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賓樓的小廝方要推趙子平,陡覺手腕一緊,便聽一聲嗔怒:“好奴才,竟敢動手傷人!”
趙子平不用看都知道,定是尹子陌的白玉金絲鞭又耐不住寂寞了。
這小斯倒也有些把式,見尹子陌一言不合竟要動手,也是不甘示弱,牟足了氣力便想將尹子陌拉下車來。
尹子陌抿嘴一笑:“給我起開!”
就見她使鞭的右手往邊上一甩,眼下小斯‘哎吆’一聲,被甩出老遠,趴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
尹子陌這一招使的倒是干凈利落,沒得一絲拖泥帶水。待流蘇仙子想要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得嘆息道:“子陌這孩子,性子太過沖動,日后怕要吃虧。”
前來護駕的眾豪杰也只當看戲了,這等角色自是不需他們動手的,倒也樂的清閑!
尹子陌頗有得色,咯咯笑道:“看你以后再敢動手動腳了!”
轉頭又對趙子平說道:“哼,都是你找的這些麻煩,你若再不老實些,看我怎的收拾你!”
說罷打懷中掏出了個繡花荷包,打荷包中掏出幾片金葉子,黃燦燦的,隨意的拋到了子平手中。
“既然這萬賓樓不待見咱們,那咱們便住別家客棧,何須去看旁人臉色?!?p> 眾人都是將眼睛瞪的溜圓,眼下分明就是財神奶奶到了。
趙子平接過金葉子,忙打個哈哈道:“好嘞,全聽大小姐的吩咐!”
立馬便有一個精瘦的漢子鉆了出來說道:“自是去咱們福祥居了,咱們可不像萬賓樓一般,狗眼看人低,大小姐若是到了咱們福祥居,定是比到了家還要舒暢?!?p> 又有幾個小廝擠出,想要將這財神請回自己店中。
“好,那咱們便去那福祥居見識見識,怎個比到了家還要舒暢,只是咱們?nèi)丝刹簧?,就是不知小二哥那福祥居能不能住下咱這許多人?!壁w子平說罷,指了指不遠處流蘇仙子與一眾江湖豪杰。
那福祥居的小廝一愣,這才知道原來這許多人是一道的,當下便犯了難,心想:“住個七八人是不成問題,但這許多人,往哪里?。烤褪怯薪鹑~子也是不成?!?p> 當下有些犯難,“這個,那個”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趙子平說道:“怎的了?難道說你們福祥居,連咱們這些朋友都住不下?
那咱們還去你那福祥居作甚?”
福祥居的小斯眼珠亂轉,心想:“哎吆,可不能叫這到最的鴨子飛了才是?!?p> 趕忙的過來牽住馬車,說道:“哪里,哪里,公子有所不知,現(xiàn)今咱們鳳翔大大小小的客棧早就住的滿了,余下的皆是各家客棧的上上房,不管哪家都住不下這許多人。”
其中有一人,也是成名的前輩,‘流蘇仙子’與這人有些交情。趙子平卻不識得,這人眉橫一字,臉闊鼻方。
使的兵器頗為有趣,是柄金瓜霹靂錘。
尹子陌倒是與趙子平說過,此人無門無派,是個獨行俠,行事頗有俠者之風,多做鋤強扶弱,劫富濟貧之事。
江湖送號鐵錘王,又叫王金瓜。
只聽王金瓜說道:“咱們又不是來享福享樂,住的什么上房。
既是如此那咱們便在后院中扎些棚帳,朋友們把酒言歡,也自痛快?!?p> 王金瓜這般一說,眾人都是轟然應諾,‘流蘇仙子’暗自點頭。
當下探出身來,沖王金瓜點頭示意道:“那便委屈了眾位朋友,待回到長生殿,定當好生答謝眾位恩情?!?p> 福祥居的小斯,趕忙著人去福祥居尋些幫手。
一炷香的功夫便來了四五人,有幾人領著王金瓜等人將牲畜安下,原來這馬和馬車都是放在近郊,是進不去城的。
崔三自從見了尹子陌出手傷人,心里也是有些后怕,雖說是萬賓樓那小斯不對在先,但出手傷人總是不好。
他嘴上不說,但卻是執(zhí)意不肯與趙子平等人同行。
崔三想的明白:“自己與豆兒與尹子陌一行,本就不是一路人,富貴人家的小姐公子總也喜怒無常!”
