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倒叫子陌好大不快,兩步拉住牧童便道:“這般的沒有禮數(shù),我問你話,你可曾聽見?”
上手便揪這牧童的朝天小辮,倒也不是真扯,只是嚇一嚇這小童。
誰知子陌方伸出右手,那牧童兀自回過頭來,張開嘴指了一指自己的嘴,子陌順著牧童的手指一看,啊的一聲輕呼。
原來這牧童是個啞巴,但卻不是生來就是啞巴,只見牧童的舌頭已被割了去一半。
嗚嗚哇哇的竟是不能說話,子陌本要揪他小辮的右手自停在了空中不能落下。
牧童也就六七歲模樣,見到此景使得這云陽宗出了名的刁蠻圣女心里竟是打翻了調(diào)味瓶一般,五味陳雜。
她也曾殺過人,打殘過許多不長眼的烏混,但今日不知怎的見到一個牧童這般模樣,心里竟也是說不出的難過,她想不明白,什么原因才讓這六七歲的孩子受了這樣的罪。
尹子陌停在空中的手輕輕放下,摸了摸這牧童的腦袋,聲音和藹了許多,再次問道:“小弟煩擾你幫我們指一下最近的鎮(zhèn)子該怎么走才對。”
這時那牧童也沖著她笑了一笑,但卻是搖了搖頭,沖他們擺了擺手,好像在說不要再向前走了,換一條路吧。
子陌看到牧童這般模樣,心里越發(fā)難受,她好像也明白這牧童是在告訴自己前面的路不能再走了,有什么危險一樣。
想到此處尹子陌已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樣,是一定要搞清楚這孩子是如何變成這般的,不然她過不了心里這道坎。
她也不再多問,便由得牧童走了,她回到河邊姑姑身旁,向姑姑說了方才的事情。
青竹也是好一陣不快,兩人打定主意定要查明此中因由,還這孩子一個公道。
行走江湖,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還有一句便是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打抱不平,除奸揚善方為俠義。
兩人打定了主意便一直遠遠的跟在牧童身后,不曾讓他發(fā)現(xiàn)。
日近黃昏牧童牽著牛便來到了一處草房前,打里面迎出了一個莊稼漢,牧童沖著這漢子指指點點的好一陣子,好像在說些什么,但遠遠的兩人卻看不懂。
又過了有一柱香的功夫,這漢子把牛拴到了牛棚,添了些水料,這時打屋里又出來了一婦人。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婦,打扮不能說樸素,只能說有些寒酸。
婦人出得門來便對漢子說:“他爹,今日米便沒了,再不想些法子怕是要揭不開鍋了?!?p> 這漢子看了看婦人,但卻沒有說什么,只是胡亂的指點了一番。
原來這漢子也是個啞巴,子陌已經(jīng)沉不住氣了,打草垛后跳了出來。
青竹待去拉她,卻一把沒有拉住,也只得跟著她一同打草垛后出來了,這漢子一看打自家草垛后跳出來兩個陌生的男子,也是嚇了一跳,嗚嗚啦啦的說個不停。
這時那孩子的母親像是怕極了,一直躲在了漢子的身后。
牧童兒聽的爹爹的叫喊聲打屋里跑了出來,一看是晌午在河邊碰上的兩位,便跑到父親跟前嗚嗚啦啦的比劃了一通。
孩子的父親一看好像明白了過來,原來方才這孩子回來時向父親比攉的便是在河邊碰到了她們兩人。
這時那婦人才打漢子的身后出來,婦人靦腆的很,好像對方才的行為頗不好意思。
喏喏的說道:“兩位見笑了,我們方才以為是沈官人家里來收租了,才會這般害怕,不知道兩位來此所為何事?”
眼見婦人這般恭謹,竟讓青竹和子陌頗難為情。
“這位大嫂,我二人原是過路的路人,遇到童兒,就是特地來問個明白,是何人如此歹毒對個孩子下此毒手?”
