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圖澄到襄國投石勒部下，助石勒稱帝，建立趙國。石勒死后，石虎廢除其子石弘，自稱天王，對佛圖澄更加敬奉。后趙建武十四年卒，享年一百一十七歲。在趙國弘揚佛法，推行道化，所經(jīng)州郡，建立佛寺，有八百九十三所。死后在莒南現(xiàn)一尊天然臥佛。
——第四十四回題引
詩云：大隱于朝不避世，趙王宮內(nèi)藏高僧；棺中葬石瀟灑去，至今猶說佛圖澄！閑言道罷，書歸正本。且說永和四年秋，燕王慕容皝在西部邊境狩獵，見一只白兔，遂馳馬疾射，致馬倒人傷。慕容皝乘輦車回宮，召見慕容儁等托付后事道：“孤今日之災(zāi)，乃天意也，非人力可為者。初欲渡河狩獵之時，見一老者身著紅衣，騎白馬，舉手揮動道：‘此處乃神人所居之地，非圍獵之場，請大王自回?！乱詾樯揭按逭Z，因而未聽其勸，于是渡河，連日獵獲極多。后見其白兔逐射之，致有今日之事，莫非天神使其來召我乎？”慕容儁及諸臣聽畢，無不伏地而哭。慕容皝止之，復(fù)對子慕容儁說道：“某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故囑我兒，今中原未平，方資俊杰以經(jīng)世務(wù)，智勇兼濟，才堪重任，爾其委之。陽士秋志行高潔，忠士貞固，可托以大事，當(dāng)切記我言，善以待之！”囑罷絕氣身亡。慕容皝時年五十二歲，共在位十五年，謚號文明王。慕容儁稱帝后，追謚慕容皝為文明皇帝，廟號太祖，葬于龍平陵。據(jù)傳慕容皝稱王之時，龍山現(xiàn)白龍、黑龍各一，龍首相交，嬉戲飛翔，脫角而去。慕容皝親領(lǐng)群僚去觀，以太牢祭祀其地。并命在山上建起佛寺，喚作龍翔寺院。后返回宮內(nèi)，又把新宮命名為和龍宮。此乃傳說，聊博看官一笑耳。
永和五年正月，后趙天王石虎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寧，并將諸子爵位全都晉升為王。于是議立太子，將軍張豺奏道：“陛下若立太子，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前番太子生母出身皆賤，故至禍亂相循也?！笔⒓{其言，于是屬意齊王石世。因伐前趙時張豺獲前趙王劉曜幼女，殊色驚艷，獻于石虎，石虎寵而幸之，遂生石世，故謂其生母亦乃天子之女，出身貴胄。石虎欲立石世為皇太子，遂令公卿上疏請奏，惟大司農(nóng)曹莫不肯在奏疏上署名。石虎問其故，曹莫頓首答道：“天下重器，向來立長不宜立少。陛下欲立少子，非為臣本意，故不署名?！笔⒎Q其忠直，亦不怪罪，遂立石世為太子，其生母劉氏為皇后。
石虎雖大赦天下，惟故東宮侍衛(wèi)高力等萬余人令謫戍雍城，不在敕免之例。于是戍涼州東宮衛(wèi)梁犢遂反，攻拔下辨，掠奪民財，以至河西大亂。史說梁犢身長丈余，騎五花馬，執(zhí)巨斧喚作一丈柯，攻戰(zhàn)若神，所向無不崩潰，人不敢拒。因長驅(qū)東向，至長安之時已眾至十萬。石虎令樂平王石苞引五萬軍迎戰(zhàn)，被梁犢一戰(zhàn)而敗，由此兵進洛陽，殺入關(guān)中。趙帝復(fù)急派大司空李農(nóng)率步騎十萬來討，兩軍對圓，被梁犢持長斧沖突入陣，橫沖直撞，殺人如同割韭，斬將便似切蔥，人迎人死，馬當(dāng)馬亡，殺得李農(nóng)十損七八，大敗而逃。梁犢于是一路向東，先后攻取滎陽、陳留等郡，逼近鄴都。石虎驚懼，遂命燕王石斌為大都督，總督內(nèi)外諸軍事，統(tǒng)領(lǐng)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護軍將軍石閔等將，前來討伐。
