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口 第九節(jié) 畢業(yè)

　　不管后來的日子里林紓怎么設(shè)想當時如果兩人分手就好了，她會回深圳找一個律所的工作，然后相親，找一個條件合適的人結(jié)婚……可當時的林紓，再如何憎惡在程遠家遇到的一切，她依然相信自己是跟程遠本人而不是他的家庭在一起，只要程遠還珍視她，她就會為了兩人的愛情繼續(xù)努力。努力學習，努力去他的城市找工作，努力讓爸媽開心地看到她與程遠越過越好……

　　終于到了他們返程回校的日子。離開了程遠家那個令她窒息的場所，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她長舒了一口氣。她相信，未來只會有她和程遠，而不會再有其他人。

　　“今年開始實行新政策了，本科生的論文也要查重，重復率不超過15%，否則將被延期畢業(yè)。”剛到學校，林紓就忙著給班里的同學宣貫論文要求。她高三就入了黨，所以剛?cè)雽W就被指派擔任學習委員，從此一直盡心盡力做這個差事，備考時會給所有同學都準備好復習資料，整理好歷年試題，會第一時間通過群發(fā)短信、宿舍走訪等方式告知課業(yè)、論文、評獎等一切消息，耐心地催同學交作業(yè)、交材料、交論文。

　　林紓自己的論文費了很大工夫，她認真地查遍了相關(guān)資料，寫了遠超畢業(yè)論文要求篇幅的論文，主動找了好多次指導老師，但她著實學術(shù)水平有限，再努力也只能做到論據(jù)充分，學術(shù)規(guī)范，邏輯清晰，觀點明確，要說有什么新意，有什么學術(shù)價值，那是不可能的。四年來的優(yōu)秀論文評獎從來沒有她。

　　程遠也差不多，他挑了個最簡單的題，林紓?cè)フ宜臅r候，他提著個測量輻射的儀器到處測量數(shù)值。他跟她說，這個儀器是他為了畢業(yè)設(shè)計借出來的，一臺十幾萬，林紓嘖嘖稱奇。理工科的投入確實大，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可以外借的儀器就這么貴，難怪T大的學生戲稱文科生不需要校園，只要給他們一張書桌一只筆就可以呢，說不定林紓整個學校的投入，都不夠建T大一個實驗室的。

　　等忙完查重、答辯，梅園旁的二月蘭、杏花、櫻花已紛紛開又落，五月的海棠花卻正在枝頭綻放。

　　F大的校慶活動也安排在五月?？粗Ｌ幕ò瓯徊降娘L吹得四處飄散，飄到校園里著文化衫的學生和返回母校的校友身旁，聽到不遠處婚姻法后花園一個合唱團在排練《祖國不會忘記》，林紓一時怔住。

　　“那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個；那奔騰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我把青春融進祖國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國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

　　這就要畢業(yè)了嗎？她總是用星星眼崇拜地看著的程遠，這就要離開校園，離開她，一個人奔赴遠在東南的海濱小城，去做祖國核事業(yè)的一顆默默無聞的螺絲釘了嗎？

　　真的要走了。法淵閣門口，每晚都有班級聚集，排排坐著唱歌；校園外的燒烤攤上，都是一群群畢業(yè)生，有人喝醉了，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宿舍門口都是舊書，堆在走廊里、放在學校跳蚤市場的攤位上，任師弟師妹選擇；拓荒牛前，法鼎邊，端升樓前，禮堂邊，圖書館內(nèi)，教學樓里，到處是穿著學士服拍照的學子，他們想盡搞怪姿勢，以此留住青春最后的瘋狂。

　　真的要走了。林紓宿舍最后聚會。田田馬上要去香港深造，小迪如父母所愿考進上海的法院，慧子考研沒過，在昌平租了個房子準備二戰(zhàn)，蘿卜司考沒過，國考省考失利，準備回家繼續(xù)備考，順便參加事業(yè)單位招錄。荃兒在感慨自己當輔導員后看到的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陰暗面。大家都喝醉了，性情中人田田邊哭邊吐，林紓和蘿卜一路扶著她回來。

　　真的要走了。這群來自天南海北，匯聚到413寢室的小伙伴，又要重新像花兒一樣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小迪第一個離開，像平日里最早起床去自習一樣，五點多就收拾好行李，六點就出門了，當時大家都還在睡夢中，林紓的床在門邊，她起來跟迪兒說了聲再見。

　　林紓不是第一個離開，也不是最后一個離開。終歸都是要告別的，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今日一別，雖然此后一直保持聯(lián)系，她們卻再也沒有齊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