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這天瀑泉的水流,沿著盤山的河道,最遠(yuǎn)可以漂流到距離沂山山麓七十二里外的琉璃川城。
琉璃川城城內(nèi)有一段古河道,雖然年歲久,遠(yuǎn)卻依然河道寬闊可以通航,名字叫做琥珀川。
琥珀川河面寬廣,水勢充沛,乃是連接城內(nèi)城外的主要河道;琥珀川至城的東南角流入,于西北角流出,貫穿全城,勢通南北,期間有無數(shù)支流、湖泊匯入其中,大有“攜三江而帶五湖”的氣魄;琥珀川的兩岸,雖然沒有河水泛濫的風(fēng)險,但本地居民卻特地被修筑了堤岸河壩,清鏟了雜草淤泥,拓寬了兩岸的河道。
如此一來,河道平闊齊整,河流暢通無阻,從河面上望去,渺無邊際,自南向北,整個貫穿琉璃川城,一片閃閃發(fā)亮的波濤。
正是仲春時節(jié),草長鶯飛。
仲春的琥珀川,是一片碧水微瀾的樣子;偶爾有浪花堆疊著浪花翻涌,便會玉沫濺珠,美極美極。
臨近中午,琥珀川的河面上,來來往往的船舶漸漸的多了起來,吊起桅桿揚起船帆,擺成烏壓壓的一片,像是鋪滿池塘的荷葉。
“嘿,嘿,這是個什么東西!”
起先不知道是哪個船夫喊了一聲,緊接著又有二三人也叫了起來,大伙兒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便都朝著那邊看去。
見一艘輕質(zhì)木帆船上的船夫,指著一側(cè)的水面大喊:“快看快看呀!這水里有個什么東西,竟然把我的船頭撞歪了?”
正說著,只見水面犁開一小股水浪,極快的朝另一邊涌去。
“砰!”
幾個乘著竹筏、背著竹簍運糧食的伙計,突然身子一歪,似乎竹筏下面有什么東西頂了一下。
“在這里!在這里!”
話音未落,卻見得左邊撐桿劃過的漁船船頭猛地一顫,“哐當(dāng)”一聲巨響,船身裂開一口大洞,河水倒灌進(jìn)來,船很快便“咕嚕咕嚕”的沉了下去;船身飛出的木板,殃及右邊裝有布帛綢緞的木船,被左右的一撅,整個險些傾覆了過去。
有許多貨物紛紛落水,橫七豎八的漂浮著。
眾人紛紛嚇得目瞪口呆,只看見水下一陣陣金光飄閃而過,毫無章法左右橫斜,所過之處,又有許多人應(yīng)聲落水。
好在他們都是水性極好的漁夫,或是舵手,落水之后,便撲騰著身子向岸邊游去。
岸上的人,便探著腦袋,東張西望的向著水里瞧著,水面上波光粼粼,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幾個官家的大船,幾艘坐滿了公子小姐的烏篷船,見到這番場景,便都紛紛把鐵錨拋到水中,或是用長竿撐住河岸上的淤泥垛口,把船停了下來。
“快去報告管將軍,水族又來侵?jǐn)_啦!”慌亂中有人大聲喊道。
一時間有七八漁民“咚咚”的擂鼓,響鏑“嗖嗖”的飛上天空,在晴朗的半空炸開,聲動如雷,五里外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半柱香的功夫,聽見遠(yuǎn)處有一陣鼓聲密集的響起,迎面駛來一列高大的戰(zhàn)船,戰(zhàn)船上插滿了棋子,上面寫著遒勁有力的“管”字;甲板上直立的桅桿,垂直的拉起四扇大帆;船頭高聳飛出的斜桅上,張著兩扇三角帆。
那幾面船帆,吃飽了風(fēng),便膨然的鼓起,獵獵作響,儼然如同一條背鰭高聳的大鯰魚,分開河水,徑直往下游開去;船頭尖利的形狀把前端的黑浪擠向兩邊,遠(yuǎn)遠(yuǎn)的看去,正像是鯰魚那向前凸起的頭部上兩道粗大的胡須。
“呼!”
突然之間,岸上許多人都驚呼一聲,原來在那洶涌起伏的波濤中,竟向上浮現(xiàn)出著一個金色的光球,忽大忽小,來回游動。
那光球極其靈活,輕巧的升到浪濤的頂端,“忽”的一下水花爆開,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形狀,又一下子跌落在浪谷里,一扭身子,便又從打著旋兒的浪淵中竄出來。
這如同浪里白條的光球,就是那個百丈谷里的小娃子,蓮生!