單說姚弋仲聞石虎詔命，遂引本部羌兵八千余人，先至鄴城求見皇帝石虎。石虎因病不欲出見，使宦官引入宮內(nèi)賜以酒食，令宴罷不必辭帝，竟可引兵隨大軍出征。姚弋仲大怒道：“主上召我出征擊賊，即應(yīng)當(dāng)面授方略，我豈為此一餐酒食來耶！且主上既不見我，某焉知其今是死是活？是為哪個前去出征！”內(nèi)侍急入內(nèi)將此語告之，石虎無奈抱病而出，與姚弋仲相見，敘禮。姚弋仲仔細相看石虎臉色，說道：“陛下當(dāng)為兒死犯愁，何故得病？你兒初時不擇善人教之，使終至為逆；既已誅之，又何愁焉！且今陛下既已病重，又復(fù)立幼兒為嗣，豈不惑乎？公若不愈而死，天下必亂，幼兒亦不可保。陛下當(dāng)先憂此，何憂賊不能勝也！彼等窮固思歸，相聚為盜，朝中諸將何所能制？公且勿憂，看老羌為你一舉殲之！”
列位看官！那姚弋仲性情一向狷直，國中人因此無分貴賤，無不敬之。石虎雖被其面抑己非，亦愧然微笑而已，反以寶鎧駿馬賜之。姚弋仲于是奮然而起，說道：“你且看我老羌，堪能破賊否！”乃出殿披鎧跨馬，策馬南馳出宮，亦不面辭皇帝，揚長而去。數(shù)日之后，姚弋仲與石斌等率部至于滎陽，迎戰(zhàn)梁犢，兩軍相遇，各列軍陣。那梁犢因連戰(zhàn)連勝，自謂天下無敵，于兩陣對圓之時，先令擂鼓吹號，吶喊助威，自坐于馬上立于陣前，昂首睥睨敵軍。石斌亦令擂鼓，預(yù)備鼓響三通，再遣將出擊。姚弋仲卻不耐煩，說道：“遇此賊胚，殺了便是，又擂得甚么鼓，吹得甚么號？待我老羌先試試?yán)鲜浰偷倪@匹駿馬，究竟腳力如何！”于是不待一通鼓罷，早催動胯下神駒，如潑風(fēng)般便到梁犢近前，舉起手中鋼鞭，奮力砸下。梁犢前軍看得清楚，齊聲吶喊道：“將軍小心著！”梁犢心中納悶，問道：“小心甚……？”只出言半句，腦袋已被姚弋仲手中鋼鞭削去半邊，死尸落于馬下。石斌見姚弋仲得手，急揮軍與蒲洪、石閔等掩殺而進，梁犢軍大潰而敗。由此賊眾四散，梁州遂定。石斌回師，奏凱還朝，石虎驚問道：“怎生回來的恁快？”石斌便將陣前一通鼓未畢，姚弋仲便削去梁犢半邊腦袋之事說了。石虎大驚道：“當(dāng)初關(guān)公古城斬蔡陽之時，還需張飛助其三通戰(zhàn)鼓。此老羌一通鼓都不用，豈非神助！”遂命姚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封為西平郡公。命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刺史，并晉封為略陽郡公。
話說此次征伐梁犢獲勝，石虎雖封功臣，卻以為乃是佛祖護佑之力，于是愈加禮佛，大作法事以祈國祚。國師佛圖澄既在趙國推行教化，已建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后趙尚書張離、張良家富奉佛，又在諸州各起大塔，工費無算。佛圖澄斥其二張貪吝積聚，并對石虎說道：“陛下暴虐恣意，殺害非罪，雖復(fù)傾財事法，亦無解殃禍?！笔s不發(fā)怒，唯唯稱是，愈加恭敬。百姓因佛圖澄影響奉化，競造寺宇，相率出家，但其中品類雜濫，生出諸多事故。石虎也認(rèn)為沙門甚眾，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乃下詔書囑命中書簡議真?zhèn)?。時有著作郎王度奏道：“佛陀乃外國之神，非中華所應(yīng)供奉，請陛下除以年禁?！笔s不能聽。
