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也沒想到,這座橋毫無預(yù)兆地崩塌了。
此前先行逃出的風(fēng)子照等人,在開始幾秒的愣滯后,皆變得如同林中的驚鳥,驚慌失措起來。
從庭院的角度,他們望到了橋上的擂主和蘇凜,處于這場宏偉動亂的中心。
一心思索怎么說服擂主的蘇凜,竟也有掉以輕心的時候,磚石飛揚成粉末,腳下一滑,天地團團倒轉(zhuǎn),他沒有準(zhǔn)備地陷進了灰色的石海。
幾乎是同時,鐵蛇般的鎖鏈簌簌伸展,卷住蘇凜下落的身軀,他即刻想劈斷,但是又馬上意識到,這鎖鏈并不會將他拽往更深的地獄。
被賦予了生命的神奇鎖鏈卷著蘇凜飛離底下的廢墟,他還沒看清狀況,就跳過時間的間隙,掠過半空,瞬間甩向庭院。
即將落地前,蘇凜以自身的力量掙脫開束縛,腳下光幕一閃,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T诓萜荷稀?p> 呼~險些臉著地。
他拍打著身上的塵垢,其實不用幫助,靠自己也能脫身,只是過程會稍微狼狽一點。
風(fēng)子照和赤雪焦急地簇?fù)磉^來。
“有沒有受傷?”
“沒事?!?p>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p> “擂主呢?”
蘇凜轉(zhuǎn)而看向他們身后,擂主剛收斂起暴漲的鐵鏈,衣服各處都沾著灰土,神色略顯疲憊。
轟!
最后一聲巨響,懸空橋完全坍塌為灰茫茫的石墟。
“這里可能還有坍塌風(fēng)險,先離開?!闭f實話,蘇凜是有些心虛的。
救助中心的城堡幾百年都沒出過大問題,建筑質(zhì)量絕對是杠杠的。偏偏他和擂主這么一鬧,橋就沒了,到底是燼霜非同尋常的一炮,還是擂主的問題?
不詳?shù)念A(yù)感又撕開了皮膚。
追究起責(zé)任,鎮(zhèn)軍和蘭特家不一定敢向擂主索賠,但蘇凜就不同了,一介弱勢平民,想怎樣對付就怎樣對付。
此刻,蘇凜只想跑,趕緊跑,古城堡什么的,他可賠不起!
一來到庭院大門,外面圍滿了全副武裝的鎮(zhèn)軍隊伍,無數(shù)黝黑發(fā)亮的槍口對準(zhǔn)他們。
三人緊急剎住腳步,頂著如此肅穆的威脅,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
良又區(qū)駐扎的鎮(zhèn)軍第十六分隊,主要配備槍械類武魔器的隊伍,由眼熟的禿頭士兵負(fù)責(zé)帶領(lǐng)。
一看到他,蘇凜就知道完了。
“治愈師失蹤案的真兇,再加上今日破壞救助中心的罪責(zé),你逃不掉了,快出來束手就擒!”禿頭士兵大喊道。
鐵門哐當(dāng)一聲,被擂主四溢的氣場震倒。
他從容地走到鎮(zhèn)軍面前,低垂著眸光,誰也猜不到他下一秒會做出什么可怖的舉動。所有人嚴(yán)陣以待。
只有蘇凜為剛才禿頭士兵的話而感到意外。
那人的意思,連懸空橋的事故都怪在擂主身上?
對面黑壓壓的人群中,芙西和達司小心翼翼露出身形,朝蘇凜使眼色,暗示他們快過來這邊避難。
看來是這對兄妹事先說通鎮(zhèn)軍了。要不然,以禿頭士兵的尿性,鐵定重演在1號救助站的那晚,把蘇凜攔住問責(zé)。
大庭廣眾之下,擂主和鎮(zhèn)軍的一場惡斗在所難免,結(jié)局無非是血流成河,擂主再度逃走,失蹤案演變得更一發(fā)不可收拾。
這種結(jié)局幾乎是百分百,比起這支鎮(zhèn)軍,蘇凜更相信擂主的實力。
再這樣下去,永遠(yuǎn)只有惡性循環(huán)。
他必須站出來阻止。
當(dāng)想到這一步時,行動已快于思考,蘇凜向前幾步,擋在擂主與鎮(zhèn)軍之間。
“你干什么?快回來!”
