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突然表白

　　“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時候？”克萊恩有點僵硬地看了看莎倫，又看了看房間的門口。

　　在那里，奧黛麗懷抱著阿羅德斯的身影慢慢凸顯了出來。她美麗的臉龐帶著緊繃，一副強忍怒火、強行保持冷靜的樣子：

　　“沒事的沒事的，不是你的錯。我有考慮過這種情況，所以找，找‘水銀之蛇’閣下要來了那只千紙鶴?！?p>　　“沒想到情況還是發(fā)生了。”

　　她仿佛在強行用話語粉飾眼下的情形。然而她碧綠眼眸中的怒火，看得克萊恩一陣心虛。

　　……我不應(yīng)該直接令異變的“梅高歐絲”死亡。哪怕是任由它殺死隊長，至少失去意識的我會面對一個更加直擊內(nèi)心的結(jié)果。這就像當(dāng)初的事情對倫納德帶來的影響那樣。

　　唉……剛醒過來的那一瞬間，我的意識并不完全清醒。直接讓我看到這么直擊心靈的畫面，我的本能反應(yīng)也只能是這樣……

　　克萊恩嘗試甩鍋給天尊：“如果幸運的用處不大，說明我的蘇醒并非隨機，是被原初主動控制的結(jié)果。”

　　奧黛麗沉凝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問題。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彼恼Z氣暗藏怒火洶涌。

　　“正義”小姐好像不是在沖我生氣。她好像……是在跟自己生氣？自己跟自己氣成這樣？

　　不用這樣吧……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可愛了……克萊恩一時有點哭笑不得。

　　奧黛麗仿佛在極為努力地平靜自己。她提著裙擺向莎倫微微躬身道：“真是抱歉，耽誤了莎倫女士你這么多天，結(jié)果卻出了意外。”

　　“沒關(guān)系?！鄙瘋惡喡缘卣f道。

　　“太抱歉了，莎倫女士。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后面，后面就不麻煩你了，我會自己解決的。”奧黛麗依然不停地道歉。

　　莎倫看了她一眼，輕輕說道：“好。”

　　她直接縮回了手機屏幕上。

　　這是莎倫和奧黛麗此前探索的內(nèi)容之一：如果莎倫不進入這個夢境，她的對應(yīng)角色就會以怨魂狀態(tài)留在原地，從不干涉現(xiàn)實。

　　這大約是因為這個世界對應(yīng)的歷史中，本就沒有能夠干擾現(xiàn)實的怨魂。

　　奧黛麗這才看向克萊恩右胸上的傷口。她已經(jīng)褪去了憤怒的外殼，直直白白地表達出了內(nèi)心的懊惱和低落。她纖白的小手湊近了克萊恩的傷口，卻又不敢真正觸碰，只是滿臉心疼地問道：“‘世界’先生，你，你疼不疼？”

　　“沒事的，這只是夢。我認為它不疼，它就不疼了。”克萊恩沒去治療自己的傷口。畢竟一會兒他失去清醒，夢境還要繼續(xù)下去。

　　雖然傷口突然消失會被夢境角色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但克萊恩可不敢再亂動了，免得又給奧黛麗造成什么意外的麻煩。

　　他忍著撫摸那一頭淡金長發(fā)的沖動，努力地保持端正的神態(tài)，安慰奧黛麗：“別不開心了。我這條途徑對應(yīng)的原初性格狡詐，被祂欺騙是很難避免的事情?！?p>　　“我沒事，我，是我輕敵了。這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經(jīng)歷的失敗太少，所以一時有些不能接受。沒事的?！眾W黛麗垂著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色長發(fā)，抬起頭來勉強笑道，“也不至于完全沒有收獲。前面的經(jīng)歷同樣對你的意識有刺激作用。”

　　傻姑娘，你既然知道這一點，還不開心什么……唉……“正義”小姐怎么可愛成這樣……

　　克萊恩耐心哄道：“這不是挺好的嗎？總不能要求事事完美，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強求自己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呀。”

　　其實我覺得，哪怕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這也已經(jīng)是非常好的結(jié)果了。隨著我蘇醒的程度逐步增加，通過推動夢境來增強自我意識的手段必然越來越無效。

　　何況，天尊怎么可能由著我們一路高歌猛進？之前的成功更多地是因為，祂當(dāng)初強行動用力量去污染“正義”小姐，因此不得不休養(yǎng)生息罷了。

　　“正義”小姐這純粹是期望過高……不過也不能怪她，之前的治療過程確實太順利了，她又迫切地想要幫助我，才會這樣。

　　唔，也是因為她現(xiàn)在面對我時，會更加直白地表露內(nèi)心的情緒。如果是對著其他人，她肯定第一時間用非凡能力調(diào)整好自己，表現(xiàn)出最冷靜最完美的樣子。