那婦人方才明白原來是過路的路人,看了看青竹與子陌竟自搖了搖頭,倒是不愿意說與她們聽。
青竹與子陌現(xiàn)今是一身男裝打扮,頗有英氣,尤其是子陌,即是穿上了男裝,竟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但她們畢竟是女兒身,身子單薄的緊,這大嫂見兩人模樣自是不愿多言。
就算眼下這二人真有心為自家討個說,也是徒勞,沈官人家勢大,不說這兩人能不能幫到自己,就算能幫的一時,只怕待這兩人走后,他們家也變要遭了秧的。
眾人說話間,便打的東邊來了一撥人,為首的一人飛揚跋扈,兩撇狗油胡都要翹上了天。
做一身的青布長袍,便是一師爺打扮,后面跟著七八個家丁,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近前。
還未等的來人說話那大嫂竟然兀的跪了下去,瑟瑟發(fā)抖。
青竹和子陌看到這般情景甚是詫異,但不明其中緣由又不好發(fā)問。
“孫三家,這月的稅糧湊齊了沒得?每月都是你家最晚,非要老爺我親自跑一趟,實在混賬至極?!?p> 長袍先生趾高氣揚的說道。這會那啞巴漢子打屋里跑了出來,甚是驚慌,那孩童便牽著他爹的后衣襟藏在他爹的身后,這一家人似是怕極了這長衫先生。
“大老爺,我家實在已是揭不開鍋,早已無糧可交,您老大人大量,發(fā)發(fā)慈悲,寬限幾日吧!”
那婦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說話都已經(jīng)結(jié)巴了,顯示已經(jīng)怕極了。
“什么,你這刁婦,看你還是不長記性了…”說著竟然一腳踹到了那婦人的臉上,婦人受了一腳,但竟接著跪起,此時滿嘴是血,又要爬到這長衫師爺跟前。
子陌看的,蹭蹭蹭的火冒了三丈,還不待這大嫂爬到長衫漢子跟前,子陌已經(jīng)先得一步來到這長衫先生面前,飛起一腳便將先生踹出了四五丈遠。
師爺身后那些個家丁還沒反應(yīng)是怎么一回事,便飛起的師爺撞的東倒西歪。
那長衫師爺?shù)癸w出去后竟沒了動靜,躺在那里直如是死狗一般。
七八個家丁見得來人如此威風,都爬將起來,抬起死過去的長杉先生轉(zhuǎn)身便跑,竟頭也不回。
子陌自認幫這一家出了這口惡氣,這一家人不得感激涕零了。
誰料那婦人卻癱坐到了地,孫三也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搖頭嘆氣的。只有那牧童兒高興的手舞足蹈的。
子陌暗自納悶,我即幫著一家出了一口惡氣,他們怎的這般模樣?
這日徐達三人黃昏時分便見到一處村落,做沈家莊。
徐達打算在此過夜,張塵封的身體不能一直這般趕路,也好讓馬下了車架,歇歇腳力。
進了沈家莊,莊子并不大,但見此地人煙甚少,連個投宿的客棧都沒的。
路上行人也是匆匆的來,匆匆的去。
找了好幾戶人家竟都不肯讓他們借宿,有的多說幾句便讓他們趕緊趕路,不要在這里耽擱。
徐達甚是奇怪,見沒人肯借宿便趕車繼續(xù)前行,走了不一會卻見到了一處大宅子,上書沈府,想必此處便是這莊子的地保財主了,這莊子也定是由得這沈府而得名。
“鶯鶯咱們瞧瞧能不能在這沈官人家里借宿一夜,明日早上再趕路。”
說著徐大先生便上前叩門,沒幾聲便有個門房開門,門方長的倒也壯實,但就是賊眉鼠目的。
見是一外來漢子叩門便昂首道:“你這漢子來此作甚,胡亂的敲門,吵到我家老爺,不打斷你的腿?!?p> 好生的張揚跋扈,徐大先生也自明白,宰相門前七品官么,這沈家在這莊子里定是第一大戶,門房這般說話卻也沒得什么。
便抱拳道:”煩秉通融一聲,我們是過路的,車上有病人要去醫(yī)病,想在貴莊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走,多有叨擾。”