風(fēng)子照和蘭特芙西同時驚呼道。
“各位先住手。”
面對陰晴不定的大怪人,和一群摩拳擦掌的專業(yè)士兵,蘇凜忽而有一種深陷巨海旋渦的煎熬感。
長篇大論儼然不適合如今的場面,他直接挑開重點。
“擂主愿意交出所有人質(zhì),但有一個條件,希望治愈師團研制一份解藥?!?p>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有的驚訝,有的疑惑,有的厭惡,任何奇奇怪怪的情緒都有。比起白黎那支隊伍,他們的情緒掌控力還真差勁。
“戰(zhàn)斗沒有必要,這個事完全可以和平解決?!碧K凜的目光緊緊鎖住蘭特達司,只要他肯答應(yīng)做主,其余的人就不好阻止了,而擂主,想必他也愿意為女兒謀求這份解藥。
“擂主的女兒身中劇毒,他制造這起案件,是為了讓治愈師幫忙,人質(zhì)都很安全。此事能不能完結(jié),就看你們雙方是否愿意合作。”
“狗屁解藥狗屁合作,純瞎扯。兄弟們,給我一起上!”禿頭士兵一揮手,底下的人紛紛手指緊搭著扳機,槍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等等?!?p> 蘭特達司終于有所動容。
“你說,他的要求是解藥,哪種解藥?”
毗絡(luò)的存在,不能輕易曝光,在場的人那么多,每一個聽去,都有可能釀造意想不到的禍端,還是不公開為好。
“至于解藥,可以私下談判?!碧K凜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晰了,就是不讓無關(guān)人員插足。
禿頭士兵一聽頓時不滿,“蘭特少爺,你別輕信這種人,他們都是一伙的?!?p> 蘭特達司是聰明人,他會權(quán)衡好利弊,兵不血刃就能換回人質(zhì),研究毒和解藥本就是他們治愈師的職責(zé),怎么著也比打打殺殺強吧。
可有一點,萬一擂主反悔了呢?
等解藥制作出來,那人卻根本不放人,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欺騙,人質(zhì)早就死透了,這場所謂的交易只是為了騙取解藥?
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
斷斷續(xù)續(xù)的糾結(jié)在達司的心中打架,他實在有些難以做決斷。
就在內(nèi)心交戰(zhàn)得最混亂之時,芙西的小手輕輕扯過他的衣角。“哥,相信蘇凜吧,我選擇相信他?!?p> “可?!?p> “在這里打起來,對我們也不見得有利,主要是這群飯桶哪里打得過擂主,我相信蘇凜沒騙人,他說可以合作,那就合作看看。”芙西小聲說。
達司還在猶豫。
“人家還救了你一命呢!救命恩人的話你都不信?想想被困的大家,你不希望他們平安回來嗎?”
蘇凜確實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這位少年及時出手,他根本走不出這座城堡。
蘭特家的祖訓(xùn)是:最神圣的尊重,留以生命,最無私的奉獻,留以生命。
而救了達司和芙西的蘇凜,無疑值得他們?nèi)プ鹬兀源饝?yīng)合作,也算是報答恩情的第一步。
見那對兄妹旁若無人地小聲討論,鎮(zhèn)軍這群人十分不耐煩,但有蘭特家的身份壓著,他們還不敢造次。
一切在蘇凜眼里,終究是朝著好的局面發(fā)展,他向擂主拋出一個眼神,示意對方相信他。
從頭到尾不曾吭聲的擂主,心中悄悄燃起了一團火,這團火不灼燙,卻很溫暖,替他照亮了黑暗世界的小角落。
秋蟲在樹上低低地沉吟,泛黃的棠樹葉片隨風(fēng)跌落,猶如垂死的蝴蝶,在門前鋪就一層生命的終點。
“蘭特家同意這個交易。”
最后的最后,這個終點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