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很暗,軍營各處就響起了號角。
秦卡身后的營帳里,很快走出幾名男子。
穿著白色軍服,只有胸前一處護(hù)心圓盾。
秦卡立馬站好,俯首聽命的樣子。
出來的人,顯然第一次見到秦卡,斜睨了一眼,不搭理他,自顧做著自己的事。
很快三十幾個人都陸續(xù)走出營帳。
秦卡看著其中一人像是領(lǐng)頭的,湊到身邊。
“長官好,我是新來的。昨晚被分派過來的。”
那人伸了個懶腰皺著眉,上下打量著,眼前比自己高出大截的人。
神情略微一緊,軍營里每天發(fā)生的事,實在太多,他也沒功夫搭理旁人。
遂即說道:“新來的?”
“是?!?p> “哦。。那你先跟著那三個人去抓口糧吧。”
那人懶懶一說,指著一旁磨刀的三個人。
秦卡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馬上應(yīng)到。
“是,長官。”
那人也不多想,只覺得秦卡有些文弱。
只是軍中很多都是抓來的壯丁,孩子兵都有,何況這種瘦高弱了。
沒人在乎他如何?來了就得干活。
秦卡麻利的跟在三個磨刀兵旁邊。
那三個磨刀兵,抬頭看了一眼,遂即指揮著新來的干這干那。
秦卡也手腳麻利的應(yīng)著使喚。
一會兒的功夫,秦卡一行四人,來到一處柵欄圍起來的簡易圈攔處。
一開始看到圍欄以為是豬。
只是秦卡已經(jīng)練到界眼第二層,眼力極佳
很快就看到里面關(guān)著一大群,穿著囚服的人。
目測估量有三五百人之多。
越走越近,秦卡也看清了他們。
目光空洞的呆坐在里面,只穿一層單衣。
時近深秋,破爛的囚服,好似沒多大用處。
心里明白,他們一定是戰(zhàn)俘了。
戰(zhàn)爭中,時常抓住對方,要么用作奴隸干活,要不作為談判籌碼交換雙方戰(zhàn)俘。
秦卡一邊走邊想著,俘虜?shù)谋瘧K命運(yùn)時,四人已經(jīng)走近俘虜圍欄前。
他的目光還在四下尋找,以為俘虜和畜牲關(guān)在了一處。
其他三人,打開戰(zhàn)俘圍欄,里面的戰(zhàn)俘,看到進(jìn)來的三人,驚恐萬狀,連連哀嚎。
也驚的秦卡看過去。
天才剛破曉,借著些許光亮,俘虜們驚恐的堆在一起。
躲避著進(jìn)來的三人,
那三人面無表情的,扯過兩人。
用力掐捏著后頸,提拉出來,不顧被抓的人嘶聲哀嚎,求饒命。
拉將出來以后,那三人口中銜著長刀背。
抬腳用力的踩著奴隸的頭,死死按在地上,樣子及其兇狠,那腳下的頭還在哀嚎,手起刀落,鮮血冒著熱氣,流了一地。
很快解決掉兩個后,扔到一旁,繼續(xù)走進(jìn)圍欄抓人。
秦卡此時已經(jīng)因為太過驚懼,身體僵直,渾身冰涼血液像凝固了似的。
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這等凄慘,已經(jīng)超出他的承受范圍了。
腦袋停轉(zhuǎn),硬在原地。
他不明白一大早,為什么要殺人?。
三個人還在手起刀落,秦卡強(qiáng)拉著雙腿,邁出一步。
伸手捏住踩著頭,剛要下刀的手腕。
“為什么要殺他們?”
被捏住的人手腕吃痛,立時松了手。
被新兵攔住,還被捏的如此疼痛,那人瞬間暴怒。
“媽的,哪來的混賬羔子”
上去就是一拳朝著秦卡揮去。
這等伸手還不至于打到他,微微一閃身,就了躲過去。
不過秦卡也明白過來,俘虜被殺在古戰(zhàn)場應(yīng)該是平常事。
只是他的心實在無法承受這些。
“對不起,我實在看不了這個。”
秦卡站在那里,雖然道歉,但口氣生硬。
另一個又殺好一個,仍在一邊,收了剛剛的兇狠神情,換了一張面孔,走過來拉開還要打人的老兵。
“唉,唉,六子,行啦啊,他新來的新兵蛋子,沒見過這個,害怕也是正常。
你看,他都嚇哭了!。”
另一個人抬頭看了一眼秦卡,哈哈大笑起來。
打人老兵看著秦卡鼻哼一聲。
“哼。廢物東西!