期月之后，人報妖馬現(xiàn)于鄴城。見其鬃尾皆有火燒痕跡，進中陽門，出顯陽門，凝望東宮不進，悲鳴一聲，向東北跑去，轉(zhuǎn)眼不見。佛圖澄嘆道：“太子前來復(fù)仇，災(zāi)禍將至，無可消解，我當(dāng)遠行矣?！庇谑乔驳茏酉蚴⑥o別道：“貧僧今百余歲矣，身軀將至化解。因久受陛下恩澤，特來相告。”石虎聞而大驚，手中玉如意落地粉碎，忙令備輦至寺中問候。佛圖澄見天子親至，只微微笑道：“臣未入宮請辭，陛下何必自至？出生入死，本天道常態(tài)。性命修短，亦自有定數(shù)，非人力所能為也。修道貴在事備，修德貴于不懈；若操行無缺，雖死猶生。若損德以茍延性命，非我所望也。今惟覺國家鼎力事佛，造廟修塔，本應(yīng)受到我佛佑護。但陛下施政暴烈，濫用淫刑，于圣典佛法皆相違背，終不得福佑。若陛下改行以恩惠百姓，則貧僧死而無憾矣?！闭f罷瞑目不語。石虎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伏地痛哭而回。
佛圖澄此時已知石氏當(dāng)滅，也不說破，乃命眾徒，為自己開掘墳塋于鄴城西郊紫陌山。這一日聞報墓穴既成，老和尚親去看了，連連點頭，因回至宮中精舍焚香靜坐，喚弟子法祚至前而囑道：“趙國其祚當(dāng)終，石氏當(dāng)滅。我應(yīng)趁其未亂，先行坐化；免得至其國滅之時，被世人說我佛法不靈，未能保其國祚綿長也。待我死之后，爾眾徒當(dāng)葬我棺于所建墓穴，待殮葬六十日后，再去報喪于陛下可也?！毖粤T坐化而卒。法祚率眾弟子舉哀發(fā)喪，殯葬于紫陌塋墓，六十日滿除去孝服，來報皇帝。石虎聞報心甚煩惱，飲食俱廢。適逢有沙門自雍州而來，聽聞趙國皇帝好佛，因而求見。石虎雖予勉強接見，然而心懷不悅，坐論片刻便不耐煩，于是對那沙門說道：“朕自佛圖澄法師升天寂滅，不勝悲愴，心緒不寧。卿且暫退，改日專設(shè)素宴，再來相請?！鄙抽T聞罷奮然而起，振衣說道：“陛下是何言耶！某自雍州而來，路上正遇圖澄法師西入函谷關(guān)而去，何故言其已死？”石虎大驚，急使人至西郊挖開墓穴，開其棺木，見里面果無死尸，惟有一塊大石。使者將實情回報，石虎心甚惡之，說道：“石者，乃是朕也。彼葬我于棺中而去，是我將死矣！”自此果然病重不起。
書中暗表，佛圖澄剛從西域到洛陽時，是晉永嘉四年，彼時已七十九歲。則至坐化之時，算來已有一百一十七歲矣。其初時本想建寺傳法，但正逢前趙劉矅占據(jù)洛陽，京城內(nèi)外紛擾，只得作罷，遂隱遁山野草澤之中，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因見石勒手下大將郭黑略禮敬佛法，故決心助其成就功業(yè)，平定江北。后又見石勒嗜殺無度，佛圖澄便欲以佛法感化石勒，方策棖到石氏軍營，投石勒郭黑略帳下，為其預(yù)決勝負。所設(shè)之謀及預(yù)言屢次應(yīng)驗之后，石勒不由驚異，問黑略何故，黑略以實情說之，石勒方聘佛圖澄為軍師，此后言聽計從。石勒初見佛圖澄之時，觀其從容自如，并無龍鐘之態(tài)，心下便生三分敬意，開口問何為佛法。佛圖澄不答，便取缽裝水，燒香念咒。水中很快便生出蓮花，光彩奪目。此招果然靈驗，石勒當(dāng)下信服，左右之人也驚呼不止。