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佩哲跟羽澤推開門走進(jìn)來,“少爺,您醒了?趕快梳洗吧。”羽澤說。
靳佩哲說:“梳洗好了過來吃東西,給你帶了一份豆茸粥?!?p> “一會先回趟你家,我要換件衣服,這件都穿了四天了,臟了。”霍沄洺緩緩從榻上起來,嗓音有些模糊,是剛睡醒的緣故。
他的腦子里還是那個夢的樣子,是她最美的樣子。
“為什么不回你家,要去我家換衣服?”
“我都說了我是偷跑出來的,張叔肯定在家堵著我呢,我回去還出得來嗎?而且錢也不夠了,你回家再拿點(diǎn)。”羽澤伺候著霍沄洺洗臉,他一副矯情少爺?shù)淖雠筛逭苷f話。
“不是說好去竹居閣你花錢的嗎?又要我付賬?”
“是我花錢,你成天就惦記我那點(diǎn)錢,萬一要是不夠,誰留下抵賬?既然回家就順手拿點(diǎn)唄?!?p> 靳佩哲無奈,卻又不能說,心里暗暗想:到底是誰惦記誰的錢?。?p> 靳佩哲跟羽澤看著霍沄洺慢條斯理地喝了粥,精致地用手絹擦了擦嘴,才有要離開的意思。
上馬便入了京都的門,直接回了靳家。
靳家老爺和夫人也去了旭川,家里也是沒個管事的人,霍沄洺挑來挑去,各種嫌棄佩哲的衣服,最后挑了一件月白色的束腰長袍,才往花樓走去。
胭花柳巷是一條長街,一進(jìn)這條街便覺得氣氛不一樣,空氣中的胭脂水粉味濃的有些刺鼻,每家花樓前都有濃妝艷抹,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手里拿著扇子方巾,招攬生意。
姑娘們大都有一個共同點(diǎn),都是扭著腰身,吊著嗓子,抖著手里的手帕或扇子。
這些姑娘,也不是生下來就該在花樓做些輕浮生意,她們不是罪門之后,就是家里實在吃不上飯,在花樓里,至少還能吃飽穿暖,只要不得罪老鴇媽媽,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若是能攀上富貴公子,也有機(jī)會脫了賤籍,給公子家做個妾身,再生個一兒半女的,這輩子就牢靠了。
竹居閣在柳巷最深處,一個三層高的小樓,門口沒有一個姑娘,進(jìn)了門也沒有人涌上來迎接,里面安靜得很。
竹居閣是柳巷里的最高規(guī)格,跟其他的花樓不太一樣,這里分三層,每一層都有不一樣的用處,廳室里金碧輝煌,一進(jìn)門便是中間都隔著的雅間,每一間都放著紗簾子,看不到里面的樣子,每個紗簾上都掛著一個木牌,上面標(biāo)注著里面是否有人。
三人初次來這地方,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就先按著木牌,找一間沒人的雅間。剛撩起紗簾,就看見里面坐著一個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卻嫵媚動人,身上的香味瞬間鋪面而來,她動人一笑,吊著嗓子跟三人說:“小公子如何這么晚才到,奴家在此等候多時了,先隨奴家去前廳翻花牌點(diǎn)姑娘吧?!?p> 這個小姑娘,盤腿坐在雅間的桌案上,手里抱著一把琵琶。她將琵琶輕輕擱在桌上,輕盈地從桌上躍下,不刻意地露出春芳一片。
雅間的四面墻上都畫了各色美女,都是傳說中的美人模樣,衣裳隨意搭在身上,遮不住該遮住的地方,美人都是膚白如雪,唇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來,眼神中盡是嫵媚妖嬈,身邊擁著的是一片花海。
