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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枝未開展的花

二十三、溫巧云(二)

十枝未開展的花 金蓮姐 2328 2021-04-13 12:02:19

  溫巧云當初訂下的親事,是縣城里一個集體單位的職工,只是男方身有殘疾。如今她常年在外巡演不歸,惹得婆家人坐立不安,三天兩頭捎信催她回去。這般糾纏嚴重擾亂了她的生活,令她不勝其煩,漸漸萌生了退婚的念頭。而婆家那邊見她整日拋頭露面,也擔心將來管束不住這個“野性子”的媳婦,暗中盤算著要借機多索些退婚錢。

  此時的溫巧云已非吳下阿蒙,靠著自己的本事攢下不少積蓄,完全有能力償還彩禮。為了重獲自由身,她不在乎由誰先開這個口。一年后秋收時節(jié),她特意返鄉(xiāng),盤算著要選個合適的時機把退婚的事說開。

  光陰荏苒,轉眼又到中秋。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新老女婿登門。姑娘們個個梳妝打扮,只等隨對象回婆家過節(jié)。唯獨溫巧云絞盡腦汁,盤算著既要全身而退,又要讓男方心甘情愿把定親禮包拿回去。她暗下決心,定要在節(jié)后把這事做個了斷。

  八月十六下午,男方如約而至。溫巧云按兵不動,只等對方先提退婚之事。誰知男方絕口不提正事,反倒要帶她去婆家走親戚。情急之下,溫巧云只得打開天窗說亮話,將退婚之意和盤托出。男方起初還試圖挽回,又是解釋過往誤會,又是詢問有何不滿。但溫巧云去意已決——原本她就嫌棄對方殘疾,不過圖個城里戶口。如今自己掙錢養(yǎng)活自己,何必再受這份拘束?

  母親對此事不置可否,父親卻苦苦哀求女兒三思。但溫巧云心如鐵石,任誰勸說都不為所動。男方見事已至此,頓時翻臉,跳下炕撂下一句:“要退婚你們自己來退,我絕不登這個門!”說罷拂袖而去。這番反應正中溫巧云下懷——她本就怕男方來家退婚丟人現(xiàn)眼,如今對方用“要退你自己來”相要挾,反倒給了她一個體面解決的機會。

  夜深人靜,溫巧云輾轉反側,終于在疲憊中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是十七日清晨,她馬不停蹄地開始籌措退婚所需的錢財。翌日清晨,父親不放心,特意讓弟弟陪同前往,權當是個護花使者。

  男方家住在縣城西北角,而溫巧云的大姐家恰在縣城中心。說來也是陰差陽錯,正是因為這層關系,才促成了這段姻緣。雖然沒在自己家清算賬目,但在姐姐家退婚,也算是給足了對方面子。姐弟二人剛到姐姐家,下午便差人通知男方來算賬,誰知對方推說次日才能來。溫巧云暗自揣測,怕是對方人手不齊,又擔心節(jié)外生枝傷及弟弟,便借故將弟弟支去了二姐家。

  整個下午,溫巧云都在為退婚之事奔波。為確保萬無一失,也為了避免被對方獅子大開口,她特意跑到城管鎮(zhèn)司法所求助。司法員見她言辭懇切,便應允相助。為表謝意,溫巧云從姐姐店里拿了一瓶好酒、五個月餅,幾經(jīng)周折找到司法員家。不巧司法員外出看電影,只有他夫人在家。這位夫人本就因丈夫常年在外而心懷怨懟,見溫巧云登門,更是冷言冷語,指桑罵槐。溫巧云強忍委屈,賠著笑臉聽她絮叨。見溫巧云遲遲不走,夫人沒好氣地說:“別等了,他看電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溫巧云只得悻悻而歸。

  為打發(fā)漫漫長夜,姐姐帶她串門散心??伤氖轮刂?,無論到哪都如坐針氈,不一會兒便告辭回家。

  姐姐家臨街而居,正對縣城主干道。當姐妹倆從小路走近時,借著屋內(nèi)透出的燈光,赫然看見幾個黑影正趴在窗戶上張望。她們心頭一緊,以為是遭了賊,連忙加快腳步。待走近些,那幾個黑影轉過身來,其中一個潑婦模樣的女子突然破口大罵,污言穢語如連珠炮般傾瀉而出,打破了夜的寧靜。街坊四鄰聞聲而出,爭相圍觀這場“好戲”。

