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寧缺敲著原本是自己現(xiàn)在被陸凝華鳩占鵲巢了的房間房門。
“吃飯了。”
“嗯?!敝宦牭藐懩A一個略顯慌亂的鼻音。
寧缺并沒有多想,只當(dāng)是她還有些許不適應(yīng)而已。
陸凝華原本坐在床邊出神,被突如其來的叩門聲打亂了心緒,手上原本抓著的東西都滑到了地上。
啪!
那是一小縷被紅線緊緊纏著女人的頭發(fā)。
陸凝華拿起來,走出門去想去問問寧缺這頭發(fā)的事情,可剛剛邁出門的玉足又收了回來。
陸凝華像是做賊一樣,把那縷頭發(fā)又放回到她最初發(fā)現(xiàn)的地方——寧缺的枕頭下面。
理了理鬢角,陸凝華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最后咬了咬唇,走了出去。
正廳。
不大的小方桌上,擺放著四菜一湯。
寧缺早早坐好,卻沒有動筷子,直到陸凝華出現(xiàn)他才回頭笑道,又說了句吃飯吧。
寧缺沒動筷子,陸凝華也就沒好意思動筷子。
一家之中,男人是當(dāng)仁不讓的一家之主。在講究一些的家族中,只有當(dāng)家主動了筷子,一家人才能開始吃飯。
哼,這該死的糟粕!
寧缺當(dāng)然不知道陸凝華是怎么想的,但是不妨礙他猜測一二。超常的辦案經(jīng)驗讓他對人的微表情有一種習(xí)慣性的捕捉和推測。
抬起筷子,將“食為天”酒樓的特色美食鐵獅子頭輕松分成八份,然后夾起一塊。
“這獅子頭在梵都出了名的,每天酒樓里絡(luò)繹不絕的人都是為了這一口……”
鐵獅子頭。
取精肉肥肉各半,肥肉細(xì)細(xì)剁碎,精肉要留有一些小顆粒狀,加蔥水姜泥白酒去腥,加鹽摔打上勁,一般做成成人拳頭大小,先過油炸制定型,再入秘制高湯燉煮而成。
入口勁道而不柴不硬,配有濃郁的高湯醬汁。鮮香醇厚,那滋味讓人能吃下三大碗米飯。
寧缺可不是為了吊陸凝華的胃口,他說著把那塊獅子頭夾到了陸凝華的碗里。
他沒說,但是動作表情都好像是在說你快嘗嘗。
陸凝華沒有想到對面的這個不大的少年郎居然會給自己夾菜,動作親昵而不扭捏作態(tài),就好像二人是成親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她夾起來,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品味。
確實如他所說,這鐵獅子頭好吃的很。一座城市,除了當(dāng)?shù)卮硇缘木茦峭饩蛿?shù)這青樓里面的酒菜最為好吃。你不妨想想,就算所有人去那里是為了尋歡作樂,但是你的飯菜要是難吃的很,人家當(dāng)時就直接掀桌子了。
順帶一提,青樓里面的飯菜價格比外面最少要貴五倍以上。呵呵,這銷金窟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陸凝華自小在青樓長大,那吃的都是珍饈美味,但就算是她這被美食養(yǎng)叼了的嘴巴也不得不稱贊一聲。
“好吃……”
抬頭看了一眼寧缺。他并沒有吃什么,而是微微瞇著眼看著自己。
陸凝華也算是見過風(fēng)浪的人,再下流齷齪的眼神她也見過。那些明面上來恭維自己的公子哥們,眼睛里都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神色,陸凝華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并非是真的不在意,至少臉上不會表現(xiàn)出異樣的神色。
寧缺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她一瞬間沒有辦法讀懂那雙眼睛里所包含的所有情感,有憐惜,有喜愛,也有一絲落寞和淡不可覺的傷感。
他不會是在等著自己夸獎吧?這個荒唐的念頭在出現(xiàn)的一個瞬間就被陸凝華自己狠狠的掐滅了。寧缺怎么也不可能這么孩子氣吧?
陸凝華終究是個保守的人,她也說不出來什么動人的話,只是默默夾了一筷子鐵獅子頭,顫抖著放到寧缺的碗里。
“你……嘗嘗……”
寧缺看著做完這些舉動后就變成鴕鳥低頭扒飯的女人,不由得感覺有些好笑。雖然從年齡上來說陸凝華比他大六七歲,可是不管是思想上還是行為上都還是一個純潔到不能再純潔的小姑娘。
上輩子加這輩子,他的心里年齡早就超過四十歲了,雖然因為現(xiàn)在的身體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看上去他還是遠(yuǎn)比同齡人要成熟穩(wěn)重的多。
兩個人就這樣度過著一段簡單而又溫馨的晚飯時光。
寧缺耳力過人,從剛才就聽到門口努力吞咽口水的聲音,不過他還是努力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夾菜吃飯。
蘇醒過來的小花,也不敢打擾自家小姐跟未來會成為小姐的丈夫的少年。只能躲在門邊,偷偷咽著口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盤子里僅剩的一只鹵雞腿。
“要不……過兩天我去找個廚娘來吧?!?p> 寧缺偏著頭,想了想說道。
“西邊的屋子收拾一下還是能住個人的,找個廚娘的話也方便一些……”
陸凝華心里明白,自己完全不懂廚房之事,自己那個小丫頭今天更是把廚房都燒了,如果不找個會做飯的人,那難不成今后要天天去飯館吃飯?
她微微點頭:
“全憑……你做主?!?p> 全憑夫君做主。寧缺當(dāng)然想聽她這么說,不過畢竟二人還未成婚,所以話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就從“夫君”變成了“你”。
兩個人的關(guān)系至少還是在一點點的接近的。寧缺也不想要那種洞房花燭前根本就沒有見過的婚姻,所以他也不勉強。
水滴石穿方見滄海之遼闊,鐵杵磨針才知功夫之恒心。
忽然寧缺眉毛一挑,沖著門外的傻小丫頭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吃飯。
小花人如其名,圓圓的笑臉就像是花一樣綻放開來,連忙從廚房取了碗筷一路小跑過來,生怕寧缺反悔。
寧缺把筷子整齊的放在自己的碗上,這是他多年來嚴(yán)于律己的習(xí)慣,沖著陸凝華說了一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陸凝華盯著寧缺走出屋子,好像是要走到院子里了。一個恍惚間,她把他當(dāng)做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成熟男人,而不是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毛頭小子。
小花正好沖進來,飛快的坐到桌子旁就去尋找她心意了許久的那只鹵雞腿。
“雞腿,雞腿,我的雞腿呢?雞腿不見了!”
小花像是丟了魂一樣,慢悠悠的一筷子把一整個鐵獅子頭夾到碗里,一口就咬掉小半個,原本就圓圓的臉頰更是像吃食的倉鼠一樣鼓了起來。
陸凝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她才反應(yīng)過來寧缺為什么出去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只雞腿了。
真是的,哪里是成熟男子啊,分明就是一個小心眼的毛頭小子。
“小姐,這個好好吃!”
有了好吃的鐵獅子頭,小花馬上就把自己的雞腿拋到腦后了。
……
寧缺走到院子里。
氣沉丹田,腳下勁氣一抖,在原地留下了兩個清晰明顯的腳印。而他整個人直接拔地而起,白衣飄飄,像一只從天山上飛下來的雪雕。
落到房頂上,寧缺對那人聳肩一笑,抬起右手:
“來個雞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