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給貓掛鈴的老鼠

　　“沒人會碰核電站，也許你是對的?！?8號笑笑，他在伊勢天誠與孤云身上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特質(zhì)，也許他們真的更般配一些。

　　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的人，是不會相信黑暗的，因為人類不能想象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

　　18號一聲長嘆。

　　餓死也不懂怎么吃人的人，還是比食人族好一些。

　　看不到黑暗的人，也總比每日生活在陰影之中的人，更好一些。

　　“天誠先生，公主有一個問題托我問你，如果哪天她被你俘虜，你會做什么？”

　　天誠有些忐忑，做什么？肯定想做什么的嘛，但是冷靜下來，他沒有這么回答。

　　“那天，我對你們還有極大的恨意。但是現(xiàn)在，知道了真相，我的恨已經(jīng)消失了。所以……我不會再做什么了?！?p>　　說到這些，18號回頭看了伊勢天誠的臉，黝黑粗糙的皮膚，這是海軍的通病，幾乎光頭的短發(fā)，這也是海軍的通病。頭上一頂綠色寬沿帽子，身上紅色登山服，18號實在無力吐槽。

　　這長得太寒酸，也難怪孤云看不上你。但是除了長得不怎么樣，他確是不算個壞心腸。

　　這山下的蕓蕓眾生，哪個是好人哪個又是壞人，熱核火球升起的一剎那，都沒有意義了。

　　突然，18號心中有了一絲異樣，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希望眼前這個敵人活下去。

　　“天誠先生，作為公主殿下的近身衛(wèi)士，我想與你一決勝負?！?p>　　天誠沒想到他會說這個，一時沒反應過來。

　　“額……”

　　是母語，人在受到刺激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跳回母語。

　　不過也只是一瞬，他的斗志從眼眸中間燃燒起來了。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意思，我，接受你的挑戰(zhàn)！”

　　18號看著他認真的樣子，點頭以示敬意。

　　“還有一件事，朝嵐公主不喜歡綠色，特別是綠帽子。過幾天出海的時候，不要戴了。”

　　“我戴的明明是紅帽子。”伊勢天誠爭辯道。

　　哦！

　　明白了。

　　伊勢天誠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這段對話中被完全改變。

　　翌日，18號正常離境，看來伊勢家督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又或者，他確實知道這一點，但是在他看來，一個碳基生命無論怎么改造也不過是比常人強悍一點點。正如生化實驗室造出的那些所謂巨蟒一樣，看起來咋咋呼呼的，實際上也不過一發(fā)火箭筒就搞定了。

　　18號再強，一輪炮火下去也不過是尸山血海中的冰山一角。也許歷史書會記載，曾經(jīng)有一名偉大的科學家，他侵入了神的領(lǐng)域，再次定義了人。

　　然后這個“神”砰的一下就被炮彈炸飛了。

　　“上飛機了，你砰什么呢？”孤歡不快的問道。

　　18號如夢初醒，自己剛才想事情的時候可能通過嘴巴發(fā)出了“砰”的聲音。

　　飛機，很忌諱“砰”。

　　由于兩國斷交，這架包機是不可以直飛的，必須轉(zhuǎn)到七省海灣，然后再轉(zhuǎn)帝國境內(nèi)。原本，18號計劃在七省海灣下飛機，但是現(xiàn)在不行。

　　“梼杌”號在對消式干擾機失效的情況下，突進2600公里炮擊核反應堆這件事過于冒險，他必須先見到林縝，至少讓他知道其中利害。

　　18號還以為林縝會在那間小院里喝茶，但是他沒想到這次的路有點不一樣。

　　盡管蒙上雙眼，18號的皮膚本身就是一個紅外掃描陣列，眼前的場景只是沒有顏色，溫差構(gòu)成的畫面比親眼所見并不遜色。

　　這個地方，似乎是一處地堡。

　　當車子停穩(wěn)，鋼纜高速扭動的嘰喳聲陣陣逼人。聽得出來，這是一部電梯，還是速度極快的電梯。

　　“嗶！已到達，地面層?！?p>　　18號向前一步，不經(jīng)意的一瞬間，失重感讓他一個趔趄。

　　這部高速電梯在設(shè)計的時候好像沒有太多的考慮到舒適性。

　　很快，超重感又打斷了他的思路，渾身血液都在向下涌去，肚子，屁股都承受著超重壓力。

　　砰！

　　砰砰！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放了一個屁。

　　電梯轎廂剎那間烏煙瘴氣，隨著電梯門的開啟，士兵慌忙將他帶出去。

　　這里，陰氣極盛，冰寒蝕骨，微風來去，就像是冰寒地獄輕輕的喘息。

　　在一片電臺嘈雜的地方，18號聽到了林縝的聲音。

　　“我們是近衛(wèi)軍第八團，我在離石要塞，我們?nèi)栽趹?zhàn)斗……”