上了戰(zhàn)場,也是個被殺的貨。哼??爝^來干活,這里沒人給你時間嚎喪?!?p> 說著怒瞪指揮著秦卡。
秦卡聽到他們說自己哭了,也是一驚疑,抬手摸了一下臉,水沾滿了手。
他不知道何時流下的眼淚。
還沒等他回過味兒來,更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發(fā)生了。
其中一人命他搬過幾個大竹簍。
三個人開始麻利的拆解著剛剛殺好的“口糧?!薄?p> 秦卡也終于明白,剛剛班長口中說的口糧是什么了。
一會兒的功夫,一竹簍裝滿。
開始裝第二簍時。秦卡實在忍不住,狂吐不止。
雙腿不受控制的發(fā)抖,伏在欄桿上,一吐再吐。
腦袋里連續(xù)轟炸著,耳鳴不止。
他不清楚自己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良知的不安。
痛苦一再沖擊著他的大腦,將他推入崩潰的邊緣。
如果他可以選擇,一定會逃離這個地方。
逃離的遠(yuǎn)遠(yuǎn)的。永遠(yuǎn)也不要回來。
只是,他接了任務(wù),不得不讓他強(qiáng)打精神。
這個任務(wù)讓他
徘徊在罪孽的邊緣,稍一伸手就是萬劫不復(fù)。
怪不得沒人來呢。
秦卡心里苦澀,自己如此輕易的,接過陰神給的任務(wù)卷軸。
真是高估了自己。
強(qiáng)烈的不適沖擊著大腦,在一陣陣嘲笑中,秦卡輾轉(zhuǎn)掙扎著。
也許久經(jīng)沙場的他們,看不上秦卡如此矯情。
而兩個不同世界,不同思想的人,被強(qiáng)揉在一起,其結(jié)果就是,一方整瘋另一方。
而自己顯然快要瘋了。
吐虛了的秦卡,被一個老兵強(qiáng)拉著抬著竹簍,開始配合其他火頭軍埋鍋造飯。
“別在意,過陣子就適應(yīng)了,再過陣子就麻木了。
他們不過是畜牲,兩腳羊,就是給人當(dāng)口糧的,呵呵,看你那熊樣。
以后再不能這樣了啊,不然老兵都欺負(fù)你?!?p> 剛剛攔住另一個要打秦卡的老兵,與秦卡共抬一個竹簍,一邊走一邊安慰面色如土的秦卡。
秦卡雖然點頭,但心里知道,自己永遠(yuǎn)也無法接受這種事。
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天參軍,竟是如此的開端。
果真是五雷轟頂。
“口糧”分發(fā)了幾個營區(qū)后。
秦卡回到自己的營區(qū),身上的汗水濕透衣服。
這是強(qiáng)壓著心里的難受,壓抑出來的冷汗。
回到營區(qū),他遠(yuǎn)遠(yuǎn)的聞到“口糧”,混合著糧食,熬煮出來的粥。
又是一陣狂吐,他痛苦的嘔吐聲,也驚動了老張。
“喂。你要吐到什么時候?。吃好了飯,大軍要開拔,你沒看到的家都在收拾帳篷嗎?
跟個女人似的,矯情個沒完。要不明天送去戰(zhàn)場?死掉算咯。”
老張一臉不痛快的大聲嚷嚷著。
秦卡努力壓住惡心,擦了一把眼淚。
嘶啞的問道:
“沒有糧食了嗎?為何要吃這個?”
“呵?你難道是天外的人?不知道打仗的規(guī)矩?
自古以來都是如此,糧草是有,充足時大家一起吃,不足時只給上頭吃。
我們走卒餓了,只能自己去抓奴隸,要不就冒險搶掠附近的村莊。
呵呵,哪有那么多的村莊可搶?
不吃這?吃什么?!”
老張不耐煩的高聲吼著秦卡。
秦卡也震驚如此戰(zhàn)爭,真的是對雙方士兵來說,都是極其殘忍的。
輸了被殺死,贏了抓“口糧”,這是在干嘛?竟對敵我雙方都如此冷血殘酷。
竟還有這樣的世界?!