所以不管小豆兒怎的哭鬧,還是強拉著要走。
趙子平怎的勸說也是沒用,臨走之時,為小豆兒要回了竹笙,尹子陌卻也是好大不樂意。
她想的是:“竹笙雖不值幾個銀子,但卻是與趙子平第一次合奏云水謠用的,頗有意義,就想留個紀念。”
最后趙子平也不再強留崔三,卻是偷偷塞給小豆兒兩片金葉子,示意她不要叫旁人知道了,等回家再交給她爹爹!
福祥居的小二哥頭前引路,眾人進了鳳翔,便是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要去福祥居,方巧要路過華燈街,華燈街便是三月三對‘楹聯(lián)’的地方。
流蘇仙子覺得嘈雜,不想多做停留,便由另外一個小廝先打頭領著到了客棧。
尹子陌與趙子平一行人卻是走走看看,覺得什么都是新鮮,尤其是若瑤一眾長生殿弟子,她們可不曾見過這般景象,可見師父不歡喜,卻不敢多停留。
尹子陌拉著若瑤非要到街邊的一家首飾坊去,女孩家就是喜好這些物件。
趙子平也覺得此處的花燈頗為有趣,排放齊整,有些不一般的花燈前還有家丁把守。
再往前走,趙子平一瞥,卻是見到一盞四象八卦燈,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扎的。
這四象八卦燈扎的頗為新穎,趙子平瞧著,卻覺得好生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
心想:“天下八卦那都是如出一轍,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興許是自己在玄清觀待的時日長了,見著了八卦便覺得熟悉!”
福祥居的小斯見趙子平看著八卦燈愣愣出神,心中一驚,心想:“哎吆,可不能叫到手的財神爺走脫了?!?p> 原來這四象八卦燈后便是鳳翔最大的客棧萬賓樓。
若是叫趙子平再移步上前,豈不是再叫萬賓樓將這公子爺半道截胡?
福祥居小斯趕忙攔在了當前說道:“公子爺,到了明日,花燈一開,各家公子便爭相前來對聯(lián),十里八鄉(xiāng)有名氣的小姐都是掛了燈的,您瞧見沒有?
再往前走那幾個金絲蓮花燈便是當?shù)赜忻母患澕业男〗銙斐觥?p> 這些花燈那可都是有人看管著,桃花會的規(guī)矩,那是兩廂情愿便可,父母做不得主。
公子要是有心,那明個晚上便來打個秋風,說不得便能春宵一度。”
言罷,福祥居的小哥,捂著嘴咯咯咯的賤笑一陣。
聽福祥居的小二哥這般說,趙子平也打這八卦燈上回過神來,跟著打了個哈哈道:“好好,那便借了小二哥的吉言!”
其實趙子平倒不是寄掛春宵一度,只是覺得這種做法倒是有趣,在旁的地方卻不曾見過。
尤其是眼下的八卦燈,一股子熟悉的氣息,莫名的勾起自己的興致。
尹子陌哈哈笑道:“妹子,你看這發(fā)簪戴在了姐姐頭上可還好看?這銀鐲子倒也別致呢!”
若瑤頭上已經(jīng)別了兩只翡翠玉釵,都是尹子陌送與她的。
此時她見尹子陌正拿著一只纏了金絲的白玉釵,著實好看。
“子陌姐,咱們趕緊去吧,若不然便追丟了師父他們,那該如何是好。”
“瞧你這點出息,你鼻子下面生的那是什么?只管著吃飯不成?若是追丟了,那咱們還不會去問?
休要去管他們,姐姐身上帶著許多銀子,好不容易出來一回,總是要玩?zhèn)€痛快!”