佛圖澄見此便趁機勸諫：“某聞為王者若以德治國，四靈自現(xiàn)；若為政殘暴多弊，慧星則出。世運隨之而變，自古而然?！笔拯c頭稱是，稍戒止殺，佛圖澄便因此一言而活人無數(shù)。佛圖澄亦常能治療頑癥，施舍饑饉，于是國人無不信之。建平四年四月，天氣清朗無風(fēng)，塔角一鈴獨鳴。佛圖澄告訴眾人道：“國內(nèi)將有大喪，不出今年?！碑?dāng)年七月果然石勒死，長子石弘繼位。石虎廢石弘自立，遷都鄴城，傾心師事佛圖澄，較石勒有過之無不及。下詔令佛圖澄穿綾綢乘雕輦，奉為國師。朝會時和尚升殿，常侍以下皆助抬座，太子及諸公都要兩邊攙扶。主事者要唱“大和尚升座”，眾人皆須起立，以顯其尊貴。又令司空李農(nóng)早晚親自問候，太子率諸公每五天朝拜一次。國人皆謂大和尚乃圣人轉(zhuǎn)世，凡佛圖澄所在之地，無人敢朝其方向流涕、吐唾或便溺。佛圖澄在中原建寺近九百座，而惟一以其命名寺廟者，乃太湖縣寺前鎮(zhèn)境內(nèi)佛圖山上佛圖寺也，佛圖山亦名大尖山。
西元三四九年，晉永和五年四月初九日，后趙皇帝石虎病篤疾甚，于是遺命彭城王石遵為大將軍，鎮(zhèn)守關(guān)右；燕王石斌為丞相，總領(lǐng)尚書職事；張豺為鎮(zhèn)衛(wèi)大將軍、領(lǐng)軍將軍、吏部尚書。三臣并受遺詔，輔佐朝政。劉皇后恐石斌不利太子，遂矯詔免其官職，使歸府第。石遵在幽州聞天子病危，還歸鄴城問疾，劉后又詐為詔敕，令于朝堂受封遣之，石遵遂不得親見石虎，望宮門涕泣而去。四月二十三日，石虎扶病坐于西閣，令傳燕王石斌進宮，左右皆是劉后心腹，便不奉命。石虎遂死，終年五十五歲。張豺奉劉后之命，派張雄假傳詔令，誣石斌以不孝之罪，收而殺之。劉氏又假傳詔令，任命張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總管尚書，如霍光輔政故事。侍中徐統(tǒng)聞變嘆道：“禍亂將臨，我不必參與也。”即服毒自殺身亡。張豺扶太子石世即位，遵劉氏為太后，臨朝稱制。石虎被安葬顯陵，上廟號為太祖，謚號武皇帝。史說石虎雖堪為將才，但心性偏狹險暴，昧于大道。奪位后又窮其侈欲，行殘苛之政，視群臣蒼生如草芥，殺人如麻，則天怒人怨，終使石勒統(tǒng)一大業(yè)不竟。又因教子無方，終致互相殘害，至身亡而后國滅，亦是萬幸矣。又負恩絕人之胤，死后己嗣未幾亦絕，宜哉。
卻說石遵字大祗，乃趙武帝石虎第九子也，生母便是鄭櫻桃。因在朝堂拜職歸于河西，聞父親已崩，石世繼位且殺石斌，于是朝夕痛哭，欲報此仇。適逢姚弋仲、蒲洪及石閔等討滅梁犢還軍，遇石遵于季城。四人相見，訴說劉后稱制、張豺當(dāng)權(quán)之事，石閔大怒說道：“殿下長而且賢，陛下在時便有傳嗣之意，至病中愍惑，為張豺所誤。今殿下若聲討張豺之罪，率我等部軍鼓行而伐之，國中誰不開門倒戈，以迎殿下者！”石遵喜而從之，于是對石閔道：“果若大事能成，孤必以汝為太弟，承我大嗣?！笔h慨然允諾，遂與姚弋仲等率眾還鄴，沿途稱暴張豺之罪。至于城下，方欲下令攻打之時，城中故舊羯士皆開門出降，來迎石遵。張豺亦不敢抵抗，隨眾惶怖出迎，石遵立命執(zhí)拿。遂擐甲耀兵進于城內(nèi)，升于前殿，重新為石虎發(fā)喪，哭號盡哀，命斬張豺于市，誅其三族。石閔等即逼勒太后劉氏，詔命石遵嗣位，降石世為譙王，廢劉后為太妃，其后將其母子皆暗殺之。石遵既登帝位，司空李農(nóng)前來歸附謝罪，石遵命其官復(fù)原位。于是尊母鄭氏為皇太后，立妃張氏為皇后，立燕王石斌子石衍為皇太子。又以義陽王石鑒為侍中、太傅；沛王石沖為太保，樂平王石苞為大司馬，汝陰王石琨為大將軍，武興公石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錄尚書事，輔佐朝政。