,怪不得被陰界特別關(guān)注了。
“你還沒有碗吧?六子。,昨晚黑娃病死了,把他的碗拿來給這個新來的吧。”
班長一邊喝著粥一邊招呼著秦卡接碗吃飯。
秦卡接過六子扔過來的破了豁口的木碗。
看了一下他們,他們的表情和態(tài)度,都是一副矯情夠了就要接受的樣子。
必須和大家一樣融入集體才可以。
“既然來了,就要認(rèn)。明白嗎?好日子誰都想過。
但你能被拉來做壯丁,就說明,你就是吃這鍋里飯的命。
不情愿也得吃,難道我們都是傻子嗎?要么吃要么死,由不得你??斐裕?。”
老張?zhí)_一樣催喊著秦卡。
秦卡抿著嘴,將木碗放在包袱里,他寧愿餓死也不會吃這口飯的。
他命好,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
心中為他們的命運(yùn)長長的悲鳴著。
只是,馬上換來一聲鞭子。
抽在倔犟不吃東西的秦卡身上。
秦卡不為所動,就當(dāng)給自己抓癢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是誰?有種永遠(yuǎn)也別吃!。我看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快去干活!。輜重糧草都等著往前運(yùn)呢。耽誤了行進(jìn),砍了你。哼!?!?p> 。。
整個部隊開拔移動,準(zhǔn)備翻越大蒼山隘口。
奴隸們被套上繩索,像牛馬一樣拉著輜重車。
牛車不夠,要不就是在行軍中損失了。剩余一部分牛車只能用奴隸拉著。
秦卡因為監(jiān)管不力,也被老張懲罰和奴隸們一起拉牛車。
所謂監(jiān)管不力,就是抽打奴隸時,沒有鞭鞭見血。
低著頭,和奴隸們一起拉車,六個人拉一輛滿載糧車。
還要跟上隊伍的速度,對早上只喝了半碗粥的奴隸們來說。
是極其難熬的。
秦卡也觀察了他們,樣貌和千遲國人長的差不多,都是褐色頭發(fā),藍(lán)色瞳孔。
而被俘虜變成奴隸以后,改了一個名稱。就變成了畜牲。
而畜牲,更可以被順理成章的虐殺。
秦卡被這換了一個名稱,就可以當(dāng)他們是畜牲的說法,搞得陣陣發(fā)笑。
現(xiàn)在來看,也分不清到底哪一方是畜牲了!
叫他們畜牲就真的不是人了嗎?
多么荒唐可笑?!
與秦卡同拉一車的其他五人。
秦卡發(fā)現(xiàn)竟有一個女子,差不多三十幾歲的樣子,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骨瘦如柴的男童。
那女子竭力拉車的同時,還顧及著身邊的男童。
想使出更多的勁兒來,好讓男童能稍微輕松一些。
秦卡也在嘈雜的聲音中,聽到男童叫她娘。
軍隊也有女人參軍嗎?竟還帶著孩子參軍?
還是哪個兵卒的妻兒呢?
剩余三人中,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還有兩個年輕男子。
只是。
此時也沒了絲毫,年輕男子的英氣勃發(fā)。
只??斩吹难凵?,和機(jī)械似的拉車。
鞭子抽在他們身上,發(fā)出淺淺的呻吟。
秦卡看著那女子和孩童的處境,心痛萬分,便多使力氣,想替他們多分擔(dān)一些。
行軍途中是混亂的,他在奴隸中間拉車,其他人也把他當(dāng)成奴隸。
鞭子也一樣招呼在他身上。
半天不到,就遍體開花了。
而秦卡總能看到那女子,盡力護(hù)著兒子。讓鞭子打在她自己身上。
疼的慘呼連連。
舐犢情深,天可憐見,秦卡有時看到鞭子要落下來,就用手臂替她擋一下。
老張看到秦卡被打,不屑一笑。
一連三天,秦卡一直不肯吃東西,就一直被老張罰去拉車。
在其他人看來,老張的做法是為他好。
都勸秦卡認(rèn)命。不想他才來幾天,就被餓死打死。
而秦卡知道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扭轉(zhuǎn)其他人的想法。
他們也是被抓來充軍的。
秦卡心里堵的難受,竟不知究竟是誰的錯。
挨餓算是他的看家本領(lǐng),雖然三天沒吃,他可以用能量頂著,但并不是他不餓。只是能量頂著,他倒不下去罷了。
拒絕吃東西,在軍中是壞影響,說小了是影響軍中士氣,說大了就是在挑戰(zhàn)王權(quán)。
所以老張也告知了送他來的七爺,他不想擔(dān)這個責(zé)。
秦卡也打聽到,七爺是騎兵副將。
戰(zhàn)功赫赫,權(quán)威很大。
在其他走卒心中,七爺是條好漢,不但勇猛善戰(zhàn),還是軍威嚴(yán)明的好官。
此時七爺正騎在馬上,悠哉的看著苦苦拉車的秦卡。
“三天不吃,還能拉車?