尹子陌確實帶了不少金銀,但她卻是忘了財不外露。
華燈街即是人山人海,那怎能少得了‘吃恰子’,方才在鳳翔牌坊下尹子陌便已經(jīng)叫人盯了上。
這些‘吃恰子’的市偷卻也是不能小視,他們拉幫結伙,相中了哪頭肥羊那便準備下手,若是羊多,那便來偷,若是羊少說不得便要動手打劫了。
自從學會了云水謠,塵清的興致著實高了不少,話也多了。
明日便是三月三,張寶一早便央求著塵清扎上一展彩燈,說是搏個好的兆頭。
塵清思來想去,自己卻是不曾扎過花燈。
在玄清觀時,平日里頂多也就彈琴吹曲,連繡花都不曾繡過,畫畫更是不通。
但張寶一再央求,塵清便想:“如此也好,過了三月三我便要回了玄清觀,說不得以后與張婆婆和張大哥便是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今日即有這習俗,那我何不也搭手扎個彩燈,保佑他們?nèi)蘸笃狡桨舶?,大富大貴才是?!?p> 可是扎個什么樣的彩燈才好?旁人的彩燈那都是蓮菊祥獸,可塵清偏偏的扎了一個四象八卦燈。
張寶便問塵清:“情姑娘,不知你扎的這八卦燈是做何講?
在下對道家知之甚少?!?p> 塵清自是不能說自己便是崆峒山玄清觀的傳人。
只得撒個謊道:“張大哥有所不知,我不善繪畫手工,今個這四象八卦燈,扎起來簡單的多,且又有祥瑞之意,自是保張大哥與張婆婆日后平平安安?!?p> 張寶聽了高興,便差人將這八卦燈抬到了華燈街去,找個顯眼的地方安頓。
張寶塵清等人用了飯,張寶便說:“情姑娘,不若今晚咱們便到華燈街去瞧瞧可好?
今個人還不算太多,咱們先去瞧瞧花燈,你那四象八卦燈我已經(jīng)差人放好了,咱們一塊去瞧上一瞧。
街上熱鬧的緊,若是到了明日怕是人多,你便不想出門了!”
塵清聽得張寶將自己扎的四象八卦燈放到了華燈街,心里也起了心思去瞧一瞧。
看看是旁人扎的燈好,還是自己扎的燈巧。
“也好,許多日子都不曾出門,那張婆婆便與我等一同吧。
既是這般熱鬧,怎能留了您老一人在家?!?p> 張寶實是想與塵清單獨前往,可見塵清這般說了,他又一向孝順,便道:“如此甚好,那母親便隨我等一道,咱們今夜便來個夜品華燈,豈不快哉!”
出了府門,與張氏與張寶問好的人絡繹不絕。
塵清發(fā)現(xiàn)眾人都是稱呼張寶為‘乘龍兄’或是‘張魁首’,這她倒是不知。
公子哥們見了張寶都是喚上一聲‘乘龍兄’,眾小姐見了張寶那都是喚上一句‘魁首’臉便能羞的通紅。
但見了張乘龍一側的塵清卻都好像要用眼神將塵清剮死一般。
三人來到了華燈街頭,塵清見著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著實開了眼界。
自己的八卦燈與這些花燈比將起來卻是不算什么。
來到街頭的一盞鯉躍龍門的花燈前,恰巧也有幾人在賞燈,眾人見是張乘龍到了,趕忙的都拱手施禮。
張乘龍也是一一還禮道:“諸位,這般早便來了,今年這花燈卻是比往年的要好些。
這鯉躍龍門應是淑魚姑娘的佳作吧!”