趙帝分封已畢，當(dāng)夜鄴都城中暴風(fēng)拔樹，震雷不已，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暉華等宮殿，皆為冰雹打破毀壞，災(zāi)及諸門觀閣，蕩然無余，金石皆塌。石遵見天象疊變而大懼，于是詔命諸郡，大赦天下。時沛王石沖鎮(zhèn)守薊州，聞石遵弒殺太后及太子石世自立，乃對其臣僚說道：“石世秉承先帝旨意繼位，卻為石遵廢殺，世間再無罪大過于此者！宜令內(nèi)外戒備，孤當(dāng)親自征討之！”于是留寧北將軍沭堅守幽州，親領(lǐng)五萬兵自薊城南下，并將討伐石遵檄文傳遞燕、趙之地。石沖每到一地，從者皆云集而來，抵達常山時眾達十萬有余。石沖駐扎苑鄉(xiāng)，見到石遵大赦詔書，于是忽又回心轉(zhuǎn)意，轉(zhuǎn)對部將說道：“石世、石遵皆我弟也，死者無法復(fù)生，何至再互相殘殺！吾其返歸。”部將陳暹諫道：“彭城王石遵殺君奪位，自立為帝，罪大惡極。雖殿下欲揮旗北返，然我等將繼續(xù)南進。待平定京師，擒彭城王，再恭迎殿下大駕可也?！笔瘺_聞此，復(fù)改變主意，于是繼續(xù)揮師前進。石遵聞之，急派王擢寄書勸說石沖回兵，石沖不聽。石遵見此無奈，于是詔命石閔引兵十萬，來討石沖。兩軍遇于薊州之西五十里平棘，列陣交鋒，石閔追及入陣，在元氏縣擒拿石沖于馬上，就地斬之。薊州軍大潰，降者三萬余眾。石閔令將薊州降卒皆坑殺，遂引軍得勝而回，入見石遵道：“今石沖已被某斬之，薊幽二州定矣。而蒲洪乃當(dāng)世人杰，今鎮(zhèn)關(guān)中，恐其造反，則秦雍之地，非復(fù)為國家所有，宜急圖之?！笔衤爮氖h之諫，于是下詔令罷蒲洪秦、雍二州都督之職。
蒲洪聞此大怒，乃領(lǐng)其家屬部曲數(shù)萬戶私歸枋頭，遣人具表入建康降晉，欲求內(nèi)附為藩。褚太后與眾臣議而許之，便令蒲洪及其氐族諸部散居枋頭，以為晉國北部屏藩。書中暗表，枋頭又名枋堰，古為冀、豫二州交界之地，乃是黃河北岸重鎮(zhèn)。在今河南?？h西南五十六里，舊址便位于前枋城村。關(guān)于其地名由來，《水經(jīng)·淇水注》有云：“淇水又南，歷枋堰。舊淇水東南流，經(jīng)黎陽縣界入河?！庇衷唬骸皾h建安九年，魏武王于水口下大坊木以成堰，遏淇水東入白溝，以通漕運。故時人號其處為枋頭?！绷形豢垂伲¤暑^本是晉、趙兩國門戶，只因趙主聽信石閔之言，自撤西藩，至令蒲洪一怒之下率部族數(shù)萬戶自關(guān)中徙此，卻又逼其轉(zhuǎn)奉晉室為主，則鄴都南門就此洞開。后趙之亡，亦于此發(fā)乎其端，無藥可救矣。
晉穆帝永和三年，后趙永貴侯張余上獻泰山廟金馬一匹，高二尺余，形制甚精，供奉于廟中神器庫。此年東晉王朝占領(lǐng)巴蜀，正式與西方拜占廷建交。早在西漢時期，古羅馬帝國同中國就有往來，稱中國為賽里斯，謂“絲國”之意。后隨絲綢之路開辟日趨繁盛，中國與羅馬貿(mào)易越發(fā)密切。至三國曹魏增辟新北道，由玉門關(guān)轉(zhuǎn)向西北，通過橫坑，經(jīng)五船以東轉(zhuǎn)西進入車師前部。后轉(zhuǎn)入天山北麓，穿越烏孫、康居、奄蔡，便可渡黑?；蛟礁呒铀魃矫}，與羅馬帝國相通，終達帝國新都拜占廷。拜占廷乃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執(zhí)政期間所建新都，常以拂菻自稱。拜占廷通過張重華引薦，與晉室達成絲綢貿(mào)易協(xié)議，使通往拜占廷絲綢之路暢通。東晉與拜占廷交往，不僅絲綢交易便利，且輸送交流文明，影響各自歷史進程焉。
