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俞川,
“姐,出事了!”簫廬凇慌慌張張闖進來。
“怎么了,凇兒?”簫祁韻跟她弟弟說話的時候,永遠(yuǎn)都還是夢里的樣子。
她這輩子算計的所有事,都是為了給她弟弟謀個好前程。她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的弟弟,她不是一個好女兒,不是一個好妻子,不是一個好阿娘,但她永遠(yuǎn)都是一個好姐姐。
“姐,我剛才聽說,亦家大少爺,得了心疾,最近連連發(fā)病,有郎中說,是會傳染的,而且好像活不了多久了,我最近一直在打聽,他為人殘暴,他的結(jié)發(fā)妻也是個母夜叉似的主母,若是他不在了,他弟弟肯定要承襲他的位置,但他弟弟現(xiàn)在仍小,與我們也無用。怎么辦啊,姐,你總不能真的嫁給一個病秧子,等他離世,你就守寡了,那你這一輩子就毀了呀!”
“心疾?不行,那他若是不久就離世,我在亦家尚未站穩(wěn)腳跟,可幫不了你??!你在他家,會受委屈的!不行!我不做了!悔婚?”簫祁韻有了悔婚的想法,可是她如何能毀了這門婚事,已經(jīng)是定下了的!
“姐!你想想辦法!肯定不能嫁他的!”簫廬凇擔(dān)心自己的姐姐落在虎狼窩里,身處豪門世家,若是亦家大少爺不在了,那就落在他正妻的手里,姐姐嬌弱之軀,必不能受此委屈。
“嗯,凇兒,你別著急,姐來想辦法!”簫祁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哎!姐,我去找洺少爺!他肯定會救姐姐的!”簫廬凇也想到了他。
簫廬凇說完就轉(zhuǎn)身出去,要去京都找霍沄洺,簫祁韻伸手拉住他,說:“你容我想想?!?p> 簫廬凇說:“想什么啊,姐,就讓他上門去找亦家老爺,說與你已經(jīng)定下婚期,求亦家退親便是了!”
“不行,若是直接找上門去,太招搖,為何早不說晚不說,偏等現(xiàn)下亦家大少爺心疾的事情捅出來了才上門說,那不是太明顯了嗎?”簫祁韻想了想,說:“況且,我已經(jīng)選了前程棄了他,他為何要幫我?這橫豎說完,也是我們的事情,他為何要冒這風(fēng)險?”
“因為他喜歡你,姐姐,沄洺少爺喜歡你的!”
“喜歡?何為喜歡?”簫祁韻自嘲地笑了笑,“誰在利益前,不先考慮自己,不先顧及自己家,他一個尚未婚配的翩翩公子,作何要趟我們家的渾水?”
“姐,可是現(xiàn)在,除了他和靳家小侯爺,誰還能幫我們!若是現(xiàn)在讓爹爹去他家退婚,爹爹萬不會同意的,退了婚,那你以后再嫁,可艱難了。”
“行了,凇兒,你前兒染上風(fēng)寒,先去歇著吧,這事你別管了,姐姐有辦法,你放心,姐姐一定能給你謀個好前程!”