雅間里沒有燈,只有幾盞蠟燭,將房間照得很暗,完全不知道時辰。金絲香爐擺在房間的角落里,里面飄出來的香味叫人按不住自己的內(nèi)心,聞著這香,便覺得渾身舒服,不知為何。
她用手勾著靳佩哲,大概是看佩哲比較像有錢人家的少爺,靳佩哲便跟著她從雅間的后紗簾出去,霍沄洺跟羽澤也跟上。
怪不得剛才一進(jìn)前廳覺得這不太像是花樓,進(jìn)了內(nèi)里才明白玄機(jī)。
這里的天梁被抬得很高,增加了這里的空間感,滿屋子用的都是暗色調(diào),光是裝飾上,就全是大手筆。這里很安靜,墻邊有美人在撫琴奏樂,也都是輕調(diào)子。三人跟著剛才那個小姑娘往里面走,被引到一個臺子前面。
臺子里面站著的就是竹居閣的掌事媽媽。她看上去應(yīng)該也有不惑的歲數(shù)了,卻依舊是身段嬌柔,姿態(tài)妖嬈,但卻感覺不到絲毫輕浮之氣。
她話不多,不像其他花樓的媽媽介紹她手下的姑娘多么多么好,這種感覺讓沄洺幾人很舒服,與外面的喧擾截然不同,這里真的像是書中說的解憂處。
她手一揮,示意霍沄洺幾人看臺子上的名牌,每一個名牌上都有名字,名字下面就是標(biāo)記好的價錢。
只要帶夠了錢,選幾個都行,霍沄洺想了想自己口袋中的銀錢,選了幾個花牌摘了下來,付了錢。掌事媽媽立刻微微俯身離開,去叫人了。
霍沄洺跟佩哲羽澤說:“既然來了,這回就放肆一次,咱們一人一間,誰也別耽誤誰。”
“行?!苯逭芎陀饾僧惪谕晳?yīng)下。
問了剛才那個小姑娘才知道,這三層樓,每一層都有不同的用處,一層只是安然心歸,二層才是消遣娛樂,三層是供賓客醒酒休息的地方。
安然心歸處,便是放松心情,拋開俗事煩惱,聽著姑娘給你彈琴唱曲,盡是雅士。文人騷客多聚于此,用來化解心里的憂擾。也不少有名門貴胄,因為平日里要緊繃著神經(jīng),在人前做一個有模有樣的大家,才要不時地到這里來聽聽曲,放松一下內(nèi)心。所以雅間互相不明,誰也不知道誰,在周身無人識的情況下,才能看到真實的自己。
一層的姑娘都不是輕浮的那種花瓶美人,都是有手藝的,一首曲子彈完,有的能讓人哭出聲來。如果你想給她講講你的故事,她愿意借你一雙耳朵,如果你不愿意,她也不會來煩你,只是繼續(xù)彈她的琴而已。如果需要,她也會陪你喝兩杯,但是絕對不會做其他事情。
這大概就是竹居閣價格不菲的原因,也是這里長久不衰的法寶。
霍沄洺幾人進(jìn)了雅間,便不知道時辰了,這也許就是紙醉金迷的魅力吧,也是一個男孩兒骨子里對風(fēng)花雪月的向往。
花酒一杯杯喝下去,便不知日月,更不知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多久了。
左右這一天,二爺和夫人已經(jīng)從旭川回來了。
二爺剛卸下一身車馬勞頓,張管事就站到二爺面前。
“爺,有件事需得稟報您。我們實在是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怎么了,老張,有什么事就說吧。”張管事是一直跟在二爺身邊的老人了,是霍家老爺留下來的,年輕的時候也是陪霍家老爺上過戰(zhàn)場的人,只是現(xiàn)在年歲大了,不愿意再出頭露面,才在二爺身邊屈尊做一個管事,替老爺輔佐他的這個兒子。
“嗯......小少爺,不知道去了何處,只是您走了之后,少爺出了門就再沒回來過?!睆埞苁抡f。
二爺面露倦意:“我不是說不準(zhǔn)他出去嗎?”
“爺,您不準(zhǔn)又有何用,您跟夫人都不在家,少爺出門,誰能攔?”
這便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夫人說:“那有沒有派人找,佩哲那邊去看了嗎?”