難道真是海外仙山來的?”
七爺心中思量,斜眸看著秦卡。
秦卡抬頭看了一眼七爺,淡淡一笑。
這一笑不要緊,七爺又賞了他七天拉車獎勵。
七爺殺伐之人,是將規(guī)則看的很重的,非常討厭別人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秦卡雖然有能量支撐,十天的饑餓,加上每日拉車勞苦,也讓他有些力竭。
饑餓感每天叫囂抗議。
那母子被秦卡偷偷照顧,沒被抓走當(dāng)口糧,還因為秦卡總是替她們娘倆擋鞭子,而得到緩解修養(yǎng)。
中午休息時,七爺把韁繩扔給秦卡。
讓他去給自己的坐騎愛駒,到水草肥美的河灘放馬。
秦卡牽著通體玄黑的高頭大馬,撒它在肥美的草地上大口摞著青草。
那馬兒倒會享受,吃一會兒草再去喝兩口水。
大吃大嚼,弄的秦卡心煩意亂。
他按著干癟的肚子,疼的難受,坐在河灘上有些頹喪。
開始羨慕馬兒可以大吃大嚼,而自己開局就餓了十天。
突然想到,馬都可以吃的東西,人是不是也可以吃?
于是蹲在草叢中,雙手在里面翻找起來。
找到一顆好像菠菜一樣的野草,拔下來聞了又聞。
遞給馬兒,它一口吃下。
秦卡一樂,又拔了一顆,走到河邊,伸手到河水中涮了幾下,沖去泥土。
放進(jìn)嘴里嚼了起來。
感覺是微苦的,居然和小時候,母親帶著他挖的苦菜味道相近?
不知是因為餓還是真的味道好,吃下第一顆以后,接連不斷的開餐。
本來是放馬,結(jié)果把自己也順帶喂飽了。
秦卡頓覺渾身舒坦,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讓你放馬,竟敢用我的馬來試毒?
真是好大的膽子!”
秦卡聽聲音知道是七爺,立即轉(zhuǎn)身,拱手行禮。
七爺走到近前,冷聲問道:
“為何用我的馬來試毒?”
“稟告副將。
因為有毒的草,馬兒不會吃!所以也不算試毒,只是想讓它告訴我,這草是否能食用?!?p> 秦卡依舊擎著手回答副將的問題。
“為什么吃這個?”
“因為餓?!?p> 秦卡如實回答,既然被發(fā)現(xiàn),便沒什么好隱瞞的,全營的人都知道他絕食。
餓到吃草,也是事實。
七爺抬著鞭子,指著秦卡說道。
“這馬。是我在這軍營里的全部家當(dāng)。多少次戰(zhàn)場上救過我的命。沒有它我早就是一副枯骨。
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不敬。任何人!明白嗎?”
秦卡抬起頭看著七爺,他沒有七爺一樣的經(jīng)歷,命運(yùn),在這種殘酷的環(huán)境下。
確實如他所說,馬是他最重要的家當(dāng)。
也能理解他對這馬的小心在意了。
低聲道“明白了,副將?!?p> 七爺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剛要甩出鞭子,還是收了回來。
在他眼里,秦卡還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
有著自己堅信的東西,而為了心中堅信的東西,寧愿絕食十日。
餓到吃草,也要去維護(hù)。
而自己年近五十,沙場幾十載,心中早已經(jīng)沒有了讓他堅信的東西。
回看自己,心中空空如也。
只有這匹戰(zhàn)馬之外,他不再在意任何其他。
所以收回甩出的馬鞭,上下打量遍體鱗傷的秦卡。
無奈一笑。
“以后跟我吧,做我的隨身親兵,有黑饃吃?!?p> 秦卡聽到心中大喜。
“謝副將!。”
牽著馬,跟在七爺身后。
他很知足,第一難關(guān)目前是過了。
只要不逼著他吃“口糧”,讓他天天給他抗大旗都好。
而且他離目標(biāo)人物,又近了一步。這是讓他真正高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