姐,你的一輩子,比我的好前程更重要。
簫廬凇心里默默說。
簫祁韻一夜沒睡,第二日早上,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輕嘆了口氣,她沖著銅鏡扯出一個笑,倏然,又收了笑。
從家搬到俞川之后,她就沒怎么出過門,就算出去,也是匆匆便回,沒有上過妝,今日,她坐在鏡子前,打開她的妝奩,淡淡地畫了幾筆,又打開香膏盒子,輕輕沾了一點,抹在脖子兩邊,耳朵后側(cè),和手腕上。
又挑了半天發(fā)簪耳飾,終于收拾完,去找簫廬凇說了兩句話,簫廬凇立刻笑著去套馬車,姐弟二人離開俞川。
霍府,清云軒,
羽澤將二人攔著清云軒門口,“簫少爺,簫小姐,我家少爺不在?!庇饾傻椭^行禮說,眼神一直都沒看過這二人一眼,看門家丁不知內(nèi)情,來人一報家門,便給引到清云軒了,換做是自己在,根本不會讓這二人進霍府大門。
簫祁韻當(dāng)日已經(jīng)跟羽澤說了狠話,羽澤也撕破臉,再不用刻意偽裝成關(guān)系很熟的樣子,說:“羽澤,我跟弟弟來拜見霍二爺,順便看看你少爺?!?p> “小姐和少爺,自是拜見二爺?shù)?,請移步前去客室,會有人奉茶,稍后二爺自然會到,這里是我家少爺?shù)脑鹤樱灰娡饪??!庇饾衫渲樃嵠铐嵳f,全程禮數(shù)周到,卻是一個正臉都沒給她,“少爺,小姐,請吧。會有家丁為您們引到客室的路。羽澤不奉陪了?!?p> 他說完,便退到院內(nèi),點了下頭便關(guān)上院門。這二人就這樣在清云軒碰了一鼻子灰,簫廬凇上前說:“姐,他這樣沒規(guī)矩,待會可得跟沄洺少爺告一狀?!?p> 簫祁韻說:“他這還算是有規(guī)矩呢,若不看在規(guī)矩的面子上,怕是早就拿著笤帚給我們掃出霍府了,還得大罵咱們兩句。行了,別抱怨?!?p> 她上前兩步,輕輕點了下頭,跟剛才引路的家丁說:“煩您帶我們?nèi)ヌ丝褪?,有勞了。?p> 家丁將剛才羽澤的所作所為看在眼里,立刻便明白這兩人并不是什么貴客,便也同樣是冷著臉,給他二人指了一下客室的方向,便借口有事,離開了。
在客室等來的還真不是二爺,而是正好想見的霍沄洺。
來人去習(xí)武堂傳消息的時候,二爺剛好進屋喝水去了不在,這消息便在霍沄洺這里截住了,他聞訊,立刻收了劍,匆匆忙忙就往客室跑,都沒來得及跟二爺說一聲。
“你......你們怎么來了?”霍沄洺站在客室門口便停住步子,他不知道進一步,簫祁韻會說出什么樣的話。
“你回來了?我剛?cè)デ逶栖幷夷悖饾烧f清云軒不見外客,叫我來這里等,我便在這等你,等了半個時辰也沒見你過來,還以為你不愿意見我呢!”簫祁韻仰著笑,語氣正常到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這一招笑里藏刀,一句話就給羽澤告了個黑狀,又添油加醋的想表達(dá),她在這里被冷落了半個時辰。其實根本沒有那么久,她剛進客室,便有人往習(xí)武堂送消息了。
“沒,沒有。”霍沄洺有些不知所措,簫祁韻這次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你還要在這里跟我說話嗎?”簫祁韻一說,霍沄洺立刻會意,說:“走,回清云軒說話去。走,廬凇。”他不管來人何意,是她主動來見他,這半月的陰霾,一下子就吹散了,他主動拉住簫祁韻的手,叫上簫廬凇,一起回清云軒,簫祁韻立刻牢牢抓住公子的手,不愿放開。
就這樣拉著,從客室走回清云軒,一路上遇到的家丁都屏息凝神,轉(zhuǎn)過身面對別處,把頭深深低下,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拉著簫祁韻的手,身后跟著簫廬凇,推開清云軒大門的時候,把院子里的羽澤嚇了一跳,霍沄洺跟他說:“好端端關(guān)門干什么,趕緊泡茶去?!?p> “是?!庇饾梢贿厬?yīng)下,一邊抬頭瞥了一眼,正對上簫廬凇的眼神,那眼神中有著輕蔑,羽澤退下去泡茶,腦子里轉(zhuǎn)著思考,簫家小姐到底是有什么神力,怎么就能把自家少爺把持在手里呢?
他端著茶進屋,輕放在桌上,便自然地站在霍沄洺身后,簫祁韻立刻就停下,不說話了,霍沄洺點點頭,回頭跟羽澤說:“你先出去,沒叫你別進來?!?p> 羽澤有些驚訝地頓了一下,從來少爺說話見人的時候,沒有避諱過他。這次居然讓他出去?