“回夫人,靳府我親自去問了,佩哲少爺也是不在家。應(yīng)該是跟咱們少爺一起出去了?!?p> “那你就派人去找,別驚動咱們家大少爺,找到之后也不必帶回來,我看看他幾時知道回來?!倍斠话愀姆Q沄洺大少爺?shù)臅r候,便已經(jīng)是生氣了。
“是,爺您息怒,我這就派人去找?!睆堈剖赂┥碚f。
過了許久,張掌事走進(jìn)來,滿臉官司,猶猶豫豫地在門口轉(zhuǎn)悠。
“老張,有事進(jìn)來說!”二爺看見了他,便給叫進(jìn)來了。
“二爺,靳府那邊來人報,說找到了少爺和靳少爺?shù)鸟R。”
“在哪兒?沒危險吧?”夫人先開口問。
“危險倒是沒有,就是在......在......”張掌事吞吞吐吐沒說出來。
“說!”二爺已經(jīng)沒了耐心。
張管事輕輕說出三個字,霍二爺憤然而起,一下攬過桌上的茶杯砸碎在地上,立刻沖老張嚷到:“去!趕緊去給我把他帶回來!師門敗類!真是丟我的臉!”
夫人也是大驚,立刻走到二爺身邊,拉著二爺氣的發(fā)抖的胳膊,說:“二爺消消氣!消消氣!”
二爺氣的聲音都是顫的,“竹居閣!你聽見沒有?他竟敢去竹居閣?”
夫人一邊用手順著二爺?shù)臍?,一邊說:“聽見了,聽見了,怎么會呢,他去哪兒干什么?”
“去花樓還能干什么?難不成是去賞景的?”二爺?shù)穆曇趔E然高了幾個調(diào)子。
張掌事帶著一對霍府護(hù)衛(wèi),直沖進(jìn)竹居閣,找到管事的媽媽,管事媽媽便給他們指了路,還說了一句,“你家公子酒量不好,心思還重,已經(jīng)醉了,唉,奴家多嘴一句,他不過才多大的小公子,不知道哪來如此大的心思壓力。平日里還是對他好點(diǎn)吧,不然這是來了我這,若是去了別人家,還真不知道要吞掉你家多少花酒錢?”
“是是是,媽媽所言甚是,您辛苦?!睆埞苁乱桓贝蠹业臉幼?,跟管事媽媽打過招呼便叫人帶著少爺回去了,還順帶把靳家少爺送回了府上。
羽澤也喝了不少,但好在還保持著清醒,張管事抬手便給了羽澤不輕的一下,打在頭上,羽澤立刻低下頭,嘴上撒嬌樣地叫了一聲:“張叔!”
“我說你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呀!少爺來這種地方,你不但不攔著,還跟著一起胡鬧!”張掌事訓(xùn)斥著羽澤。
羽澤小聲說:“張叔,少爺逼我來的......”
張掌事停下步子,抬手又是一下,“是你不認(rèn)識少爺還是我不認(rèn)識少爺,花錢的事情少爺會逼你?他錢多的沒處花了是嗎?”
“哎呀,張叔,您就別說我了.......”
“不說你說誰?成天跟兩個少爺胡鬧,沒規(guī)矩!”張管事又罵了兩句,帶著眾人回去了。
到了霍府,張管事看看了沄洺的樣子,就直接把他送回了清云軒,抓著羽澤去星嵐閣回話。
一進(jìn)門,張管事便回稟到:“二爺,夫人,少爺帶回來了,不過......”
“不過什么?說!”二爺皺著眉頭。
“少爺醉了,我叫人直接送少爺回房間了?!睆埞苁抡f完便退后一步,把羽澤曝光在二爺面前。
羽澤在張叔面前可以撒嬌耍賴,在二爺面前他還真沒這個膽子。
“二......二爺?!庇饾梢幌伦庸蛟诘厣希÷暤卣f。
二爺沒說話,夫人上前扶了他起來,輕聲問他:“羽澤,怎么回事,你別害怕,慢慢說?!?p> 羽澤便將這幾天的所有事情一一告訴了二爺和夫人。二爺聽完一拍桌子,大聲說到:“真是長本事了!”