　　林縝關(guān)上了無線電。呆呆坐在椅子上，他的世界仿佛冰凍了，周圍忙碌的一切已經(jīng)毫無關(guān)系。

　　許久，地獄般冰冷陰騭的目光落到18號身上。

　　林縝抬頭，眼中盡是血絲。

　　“你什么時候來的？”

　　“第八團報告的時候?！?p>　　林縝提起綠色軍用水壺，灌下一口茶。

　　一個多月不見，他已經(jīng)憔悴的不似人形。原本帥氣圓潤的臉如今冷峻瘦削，刀削一樣貼在骨頭上。眼睛骷髏般深深陷進去，似乎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雜亂無章的頭發(fā)蓋住整個額頭，斑白雙鬢銀發(fā)叢生。似乎一瞬間就老了十歲。

　　“我們沒有制空權(quán)，稍微大一點的集結(jié)都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所有的部隊都必須躲入城鎮(zhèn)建筑中死守，直到全軍覆沒?！?p>　　“我嘗試用列車炮反擊，可即便在夜間，敵機都在頭頂上盤旋，毫無辦法?！?p>　　“我們只是暫時的挫折，可是慶親王不停的勸說陛下投降，士兵們軍心渙散，北洋陸軍已經(jīng)拒絕作戰(zhàn)。平民因為電廠被炸毀，現(xiàn)在不能上網(wǎng)不能用手機，他們在街上抗議。我甚至不敢派出裝甲車鎮(zhèn)壓，因為隨時會有炸彈落下?！?p>　　18號靜靜的聽完。

　　林縝肩上重擔千斤，他倔強的守護著帝國最后的榮耀，保留自己的忠誠直到最后一顆子彈。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山窮水盡。

　　難怪他會想出直接打擊洛米達核電站的方案。一個人在失去一切的時候，也就沒什么可以懼怕的了。

　　18號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殿下，現(xiàn)在外面大多數(shù)人都想投降，投降了就可以過安逸的生活?！?p>　　林縝魔鬼般的雙眼死死盯住18號。

　　他黃牙紅齒，面容桀驁：“家畜的安逸嗎？”

　　“但是公主殿下支持您。我們刑天艦全體將士，將堅決執(zhí)行命令?！?p>　　林縝雙目噙淚。

　　他想說什么，但是開不了口。

　　他想止住淚水，但是淚水如大河般奔流。

　　許久，他終于擠出一個字：“好！”

　　“但是，我們的對消式干擾機戰(zhàn)損了，沒有這個，我們到不了射擊位置?！?p>　　18號取出海圖。

　　洛米達島十分狹長，如果要打擊全境57個核電站，那么必須接近到岸邊至少500公里的位置，這就意味著，從進入天波雷達探測范圍開始，需要連續(xù)高速航行48小時以上，不能被任何船只發(fā)現(xiàn)。只要有一艘船發(fā)出無線電報，行動就會暴露。

　　“我們需要癱瘓他24小時。我們可以選擇東方航線，避開主要探測方向，但即便如此，從東向西插入射擊位置，仍然會暴露至少24小時?！?p>　　“可以空運干擾機嗎？”

　　這句話一出口，林縝就知道自己錯了。大型運輸機是不可能在“梼杌”號上降落的。對消式干擾機倒不是很大，問題在于天線，他的天線模塊與“梼杌”號上的相控陣雷達是整合的，要換就要一體式更換。

　　現(xiàn)在帝國海岸線已經(jīng)被洛米達海軍封鎖，主要城市每天都會遭到空襲，連軍工生產(chǎn)都不能全開，根本不可能讓“梼杌”號跑回來舒舒服服的換裝。

　　“我一定會讓他癱瘓24小時，到時候沙飛會親自全傳話，你們按時間行動?！?p>　　“謝謝！”18號回答，“殿下，我還有一件事，刑天艦的兄弟，連同沈大哥現(xiàn)在在蘇祿群島打游擊，他們?nèi)狈ε浼?，您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會盡量空運配件?！?p>　　說完了。

　　18號立正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