　　“嗯，我明白。”奧黛麗依舊低落，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表現(xiàn)比較奇怪，遂低聲說道，“我其實……也不是非要通過這件事達到怎樣的目的……”

　　“我只是覺得，隨著你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這樣的事情必然會經(jīng)常發(fā)生的。我以為我可以憑借仔細的操縱，解決這個問題。沒想到，我其實根本做不到?！?p>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想法羞于啟齒，垂著頭，嗓音極低地含糊道：“這讓我感覺，自己會越來越?jīng)]用的?！闭f完，她抿了抿嘴，把頭埋得更低了。

　　嗯？這是，這是怎么了？阿羅德斯不是說，“正義”小姐對我的心理依賴沒有那么強烈嗎？怎么竟然還會有這種失去安全感的想法……克萊恩失笑道：“別這么想。不會這樣的?！?p>　　他看著奧黛麗從未有過的低落和惶恐，只覺得心間溫暖如春風(fēng)，夾雜著一點點的心疼，那些深埋在內(nèi)心的想法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來。他輕輕咳了咳，移開目光說道：

　　“其實，能有個人在夢境里陪伴我，讓我睜開眼就找得到人說話，讓我有機會分享我的喜悅和憂慮，讓我甚至有能力間接改變現(xiàn)實……這種幫助是遠高于推動夢境、喚醒自我意識的。”

　　奧黛麗極為訝異地抬起頭。她完全沒有想到“世界”先生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按照她的預(yù)計，“世界”先生的安慰到上一句就可以停止了。最多他會再說幾句軟話哄她，然后她就可以趁機重新開心起來。兩個人隨便聊點什么，這一輪清醒的時間就過去了。

　　這樣出乎意料的情況，讓她敏銳地意識到，這些話他或許一直藏在心里，帶著他最為強烈的感激。只是因為他真的不希望和她發(fā)展什么，所以一直沒有表達出來。

　　她沉淀心情，全身心地認真聽了起來。

　　克萊恩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嗓音略顯低沉、仿佛囈語般地感嘆道：

　　“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才覺得活下去還有期待，才覺得我一直竭力掙扎，還是有意義的……”

　　奧黛麗一怔。

　　在我進入夢境之前，“世界”先生……到底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啊……他是怎樣日復(fù)一日地竭力掙扎，只是為了恢復(fù)少許的自我意識？又是怎樣在偶爾的蘇醒中，看著這個已經(jīng)徹底深埋在歷史中的世界？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毫無牽掛地和這個世界一起，深埋進歷史的塵埃里？

　　奧黛麗的眼眶刷地紅了。

　　她趕緊掩住嘴，竭力平復(fù)情緒，不要讓自己哭出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嗓音微啞地說道：“我明白了。謝謝你安慰我。”

　　她的話有點干巴巴的。這份感激背后的沉重和悲傷，讓她覺得說什么都沒有用處。只有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讓他不要那么痛苦，讓他可以早日醒來……

　　奧黛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抱著讓話題回歸軌道的目的說道：“那你預(yù)備今后主要依賴意志對抗原初，逐漸清醒嗎？”

　　“我暫時想不到別的辦法。嗯，其實我本來就只能憑借自己的意志蘇醒。你帶來的一切，”他低聲笑了笑，自嘲里又帶著點感恩，“屬于命運額外贈送給我的禮物。”

　　只是我力所能及的幫助，就已經(jīng)是命運額外的禮物了嗎……“世界”先生，你到底背負著怎么樣的命運啊……奧黛麗聽著這句話，險些直接哭出來。好在其中難以忽略的珍視讓她不自主地感到些許羞澀，中和了她心中強烈的心疼和悲傷。

　　她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又貼了貼臉頰，強行笑起來轉(zhuǎn)移話題：“其實仔細想一想，這也不算是不能接受的結(jié)局。也算是完成了你的一個心愿吧？你終于救下了你的隊長呢?！?p>　　克萊恩也跟著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他看了看夢境中自行忽略了他，去喚醒米倫的鄧恩警官，帶著略微苦澀、滿懷追憶的笑容說道：“嗯。算是吧?！?p>　　可是又能怎么樣呢，這只是夢啊……

　　奧黛麗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輕說道：“‘世界’先生，你愿意跟我講一講你們的隊長嗎？”

　　……

　　莎倫從夢境回到現(xiàn)實，一睜眼就看見了一模一樣的“正義”小姐。

　　“正義”小姐雙手交疊于腹部，端坐在椅子中看著她，表情完全沒有一絲夢境中表露出的憤怒和沮喪。

　　她顯得無比鎮(zhèn)定和平靜。莎倫甚至從中看出了些許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我有針對這種情況，制定預(yù)案?！眾W黛麗輕輕說道。

　　莎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像木偶一樣地開口問道：“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