夫人緩緩地說:“行了,羽澤,你去叫廚房熬些醒酒湯,你也喝些,酒喝多了傷身子,然后你便去歇歇吧,少爺那不用你管了,我去照顧他?!?p> “夫人,還是羽澤去吧,沒能攔住少爺去柳巷,都是羽澤無能,您跟二爺不開罪與我已經(jīng)是恩典了。”
“好了,你休息吧。”二爺發(fā)話,羽澤才敢退下,臨走前還用余光確認(rèn)了張管事的臉色無恙才敢離開。老張也退了下去。
屋內(nèi)剛剩下二爺夫婦二人,二爺立馬說:“阿憶,你看看,這孩子不管是不行了!”
“管管管,你是他師父,怎么管都是應(yīng)該的,但是你要管也得等孩子醒了,好好與他說才行,您若是生氣,便別過去了,我總得去瞧瞧他?!狈蛉苏f完便自己往清云軒去了,曉葵跟在身后。
夫人進(jìn)到清云軒,便看見沄洺連衣服都沒換就被丟在床榻上,那幫護(hù)衛(wèi)心粗得很,一個個也不知道給少爺寬衣脫鞋,沒有一個比得上羽澤心細(xì),照顧的也周全。
這時,羽澤剛從廚房過來,手里端著醒酒湯。
夫人跟羽澤說:“羽澤,你幫少爺把衣服換了,我去廚房給他熬些白粥溫著,省得他醒來之后難受。”
“夫人!”羽澤叫住了剛要去廚房的夫人,夫人轉(zhuǎn)身回來,“怎么了?”
“這次少爺又惹二爺生氣了吧,都是我不好,沒能攔得住少爺......”
“這也不能怪你,咱們家少爺?shù)男宰邮悄隳軘r得住的嗎?二爺確實挺生氣的,總之,你記得備些創(chuàng)傷藥吧?!狈蛉苏f完便去廚房了。
羽澤想了想,這回又得沒日沒夜地伺候自家少爺了。
霍沄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日的早上了。剛一睜開眼,便瞧見夫人俊美的容顏。
“師娘,怎么是你???”
“不然你還想要誰,竹居閣里面的小姑娘?”夫人這一次真的是收了平日的溫和笑臉,冷言相對。
“師娘,您都知道了......”
“不止我知道,你師父也知道了,趕緊起來吧,收拾收拾,吃點(diǎn)東西,‘一場浩劫’正在屋里等著你呢,這回可有你受的。”
夫人雖然嘴上說著,還是伸手扶了霍沄洺起來。
“師娘,你們不是說還要幾天才回來嗎?”霍沄洺說著,打了個哈欠。
“花樓那種地方,一進(jìn)去便不知道年月了,這都幾天了,我們還晚了兩天回來呢。你師父一路上還惦記給你討要一壇峰家的酒,一回來知道你去了花樓,氣的把茶杯都摔了。你還真的膽子大了,花樓也敢去?”
“師娘!”霍沄洺坐起來,跟夫人說,“竹居閣雖然在柳巷里面,也占著花樓的牌子,可我跟佩哲也沒干什么壞事啊,就是在里面聽聽曲兒,喝喝酒,又沒什么?!?p> “噓!”夫人堵了他的嘴,“這話落在你師父耳朵里,又得加一條頂撞忤逆,可不能這么說?!?p> “師娘,我餓了。”
夫人說:“嗯,那你先換衣裳,師娘去給你拿吃的。”
“師娘最好了!”霍沄洺笑著跟他的師娘說。
“你呀,待會就笑不出來了!”夫人伸手用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冰冰涼的。
“羽澤!”夫人剛走,霍沄洺就大聲叫羽澤過來。
最好的感覺,就是你一聲喚出,有人立刻應(yīng)道。
“在呢,少爺!”
