。

  龔夏覺得自己被噎著了。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到現(xiàn)在還蠻喜歡的。

  只見溫爾軒又淡淡地蹦出兩個字來?!啊逗5佟?。”

  “《秘密花園》?”龔夏有種感覺,這大概是溫爾軒對他的考驗,畢竟自己已經(jīng)輸了半局。老鼠不在意自己的朋友是不是老鼠,但老虎在意自己的朋友是不是老虎。

  溫:“《霧都孤兒》?!?p>  龔:“《悲慘世界》?!?p>  溫:“《三個火槍手》。”

  龔:“《哈姆雷特》?!?p>  溫:“歐亨利?!?p>  龔:“莫泊桑。”

  ……

  兩人頗具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語,試探著對方的喜好,沒想到年齡差了七歲,兒時讀的書竟還如此的相似。

  龔夏在心里不住地慶幸,還好從小母親都舍得在教育上花錢;雖然玩具沒買幾個,但有用的東西從未虧待過他。嗯,如果龔夏回答了個‘安徒生童話’、‘十萬個為什么’之類的,大概吃完飯溫爾軒就會立刻送他回學校。

  一邊吃一邊聊的龔夏,覺得這個晚上過的很充實很開心。就算拿巴菲特的晚宴來換他都不換——除非是和溫爾軒一起去。他慶幸自己鴿了那些在一起也只會吃喝玩樂、沒什么思想深度的老朋友,來陪這位看似很強大、實則有些脆弱,內(nèi)心比所有人都充裕、卻又比所有人都渴望陪伴的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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