蓮生一路順著瀑布水流被帶到了這里;他哪里見過這般密密匝匝的船舶,這般浩瀚無邊的河面,這般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時間高興,竟仗著胸前靈石幻化的光罩,在船隊中橫沖直撞,放肆的嬉戲起來。
蓮生左右的橫突,在水里暢游無阻,咯咯的傻笑,沖到那艘戰(zhàn)船前面;他向上抬頭一瞧,只見戰(zhàn)船的甲班上,站立著一對威風(fēng)凜凜的父子。
那個當(dāng)?shù)?,戴著一頂黑鐵頭盔,腦后兒插著翎羽,身著千道火龍鱗的柳葉扎甲,蹬著一雙滾花朝云的牛皮戰(zhàn)靴,生的是眼如皓月,胸闊膀壯,聲雄力猛,手執(zhí)狼牙棒,立在船頭。
他身邊,站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公子,頭上頂著三義冠,脖上圍著一圈瑞雪巾,生的也是齒白唇紅,雙眉秀氣,也照著葫蘆畫瓢,學(xué)著父親的模樣昂首挺胸的立著,肉嘟嘟的小手使勁拉開一張弓,搭上箭朝著水里瞄著。
那做父親的,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河面,不高興的說道:“又是怎么回事?我聽見這里的漁民,敲打‘傳柝鼓’,射出‘鳴鏑箭’,以為又是那幫水族侵?jǐn)_這里的百姓,如何不見了蹤影?”
旁邊傳令的士兵,貼著耳朵小聲朝那人說道:“今天來的水族,似乎和以往不同,它也不現(xiàn)出真身,只是在水底胡亂的折騰,把來往駝運的商船和漁家的漁船,都掀翻了好幾艘!”
“那還了得!”那人大喝一聲:“你瞧瞧這里,無論是運來的漕糧、販賣的鹽粒、做衣的染紡、釀酒的高粱還是冶鑄用的料子,都要從這里經(jīng)過;這里商賈云集,百物如雨,乃是我琥珀川城的命脈,我等奉命保護(hù)這里的水道,若被那些水族擾亂了秩序,豈不是顏面掃地?”
看著這對父子,做爹魁梧高大,當(dāng)兒的英姿颯爽,兩人都長得如此英俊,蓮生背身倚在水面上,“哇”的一聲贊嘆,不禁心中也蕩漾了幾分,又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穿著的百蝶穿的大紅襖,心里想著,俺穿的也不賴,若和你比比還未必輸哩!
船上的那對父子,似乎聽到了蓮生的這聲贊嘆,心里疑惑,便向船下一看;見河面之上,隱約漂浮著一個金色的人形,不禁大吃一驚。
“爹爹,你看看那個是什么東西,竟漂在水面上!”那小公子喊道。
“水族!那必定是水族無疑!左右舵手,莫要讓這家伙爬上了左右的村莊!”
船上眾位水兵聽了,紛紛投擲長戟、鐵劍,又從甲板上翻出許多嚇人的暗器,一時之間,什么甩手箭、飛鐵鐃、風(fēng)里刺、鐵蒺藜、鏢刃刀諸多暗器,猶如飛火流星一般,盡皆甩擲了過去,“啪啪啪啪”的砸落在水面上,揚起一大片飛濺的水花。
蓮生左右極快的騰挪著身子,卻還是被一柄暗器傷了手背。
蓮生噙住手背,兀自嘬了一口受傷的皮肉,心里一害怕,還有些委屈,不知道這些水兵如何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向自己甩擲兵器;心頭一緊,那靈石圍成的水罩竟然隱隱褪去,整個身子慢慢的暴露在了水面之上。
蓮生驚叫一聲不好,向自己的鼻尖重重的一抹,用力吁出一口銀光,又潛入水中,化成一道晶瑩透亮的影子,順著河面雪白的浪花水紋中極快的逃去。
眾士兵不肯罷休,系上頭巾便扎入水中,紛紛提著樸刀追殺過來。
“喂,看那邊是什么!”一個士兵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
見在遠(yuǎn)處的河面上,有一個吐著滾燙白氣的龐然大物,正乘風(fēng)破浪的快速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