“給我換衣服!”羽澤過來給霍沄洺換了一件衣裳。
“少爺,創(chuàng)傷藥備好了?!庇饾梢呀?jīng)習(xí)慣地在房間里備著藥酒,總得用。
“你就不能盼我點(diǎn)好,你也去了竹居閣,怎么就能逃過一劫?”
“沒有!張叔罵了我好大一通,還罰了我兩個月銀錢呢!”羽澤大聲跟沄洺說,“再說了,我要是也挨罰了,誰照顧少爺???”
“我用你照顧?”霍沄洺一邊用話回著羽澤,一邊坐在榻上等著羽澤給他穿鞋。
用過飯,霍沄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做好挨打的思想準(zhǔn)備,往星嵐閣去。
人對于疼痛的懼怕是出于本能,本來從清云軒到星嵐閣不過幾步路的距離,這邊大喊一聲,那邊都能聽見的那種。但就這幾步路,沄洺一步分成三步,走的極其緩慢。
走到門口,他又嘆了口氣,鼓起勇氣推開門進(jìn)去,瞧見夫人正在院子里等他。
“師娘!”霍沄洺走到夫人身邊,伸手攥著夫人的衣服?!拔液ε?!”
“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早想什么來著?”夫人說了一句,拉著霍沄洺的手,“沒事,師娘陪你進(jìn)去,別磨蹭了,再晚些,你師父就要親自去找你了?!?p> “那師娘,你可得保護(hù)我!”
“走吧!”夫人沒多說什么,帶著沄洺到屋里去。
屋里的二爺已經(jīng)等的有些不耐煩,看見沄洺進(jìn)來,眼神立刻冷冽起來。夫人松開霍沄洺的手,坐到二爺旁邊的位子上。
霍沄洺在屋子里正中間跪下,小聲喊了一句師父。二爺倏然站起,上前兩步,長腿一抬,一腳踹在霍沄洺的肩膀上,霍沄洺一下子沒跪穩(wěn),倒在一邊,他緩了一下,感受到自家?guī)煾傅呐?,立馬撐起來跪直。
“你如今真是膽子大了?。侩倩锬阋踩サ昧??有沒有給咱家找個少夫人回來???今日是柳巷竹居閣,明日是不是就該去賭坊尋你了?”二爺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垂下,大聲呵斥道。
結(jié)局便是打了家法二十三杖。
霍家的家法非本家不打,只能用在霍家當(dāng)家人身上,歷代當(dāng)家人,襲爵之前都得經(jīng)歷一次,算是霍家的認(rèn)證。
羽澤一路上囑咐家丁穩(wěn)些,別碰疼了他的少爺。剛把沄洺放在床榻上,羽澤給他脫了鞋,跟他說,“少爺,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拿藥!”
“你回來!”霍沄洺叫住了他,“你少給我弄那些內(nèi)用外用的藥,不是苦的倒胃,就是疼的要死?!?p> “那可不行,這回可是家法,不吃藥上藥的話,容易生病的!我去給你弄藥!”羽澤堅決地說。
“你先把我衣服換了,輕點(diǎn)?!被魶V洺剛哭完,嗓子有些啞。
“行?!?p> 霍沄洺換完衣服,剛躺在小塌上緩了一下,羽澤便給他端來湯藥,話說了一籮筐,霍沄洺愣是把頭往里面一側(cè),全然當(dāng)作耳邊刮過的風(fēng)。
傍晚,清云軒外,
二爺手里握著上好的外用藥,輕輕走到清云軒內(nèi)院,門虛掩著,屋子里飄出草藥的清香。
二爺剛要推門進(jìn)去,就聽見沄洺有些沙啞的聲音嘟囔著:“什么破家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親師父,怎么會這么疼,等我以后當(dāng)家了,第一個我就廢了這家法?!闭f完,他頓了一下,接著說,“不行,不能廢,等我收個徒弟天天打他家法!”恨恨地說完有哎呦了一聲,應(yīng)該是碰到傷處了。
二爺剛開始聽著還有些想笑,聽見這哎呦一聲便忍不住推門進(jìn)去了,一旁的羽澤嚇了一跳,剛要行禮,二爺一抬手便免了,接過他手中的湯藥碗,便示意他出去。
羽澤會意,出去后還不忘關(guān)上門。
一地的藥湯子和碎裂的藥碗瓷片,想來羽澤是廢了不少功夫,連收拾屋子的時間都沒有。
察覺到床帳的紗簾被掀起來,霍沄洺的第一反應(yīng)還是抗拒,態(tài)度非常不好地嚷了一句:“去去去,都說了不喝!煩不煩!”