  罵街的女子向溫巧云這邊走來,卻因光線昏暗沒認出她來,只當是個看熱鬧的。溫巧云聽出那是在罵自己,強忍怒火,與姐姐快步穿過馬路。與那罵人者擦肩而過后,她立即閃身躲進暗處,朝著司法員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夜色如墨,溫巧云與那罵街的潑婦擦肩而過時,兩人衣袖相拂卻互不相識。她暗自慶幸逃過一劫,隨即如驚弓之鳥般奪路而逃。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陌生而不平坦的街道上狂奔,平日里就多疑的性格此刻更是草木皆兵。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各種可怕的設想:萬一對方派人尾隨?萬一從巷弄里殺出伏兵?萬一前方設有路障?這些念頭讓她毛骨悚然,唯恐遭遇不測,只得拼盡全力向前沖刺。

  民間素有“十七十八,人定月發(fā)”的諺語,此刻的夜空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溫巧云不辨方向,也不知距離司法員家的拐角還有多遠。估摸著已經(jīng)跑出很遠,她才稍稍放慢腳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終于隱約看見一個岔路口,她慌忙轉彎。不料一腳踏空,跌進一個大坑里。這才驚覺拐早了,本應繼續(xù)沿著大路直行。她狼狽爬出,繼續(xù)前行,終于找到一條向南的小胡同。拐進去后,她暗自祈禱能就此轉危為安。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狂吠,嚇得她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她屏息凝神,心想莫非是追兵帶著惡犬前來圍堵?可等了許久,四周依舊萬籟俱寂。她強撐著站起來,貼著院墻躡手躡腳地前行,終于摸到一戶人家的院門。幸好當時民風淳樸,家家戶戶只是虛掩院門。她閃身入院,看見一堆瓦礫,便如獲至寶地坐上去平復心緒。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還來不及辨別方向,就見一個黑影從街門口經(jīng)過。或許是她在月光下的剪影太過醒目,那人猛地轉頭,與她四目相對。借著屋內(nèi)透出的燈光,對方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溫巧云渾身緊繃,準備迎接襲擊。誰知那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揚長而去。她再不敢在此逗留,起身輕叩窗戶。一個年輕女子掀開半截窗簾,狐疑地打量著她。溫巧云怯生生地問:“請問鎮(zhèn)政府家屬院怎么走?”那女子或是沒聽清,或是覺得深更半夜有人敲窗必非善類,竟置之不理。溫巧云硬著頭皮又敲了幾下,女子這才不情不愿地開了一條門縫,沒好氣地指了方向。

  溫巧云謹記那婦人的指點,借著朦朧月色,數(shù)著一排排房屋前行。穿過幽暗的巷弄,她終于來到司法員家門前。院門虛掩,她輕推而入,透過窗欞,恰見司法員正抱著枕頭從東屋踱向西屋。見他在家,溫巧云如見救星,連忙叩門。司法員聞聲而出,聽罷來意,二話不說便隨她前往。

  此時明亮的月光的清輝灑落長街。溫巧云緊跟著司法員疾步而行,不多時便回到姐姐家中。那群鬧事者已然散去,只余滿地狼藉。她又匆匆尋來媒人,卻遭其全家指摘。有司法員坐鎮(zhèn),媒人只得悻悻去喚男方家人。

  少頃,男方帶著兩位兄長前來。三人一見司法員便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武大官人嘛!”司法員正色道:“嚴肅些!我可不是來陪你們耍鬧的?!睖厍稍瓢底詰c幸,那些罵街的潑婦竟未跟來。她深知,市井潑婦罵起街來,那真是口若懸河、穢語連珠,能把祖宗十八代都編排個遍。今日若她們在場,這賬怕是算不成了。

  算賬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三個男人在司法員威懾下規(guī)規(guī)矩矩,雖將四百多元的本金算作七百,倒也在預料之中。待他們拿著錢離去,司法員正欲告辭,忽聞門外有婦人攛掇男方:“你且說私下給過她錢,進去再討要......”

  那男人被推搡著折返,連司法員都被頂了回來。他支吾道:“我、我私下給過她錢的!”司法員厲聲道:“方才不算,此刻才說?休要胡攪蠻纏!”男人仍強辯:“我一時忘了,憑甚便宜她?”司法員拍案怒斥:“無中生有就是勒索!你想吃官司不成?”男人頓時蔫頭耷腦地溜走了。

  待司法員離去,溫巧云長舒一口氣,這場風波終是塵埃落定。她望著窗外的明月,恍若隔世。這一夜的驚惶奔走,終換來往后自在人生。那些辱罵與糾纏,都將隨今夜清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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