那門房還未說話,便打院里出來個管家,誰想這人也是賊眉鼠目的。
徐大先生心想,感情這是進了老鼠窩了,這般多的老鼠精,有了這個念頭也是暗覺好笑,但面上卻是不能表現(xiàn)的出來。
“哪里來的漢子在這里聒噪,趕緊攆走了,還帶著病人,要死在了莊子上豈不是晦氣的緊?!?p> 管家說這話,徐大先生也有些不高興了,這莊子上的人怎的都如此的跋扈。
還不待搭話,鶯鶯先打開車上的門簾說道:”爹,咱們還是走吧,不行咱們便連夜趕路省的受人白眼?!?p> 那管家一看車里竟有個小女子,生的俊俏,天仙一般的人兒。
眼珠子一轉(zhuǎn),心里便想要將這小女子留在府上,老爺必是歡喜的緊,過得兩日再將她這爹爹一殺,豈不成就了老爺?shù)囊粯睹朗隆?p> 想著竟嘿嘿的一笑,變臉一般的彎腰迎出了府門:“二柱怎的這般沒有眼力勁,人家車上竟然有病人,四海一家皆兄弟,便由得這朋友在府上休整一宿又能怎地?時日里老爺?shù)拇椭蓝冀袪柕任沽斯妨耍俊?p> 徐大先生久不出谷,雖然格外小心了,但又怎能知道這師爺竟是生了邪念,便抱拳道謝。
管家忙將徐達讓進府內(nèi),還招呼了二柱去扶上張塵封。
鶯鶯一下的車,管家眼珠子又是一亮。實在沒想到眼下的小女子不光面皮俊的緊,就連身段也俏的緊。
他在沈府十多年了,自負什么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但今日鶯鶯這般的還是第一回。
心想,要是獻給了老爺那還不是重重的賞銀,想到此處臉上笑的更加的歡了,再看徐達就像看親爹一般。
進到府內(nèi),徐大先生一看此間竟是別有洞天,府內(nèi)小橋流水,假山碧樹,好不氣派。
沒想到這般窮鄉(xiāng)僻壤竟有如此庭園,管家將徐大先生等人讓到了東廂房,自安排了兩間房讓他們住下。
還叫徐大先生好生感激了一番,過得一炷香時間,這管家便來叫了徐大先生和鶯鶯去用膳。
說老爺最是好客聽得有外鄉(xiāng)客人來了,要親自擺酒招待一番。
徐大先生再三推說但奈何管家太過熱情,在人家府上借宿總是這般推三阻四的也是不好的,便交由鶯鶯留下侍候塵封便要自行去赴宴。
管家一看這丫頭不去,豈不是壞了我的好事,但轉(zhuǎn)念一想此事也是來日方長,在酒席上將這漢子毒死,這小女子不還是老爺囊中之物。
說著便前面帶路將徐大先生引至廳堂。此時酒菜也已擺上了桌席,甚是豐盛。
一員外大老爺坐在當中,此人竟也是賊眉鼠目一般,但卻胖的緊,一人便坐了兩人之位。
員外老爺穿著花綠的錦衣,左手戴著一枚大玉扳指,甚是華貴,但這身材再配上這幅妝容也著實的讓人覺得好笑。
堂內(nèi)有幾位侍女在一旁伺候,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甚是恭謹。
徐大先生進了廳堂,那員外趕忙的費力起身相迎,甚是客氣。
徐大先生拱手還禮,入座后先是道謝。
胖員外搭話:“不知朋友是哪里人士,在下聽管家講,閣下要到洛陽求醫(yī),可不知是何人所犯何疾,我府上有若干醫(yī)師,也算有些名氣,可叫來瞧上一瞧,興許便能醫(yī)的好。
閣下不要見怪,老夫雖不是江湖中人,卻是最喜結(jié)交江湖朋友的,在我這里即大可放心的住下便是?!?p> 徐大先生一看,這府上的下人雖是張揚跋扈,但此間主人卻是知書達理,性子豪爽的緊。
方要敬這員外一杯,此時管家正瞅著徐大先生陰陰發(fā)笑,心想你這糊涂漢子,這杯酒下了肚。你便上得西天,兀自不知。
眼見酒杯便到了嘴前,卻見得一個家丁慌慌張的奔了進來,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有兩個賊人闖了進來,已然殺了好幾人了。
員外一聽兀自一慌,心中暗想:“難不成是他們尋了來?”