“咳咳!”二爺故意咳嗽了下,說,“不喝?”
剛兩個字,霍沄洺一下子從榻上抬起頭來,“師父!”不看見師父還好,看見師父之后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了,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
“喝了。”二爺用極其平常的語氣說出最普通的兩個字,完全不像是生過氣的樣子。將藥碗放在床榻邊的小案上,霍沄洺立刻支撐起身子,捧起藥碗一飲而盡,表情痛苦極了。
二爺展開手,里面是一個油紙包的小袋子,霍沄洺瞧了一下,立馬知道了師父不生氣了,從小到大,他喝藥一定要配上南街集市上鋪子里的梅子果。
霍沄洺重新趴好,二爺語氣威嚴(yán)地說:“都多大了,還鬧小孩子脾氣,就知道欺負(fù)羽澤,不上藥,不喝藥的,你怕是瘋了吧?”
霍沄洺沒說話,把頭扭向里面,二爺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認(rèn)沒發(fā)燒。然后掀開被子,拿過一旁的藥酒,要給他上藥,霍沄洺不由得往里躲,二爺叫了一聲:“別動!”
“疼!”沄洺大喊。
“閉嘴!現(xiàn)在知道疼了,你在竹居閣歡快的時候怎么不知道疼?”
“嘶!”沄洺倒吸一口涼氣。
“別亂動!我知道疼!”二爺給他講了霍家家法的緣由和道理。又說,“傻孩子,我是你親師父,如假包換,若是不叫你疼上一陣,怎么知道事情有多嚴(yán)重?下次你還可以去柳巷,再回來可不是這般簡單就能解決的了!”二爺特意咬重了“親師父”三個字。
“不去了,師父,再也不去了?!?p> 夫人此時推門而入,身后還跟著羽澤和曉葵。
“洺兒,師娘給你做了碗面,一會讓羽澤喂你?!?p> “嗯,謝謝師娘!”
羽澤湊近說:“哇!師父之威果然不同,這一下午,我勸的口的干了,少爺也不喝藥,二爺一過來,立馬就喝完了!”
“你能不能不說話!”霍沄洺沖羽澤吼到。
“明天開始,你就老老實實給我養(yǎng)傷,按時吃藥上藥!等你傷好了,把霍家的門規(guī)抄一遍,好好在心里記著。”
“哦,知道了,師父?!?p> “還有,你去竹居閣花的錢,都從你零用錢里出,下兩個月,你都一分錢拿不到,沒有錢,自然就不能出去,好好在家練劍吧。”
“師父......”霍沄洺剛想說些什么。
二爺立刻堵了他的話,“不許討價還價,就按我說的辦!”
二爺囑咐羽澤:“如果我們家少爺不好好吃藥,就去叫我,我看看如何吃不得藥?”
羽澤一想到以后喂藥有了撐腰的人,頓時就硬氣了不少:“是,二爺?!?p> 又說了幾句讓他好好休息的話,二爺和夫人便回去了。
霍沄洺實在疼的厲害,睡意全無,又不敢動。
不到半個時辰,羽澤推門進(jìn)來,“少爺,二爺剛才叮囑,如果你疼得緊,叫我給你備了安神藥,你喝了好休息?!?p> “羽澤,你說我這傷,得養(yǎng)多久啊?”