“去啊,出去。”霍沄洺見他沒動,又重復(fù)一遍。
“哦。”羽澤只能出去等。
大約有一個時辰,房門被打開,簫祁韻面上一副楚楚可憐,明顯是剛哭過了的,簫廬凇扶著姐姐的肩,二人走出來,霍沄洺在身后,面上的所有不悅瞬間殆盡,他望著簫祁韻的眼睛,溫柔含水,沒有平日的寒冰瑟瑟了,他笑著送簫家姐弟出了清云軒的門,剛見二人走遠(yuǎn),霍沄洺回身關(guān)上大門,面色一下子沉下來,羽澤剛想走上去問問怎么了,只見霍沄洺大喊一聲:“江珩川!你瘋了!我的主你現(xiàn)在也做得了?”
江珩川,是羽澤來到霍家之前的名字,珩領(lǐng)百州,川行天下。
羽澤來到霍家之后,世間再無江珩川。只有在霍沄洺生氣的時候,才會喚他這個名字,一共也沒叫過幾次。
“少......少爺,怎么了?”羽澤心虛地低頭問霍沄洺。
霍沄洺一下子提高調(diào)門:“你說怎么了?我說的話現(xiàn)在你都不聽了?你真是膽子大了?”他上前兩步,一腳踢在羽澤身上,并沒用什么力度,他繼續(xù)大嚷著:“鐲子呢?拿出來!”
羽澤躲過少爺這一下,趕緊跑到屋里去,從箱子底下翻出來那個銀手鐲,雙手遞給霍沄洺,霍沄洺接過來,抬手往羽澤腦袋上打了一下,“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對祁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抽你信不信!”說完他又抬手佯裝要打。
“知道了!”羽澤語氣中盡是不滿。
“給我送過去!”他攤開手,讓羽澤把銀鐲子還給簫祁韻。
羽澤沒有伸手接下,反而別扭著扭過頭,嘟囔了一句:“我不去?!?p> 霍沄洺看了他一眼,眼中盡是威脅,輕聲說:“不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羽澤聽到后,立刻拿過來那個手鐲,哼了一聲便出去了,霍沄洺跟著他出了清云軒的門,見他往左去,立刻開口叫?。骸安辉S騎馬,跑著去!”
羽澤轉(zhuǎn)過身來跟霍沄洺理論:“少爺!從這到俞川走著去要明天才能到!”
“我不管,今天晚上回不來,你就不用回來了!”霍沄洺沖他嚷完,轉(zhuǎn)身回屋了。
羽澤站在原地,看見少爺進了屋,拔腿就往馬廄去,隨便牽了一匹就從偏門溜出去,快馬幾步就趕上了簫家姐弟二人,羽澤素來是個會說話的,三言兩語就將手鐲還給簫祁韻,行過禮翻身上馬便趕回家了,到家之后,先是給霍沄洺烹了一杯醉仙雪,這茶平日里羽澤不愿意弄,費時不說,材料也難尋,這不是為了賠罪,趕緊烹了一杯去討好,他彎著腰推門進去,卻里外屋也看不見人影兒,白費半天心意。
羽澤出了屋,迎面碰上二爺,便過去行禮。
“羽澤,少爺回來了嗎?”
羽澤回話:“剛回來了,現(xiàn)下又出去了,不知去了何處。”
“有事?”
羽澤不敢不照實說:“方才簫家少爺小姐過來了,說是要來拜見爺,我叫他們?nèi)タ褪业饶?,卻不知為何,少爺將他二人帶了回來,又在屋里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剛走不久,我剛回來,便尋不見少爺了?!?p> 二爺問:“說什么了?”
“羽澤不知,少爺一直沒讓我進去?!?p> 二爺頷首,便留下話說:“等少爺回來,你問問怎么回事?夜里去報我?!?p> “爺!”二爺剛要轉(zhuǎn)身走,羽澤叫住了他,二爺轉(zhuǎn)過身來,羽澤說,“羽澤想,少爺既然將我吩咐在外面,自然是不會把事情告知于我了,但是,羽澤能瞧出來,少爺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今日才算是徹底晴朗了。既然少爺樂起來,來人所謂何事,也就不重要了?!?p> 二爺想了想,說了一句:“那便不用來報我了。你說得對,他高興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p> “爺慢走?!庇饾蓪⒍斔统鋈?。
霍沄洺出了霍府門,自然是尋了靳佩哲去。
靳府,
“什么?你要帶她走?”霍沄洺嘟嘟囔囔說了一堆話,佩哲一下子站起身來。
“不是帶她走,就是救她出來,毀了姻親就行?!?p> “那不是一樣嗎?你未娶她未嫁,你前日夜里將她帶出簫府,次日亦家過來接的時候?qū)げ灰娙?,這不是胡鬧嗎?就算你不在乎世人的眼光,難道她也不在乎?”