但仔細一琢磨也不對,平頂山離的此處有一千多里地,此間又離得云陽宗如此之近,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消息閉塞,平頂山的師門要來早便來了,緣何又等了這十多年?
想到了此處,胖員外也便安下了心來,只要不是平頂山的人到了自是無礙。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退下去,管家你自將來人打發(fā)了,休得驚動了此間客人“。
徐大先生放下了酒杯,但此時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倒也不好唐突了。
但見這管家方自出得廳堂,便已被人又打飛了進來,趴在地上直哎吆,已然爬不起來。
沈家莊,沈府廳堂門外果真闖進兩人,兩人頭戴斗笠,身著布衣,其中一人手持的是丈長金絲鞭,一人用的是一把魚龍短劍。
二人進了堂內(nèi)率先看到的便是徐大先生,徐大先生見這二人雖是男裝打扮,卻是女兒身。
當時便站起身來,立于一旁。
身形稍矮的一人,看了一眼徐大先生,便火沖三丈。
“好啊,原來你與你那寶貝閨女竟和這些個挨千刀的賊人是一伙的,今日就是殺了你們這般狗賊也難解我心頭之恨了!”來人正是尹青竹與子陌二人。
昨日青竹與子陌將那師爺打走,本是高興的緊,自覺為那一家三口出了這一口惡氣。
誰料那婦人竟癱坐在地,駭?shù)呐啦黄饋怼?p> 子陌見他們竟這般害怕,才想到其中緣由,氣是出了,但若我們走了,留下這一家三口,那干惡人再來滋事豈不是苦了他們,想到此處她也是自覺方才是魯莽了。
子陌遂與姑姑商議,如不若讓這一家三口去的窮桑城住下,便不再怕這些人再來滋事了,兩人一拍即合,子陌即將這法子說與這牧童一家人聽。
這牧童一家自是聽過云陽宗窮桑城的,但卻好像不愿離開此處,像有難言之隱。
這一家人本窮的身無分文,只能靠著此處的一畝三分地討口飯吃,牧童則為那沈官人家里放牛來沖抵人頭稅,就是去了云陽宗也是活不下去的。
子陌看透這一家人的顧慮,便說拿紙筆來,我們在云陽有做生意的親戚,我寫一封書信你們帶了去,便在我那親戚家里干些零活,也能度日的。
這一家三口聽后自是喜出望外,連忙跪下磕頭謝恩但還有一事需求恩人相助。
說著一家人又自磕頭,子陌同青竹趕忙相攙。
從婦人口中得知,原來此處叫沈家莊,之前的沈家地主待他們這些佃農(nóng)還是不錯,但十來年前突的來了一伙人,竟占了沈家的田地。
沈家之人去報官府也是無用,這伙人來頭甚大,自此便同官府蛇鼠一窩。
官府拿了好處怎還會在乎我們這些個賤農(nóng)的死活,任得那伙賊人欺壓我們,直將我們當做牛馬來用。
過的幾年這里的人越走多,過不下去的都去投奔了親友。
剩下的都是我們這些個無路可走,和莊子里那些個能拍馬溜須的買賣人。
“那大嫂,童兒和大哥的傷是?“子陌問道。
說到此處,那婦人竟哭了起來:”那伙人見莊子里的人越來越少,便常年看起了我們,怕我們都跑光了。
我這娃娃五歲那年便被他們喚去放牛,娃娃小怎的能放的了牛,結(jié)果牛跑的丟了。
他們..他們便將我這娃娃的舌頭給..給割了去了,我那般小的娃…我們對他不起啊。”
言至此時,那婦人已經(jīng)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