“這可說不好,您要是好好上藥,應(yīng)該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要是不上藥不喝藥,估計就廢了?!?p> “你明天去佩哲那看看,師父有沒有為難他。”
“不會的,您放心吧,二爺連我都沒為難,肯定不能為難佩哲少爺。”羽澤說,“二爺其實比夫人還心細(xì),就是有時候迫于師父之威對您嚴(yán)是嚴(yán)了點(diǎn),但是二爺是跟夫人一樣寵著您的,就是愛的方式不太一樣?!?p>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我會不知道師父愛我?”霍沄洺頓了一下,想了想,繼續(xù)說,“其實,師父的嚴(yán)厲,有時候我是能理解的,他說的道理都讓我心服口服。但是只要是觸及原則的問題,師父總是讓我有些害怕,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他能像干爹對佩哲那樣對我,能在我受不住的時候饒一下。”說到這,他又頓了一下,“但是他畢竟是師父,不是爹爹,做師父的對我這樣,也是極其難得的,他跟師娘,也是滿足了我想象中爹爹阿娘的樣子了?!?p> 霍沄洺在羽澤面前,總是能表現(xiàn)出他真實的心思。
羽澤想了想,盤腿坐在沄洺小榻邊的地上,靠著床榻,慢慢地跟他說:“少爺,我八歲的時候就跟了你,也是不少年頭了,你沒見過你爹爹阿娘,我也沒見過我小娘。我爹爹你是見過一次的,沒有正經(jīng)營生,成日靠坑蒙過日子,還醉酒善賭,我小娘就是生下我之后沒被好好照顧才離世的。聽他們說,我小娘特別好,和誰說話都是慢條斯理的,一輩子不曾有害人之心??墒呛萌瞬婚L命,她嫁錯了人,辜負(fù)了一生。我爹爹他從沒有關(guān)心過我,每天的飯菜都是我去街上撿的,他唯一一次沖我笑,是因為咱家爺買了我,給了他一筆不菲的價錢。少爺您知道嗎,二爺對您,真的比很多爹爹對兒子都好,他每次斥責(zé)你或者是罰了你之后,夜里他都會偷偷來看你,給你蓋好被子,再問問我你的狀態(tài),千萬般囑咐,才回去。還有曉葵姐姐,也是因為攤上一對不靠譜的爹娘,才被人伢子收走,給夫人挑中了,伺候了夫人這么多年。二爺和夫人對您簡直要比很多爹娘做的更好。您就好好的,別再惦記您的親生爹娘了,他們已經(jīng)拋棄了您,是二爺和夫人給了您足夠的愛,疼您的人在眼跟前兒呢?!?p> 羽澤一番話說的動人,卻沒得到霍沄洺的回應(yīng),他偏頭一看,沄洺已經(jīng)趴在榻上枕著胳膊睡著了,羽澤輕嘆了一聲,還是給他拽了拽被子,收起小案上的藥碗,輕輕推門出去了。
聽到門關(guān)上的聲音,黑暗中的沄洺輕輕抽了一下鼻子,誰也看不見他順著眼角流下兩串晶瑩。
次日一早,沄洺跟羽澤都互相很默契地閉口不言昨晚上的事情。爹爹阿娘,對羽澤來說也是一段不能提及的傷痛。
羽澤對霍沄洺的悉心照顧,主要是因為二爺花重金將他買回來就是讓他服侍少爺起居,照顧少爺飲食,自從他跟在少爺身邊,吃穿用度都和一般的家丁不一樣,簡直過的比他之前在家的時候好的不知多出多少倍。更主要的是霍沄洺從來不把他當(dāng)作下人看,一直把他當(dāng)作是自己的兄弟玩伴,以真心待真心,總是讓人心里倍感暖意。
霍沄洺在床榻上不能動,羽澤替他去靳家打探,說是,靳佩哲也因為去竹居閣的事情,被他爹爹禁足在房間里,專心習(xí)學(xué)。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霍沄洺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簡直像是占了多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