“你先別這么激動,我就是來跟你商量商量嗎!反正她開口了,我不能不管。你能幫我的!”
靳佩哲一口否決:“就算我能,我也不會幫你的。我跟干爹干娘一個立場,不想你娶她?!?p> “我!我只是想救她出來,又不是說要立刻娶了她,這事情可以再緩兩年,可她既然決定不想給亦家做填房,那就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我沒有不幫她的理由!”
靳佩哲話說的狠,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好兄弟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想讓他清醒清醒:“你為何要幫她?又因為你的一廂情愿?你在她身上摔了多少跟頭你心里沒數(shù)嗎?她可以這次因為前程放棄你,下次她就可以再找一個能助他爹爹重歸仕途的爺,又放棄你一次,你是腦子有毛病吧?上趕著一次一次被放棄!”
霍沄洺有些惱火,便說:“你說什么呢?我就算不娶她,不喜歡她,那也要幫忙的呀?我們跟他們畢竟是有感情在的朋友???就算是朋友遇難,你可以放著不管嗎?你的良心過得去嗎?眼看著她進虎狼窩,卻毫不在意?”
靳佩哲沉默了,誠然,他確實不能放著不管,那有違他的家訓(xùn)。
他降了降態(tài)度,反過來說:“那你打算怎么辦?頭腦發(fā)熱就想救人?你救她出來,大半夜的去哪兒?第二天亦家找不到人又如何應(yīng)付?干爹呢?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萬一亦家報官查到你頭上,你又要如何?簫家老爺發(fā)現(xiàn)簫祁韻不在,他與仕途無望,又作何想法?你好好想想,你是救了她,可代價有多大,你想過嗎?”
這回?fù)Q了霍沄洺提高調(diào)門:“我來不及想了!她今天下午來找我,與我說了那樣多的不得已,最后哭著求我救她,我怎么可能拒絕?”
靳佩哲說:“那你就為了救她,什么都不顧了?你救她之后呢?”
霍沄洺輕聲說:“大不了就帶著她離開京都,遠(yuǎn)走天涯,四海為家?!?p> 這句話一下子就捅了靳佩哲的肺管子,他又激動起來,沖著霍沄洺說:“四海為家?你怎么這么糊涂?為了她,你真的不要我們了?不要干爹干娘?不要你的前途了?還有你現(xiàn)在天劍后人的榮耀,都不要了?你值得嗎?”
“只要是她,什么都值得。”霍沄洺抬頭迎上靳佩哲凌冽的眼神,堅定的回到。
這個時候的喜歡,大概就是可以把全世界都抵出去,只為換心上人一個笑。
“真是瘋了,要我做什么?”靳佩哲雖然是萬般的不情愿,也只能陪著他哥哥瘋一回。
霍沄洺早想到他一定會幫忙,都已經(jīng)謀算好了,他說:“都要你來做,還有不到半月,就是她嫁過去的日子了,我抽不出身來管這事,你需得去找廬凇,跟他謀劃,把需要我做的事告訴我,就行?!?p> 靳佩哲冷笑一聲:“那還需要你做什么,我直接把她接出來就行了唄!”
“不行,你自己怎么行?還是得我跟羽澤幫你,但是這件事我還沒告訴羽澤呢,他好像跟祁韻弄得不太愉快,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又不是要打架,叫那么多人干什么,別告訴他了,羽澤雖然跟了你,但他怕干爹,知道多了對他沒好處?!?p> “行,那就聽你的?!?p> 這幾日,隔一天靳佩哲就去一趟俞川,今日約在酒館,明日約在茶樓,總算是算盡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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