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新年祈禱（上）

　　“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

　　蠟燭的光在精美的壁畫下溫馨的閃動，屬于中年女性的富有母性氣質(zhì)的溫柔嗓音念誦著基督的箴言，瑪麗亞穿著常服，站在第一排長椅前，手里端著刻有抱著圣子的圣母的燭臺，溫柔的注視著跟著念誦的女孩子們。

　　修女福文瑞塔，平時作為秦洛的秘書，在她的一些執(zhí)著下都穿戴著修女正式的服飾，偶爾在新年，或者圣誕夜、一年里的最后一天這樣的特殊日子，她會換上樸素的常服，在鳶尾花學(xué)院常備的禮堂里，帶著家里有基督徒的學(xué)員們祈禱。

　　其實秦洛一直都覺得這個安排有點扯，這些女孩子們大半都是混血種家族出身，知曉了龍族和混血種那樣叛逆的歷史故事，居然還有那么多人信奉著新教，還非常虔誠。

　　她站在禮堂二樓外，隔著防文藝復(fù)興時期的窗欞看著樓下，至少瑪麗亞盡了神職，總是對宗教執(zhí)著的人滿足了自己。

　　秦洛邁開腳步，慢慢的走向離開禮堂的樓梯，背著手，一個人離開了搖曳著燭光的明亮的禮堂，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到了門口，秦洛停下腳步，沒有開燈，福金和霧寧站在靠窗的架子上，靜靜地看向她。

　　去年的今天，秦離給她發(fā)了他在學(xué)校過圣誕節(jié)的照片，今年這家伙悄無聲息的。

　　秦洛看了兩位信使一眼，用腳把門帶上，蹬蹬蹬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宗教，信仰，于龍族而言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事物。

　　與其說人類是執(zhí)著，倒不如說龍族才是真的執(zhí)著，人類笨拙地模仿著強者，為自己造神，但對于龍族來說，神無處不在，神的力量無處不在。

　　祂的恩賜是恐懼，祂的骨，祂的血和肉，讓你們不可背叛，祂是天與海唯一的主宰，祂必先煉火與土，賜予你們生的機會。

　　曾經(jīng)的她，被迫誕生，又被迫與祂分享天空，一直活得小心翼翼，黑色的主宰睥睨自己的成就時，她每每都低垂著頭，偷偷祈禱著，希望這一切快點結(jié)束。

　　后來，她帶上籌碼，背叛自己的出身，向白色的叛軍俯首稱臣，她用謊言和從人那里學(xué)來的溫順，再一次伏首，讓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代表著同一血脈的怪物，作為籌碼，接受白王的恩賜。

　　她在世界的角落看著弱小的自己，看著同樣弱小的卻是唯一陪伴自己的的怪物時，她也一邊咬著牙，用所剩無幾的能力精進自己的煉金術(shù)，一邊學(xué)著人們崇拜的樣子，尋找心中能夠壓制住恐懼的，真正的信仰。

　　秦洛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她回憶起以前的自己，不自覺像以前那樣，輕輕地把手扣在了一起。

　　請叫我的聲音不要被風(fēng)聽到，請叫我的世界永遠都沒有光。

　　請山的魔王，分崩離析，將那骨與肉歸還，叫地上的人們互相背叛，叫死人之國的人們舞蹈。

　　請海中的利維坦再不能結(jié)起堅冰，叫他與他的兄弟反目，讓陸地上的火焰吞噬一切。

　　請暴怒的君主飲下欺騙與背叛的毒藥，叫他的罪失去控制，叫他的罰如期而至。

　　請白色的惡魔嘗盡世間的謊言，讓祂耽于愚昧的樂趣和欲望，讓祂永不能超越自己。

　　請讓死人指甲做成的黑船永不能抵達世間，讓那崩壞的山巒撞碎它，讓那失控的烈火燒盡祂，讓祂血流滿冰面下的海，讓祂的秩序失控，讓祂的術(shù)法再也不能造物。

　　是向誰祈禱呢？她也不知道，或許沒有誰，她只是這樣一天一天心驚膽戰(zhàn)的活著而已，靠這一份恐懼和消滅恐懼的執(zhí)著，支撐自己擁有活下去的勇氣。

　　她要將這一切都實現(xiàn)，她要救她自己，她就是她自己的天之使者。

　　“拯救一人就是拯救全世界。一個若贏得世界，卻失去自己的靈魂，即自己的良心，對他而言又有何用?！?p>　　秦洛輕聲念出了圣經(jīng)的話，輕輕的合上手，漫不經(jīng)心地劃了一個十字，愛挑剔的福金哇地叫了一聲。

　　她畫反了，但應(yīng)該是故意的。

　　她從始至終都只有一人，但她救的一直都是世界。

　　救得了她，就救得了秦離，秦離是她靈魂的一部分，無論發(fā)生什么，她和秦離永不分割，永遠無法分割。

　　此時的秦離正在遙遠的東方，看著熟睡的繪梨衣若有所思，或許是在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他望著遠方的燈光出著神，海姆達爾也懶得再去感應(yīng)這家伙在想什么。

　　模糊的影子都動了一下，或許是在微笑，這個也算是活了幾百幾千歲的龍王，看起來跟另一位絲毫沒有要心意相通的跡象。

　　它感覺到在遠方，有一個執(zhí)著的靈魂，從很多年開始，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祈禱”，用自己的言行兌現(xiàn)自己的道。

　　海姆達爾閉上眼睛，像它最初誕生之時，用它當(dāng)時對著尤克特拉希爾那樣虔誠的感情，在心里默念。

　　造物主啊，望你不要醒來，望你與你悲憫的心永恒，望你在夢中永生。

　　我將守住這恐怖的門扉，望你終有一日，能夠搭乘羽翼，重新起航。

　　“……誒？”秦離回神，看到繪梨衣爬了起來，在揉眼睛，這就醒了。

　　醒了也好，今晚的東京是比平時亮堂些。

　　繪梨衣拉了拉秦離的袖子，秦離會意，她果然惦記著他之前答應(yīng)給她搞來的仙女棒。

　　秦離從桌子底下摸出來一小盒，“不好搞呢，你看著玩吧，別浪費。”

　　繪梨衣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在紙條上寫了個“謝謝”，就開始琢磨這些小東西，遇到不會的地方她試圖轉(zhuǎn)頭投出求助的目光，但又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始終不愿意明面上向秦離開口。

　　秦離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依舊趴在床邊，心如止水，望向未知的遠方，細(xì)數(shù)著自己度過的每一個1月1號。

　　“新年快樂，祝你安好。”

　　他一如既往，平靜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