說罷看了看這伙人中的一個小姐,這小姐生的嬌小玲瓏,穿了一身桃色輕紗,倒也楚楚動人。
淑魚雙頰微紅道:“魁首過獎了,我只是隨便的扎了這花燈,卻還能入魁首之眼。
只是這鯉躍龍門也不知何時才能當真的躍了龍門。”
這話說的幽怨,在場的眾人多半都能聽的明白。
原來這叫淑魚的女子也是數(shù)的著的才女,卻唯獨對張乘龍念念不忘,故年年都扎了這鯉躍龍門的花燈。
張寶的名號是乘龍,淑魚既是扎這鯉躍龍門的彩燈,那也是頗有深意。
張乘龍自也明白其中含義,但他卻是總覺得淑魚少了些許什么,興許是紅塵氣太濃。
直到張寶見著了塵清,他才想明白,淑魚少的就是塵清身上那股子脫塵的仙氣。
張乘龍干咳兩聲道:“哦,忘了與諸位介紹?!?p> 說著向塵清示意:“這位乃是趙情,趙姑娘,趙姑娘可是笙簫雙絕,有機會大家伙該多親近親近呢?!?p> 其實眾人早便看到了一旁與張氏挎在一起的塵清。
像這般氣質(zhì),到了哪里都是焦點。
只是塵清是張乘龍帶來的人,總不好冒冒失失上去搭訕。
眾人見塵清與張氏頗為親熱,便各自琢磨:“原來這幾日都不見張乘龍出門,原是金屋藏嬌了。
家中有這等仙子,何須再出來找樂子?”
塵清卻不大喜歡眾人寒暄的常場面。
總覺得太過虛假,少了些許真實,多了太多的逢場作戲。
與淑魚交好的幾家小姐,卻沒有這些公子哥這般殷勤,當下便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們說怎的也見不到張魁首的面了,原來有這般美貌的姑娘陪伴,那自是忘了我們。
淑魚姐,你還扎的哪門子的鯉躍龍門,我看還是扎個狼心狗肺的好,說不得賞完了花燈,咱們還好拿來下酒?!?p> 這幾句話指桑罵槐,淑魚趕忙的拉住了這女子,斥道:“休要胡言亂語!”
說罷看了看張乘龍與塵清說道:“趙姐姐休要與她計較,我這妹子一向是口無遮攔。
姐姐既是魁首的朋友,那咱們自該好好招待才是。
不若便由小妹做東,咱們這便去萬賓樓小坐!”
說完便拉住了塵清的手,貌似親熱道:“趙姐姐你可不知,咱們鳳翔最好的去處,莫過于萬賓樓,坐在樓上,華燈街的花燈咱們便能看個全!”
塵清對淑魚也生好感,她怎能看不出,眾人是將自己當成了張寶的相好。
而淑魚定是心儀于張寶的,若不然怎會年年都扎了鯉躍龍門的花燈?
而方才那女子,也是為淑魚出頭,塵清倒是不以為忤,反倒覺得這女子才是真性情,能為自己姐妹出頭,反而有些可愛。
說罷也不待張寶答允,淑魚便領著塵清的手上前去了。
眾人跟在了后面都是哈哈一笑說道:“看看,看看,人家倒成了好姐妹。
乘龍兄,咱們卻是有些日子不見,朋友們都想的緊呢。
咱們也沾沾趙姑娘的光,便一同到萬賓樓吃一杯酒可好?”
尹子陌沒有逛夠,可若瑤卻是總怕師父責難,便一直拉著尹子陌要走。
尹子陌氣鼓鼓的說道:“你這小妮子,怎的這般膽小?日后若有相好的情哥哥來尋你,看你怎么辦?”
說罷抿著嘴咯咯直笑,若瑤羞得滿臉通紅說道:“子陌姐,你…你…你又來欺負我,看我不回去與子平哥告你一狀,自有子平哥哥為我做主?!?p> 尹子陌雙頰微紅道:“你這小妮子,你與那笨驢說了又能怎樣,難不成我還怕他不是?”
兩人這般打打鬧鬧的向前趕,尹子陌卻是陡然間愣了住。
站在當下一動也不動了,若瑤連喊了幾聲,尹子陌都不曾反應。
若瑤順了尹子陌目光向前看去,只見一眾公子小姐結伴而行,也不知尹子陌是看到了誰。
她接連搖了尹子陌幾下,尹子陌方才回過神來。
說是回過神來,眸子里卻盡是驚慌之色,好像丟了三魂兩魄,身子都有些微微發(fā)顫。
若瑤趕忙的摸了摸尹子陌額頭說道:“子陌姐,你怎的了?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