閑言少敘，書接前文。且說自蒲洪舉秦、雍諸羌之眾以降晉室，后趙揚州刺史王浹亦舉淮南全境投降東晉。朝廷準(zhǔn)納其降，遂遣西中郎將陳逵進兵占據(jù)壽春。征北將軍褚裒請表北伐，朝廷許之，令其率軍討伐石遵，直指泗口，到達下邳。當(dāng)時桓溫亦聞石虎已死，趙國大亂，自率眾十萬出屯安陸，分遣諸將經(jīng)營北方。當(dāng)時朝議皆以為褚裒身份貴重，不宜孤軍深入，宜先遣偏師北進，褚裒上表進言道：“臣前已遣前鋒王頤之等引兵徑造彭城，后又遣督護糜嶷進據(jù)下邳，二軍皆進于淮北，今宜大軍速發(fā)，以成北進聲勢。”于是朝廷遂加褚裒為大征討、大都督，使率眾五萬，直趨彭城。中原士民聽聞王師北渡，以為當(dāng)年祖逖再生，乃群情振奮，每日前來降附者數(shù)以千計。消息傳至建康，朝野群臣大悅，皆以為中原指日可復(fù)，互為慶賀。惟蔡謨謂其家人及部將道：“胡人若滅，誠為國之大慶，然恐復(fù)貽朝廷之憂也?！辈繉柶浜喂剩讨儎t答道：“夫能順天乘時，濟蒼生于艱難者，乃上等英雄方能為也，其余則莫若度德量力。某觀今日之事，殆非時賢所能及之，必將經(jīng)營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見疏不能副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耶！”諸將大悟，皆以為然。
卻說魯郡之民時聞王師北渡，有五百余家起兵附晉，遣人求援于褚裒，褚裒遂使部將王龕率驍騎五千前往迎之。趙主石遵聞晉兵渡淮擾境，遂任司空李農(nóng)為南討大都督，領(lǐng)二萬騎兵前往抵抗。兵至代陂，遇王龕前鋒之軍，兩下對圓交鋒。晉兵大敗，王龕被殺，幾乎片甲不還。褚裒聞王龕覆沒，大軍于是不能前進，只得退守廣陵。陳逵聞?wù)f褚裒兵退，深恐獨力難支，亦盡焚壽春積聚財物，毀城遁還淮南。于是褚裒復(fù)引軍還鎮(zhèn)京口，自請解除征討都督之職。時河北大亂，趙國之民二十余萬口渡河欲來歸附王師，卻逢褚裒已引軍退還江南，遂威勢不振，皆不能自救，被李農(nóng)殺略殆盡。晉室本以為一派形勢大好，至此又化云煙。
后趙樂平王石苞當(dāng)時鎮(zhèn)守長安，見東晉伐趙，于是趁機謀劃率領(lǐng)關(guān)中兵眾攻打鄴城。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人竭力勸諫，石苞大怒，殺石光等一百多人。石苞生性貪婪但無謀略，雍州豪門之士皆知其將一事無成，于是遣使稟報東晉梁州刺史司馬勛，使其率眾前赴雍州。司馬勛遂從其請，率兵出于駱谷，攻破趙國長城守兵，筑長壁于懸鉤，隔長安二百余里，西向討伐石苞。又派治中劉煥攻打長安，殺京兆太守劉秀離，又攻克賀城。三輔豪杰之士聞晉師西來，大都殺掉郡守縣令官吏，以響應(yīng)司馬勛。此時司馬勛共有三十多座營壘，五萬兵眾，雍州大震。石苞于是放棄攻打鄴城圖謀，遣部將麻秋、姚國等統(tǒng)兵抵抗司馬勛。石遵聞之，即派車騎將軍王朗率領(lǐng)二萬精騎西進，以討伐司馬勛為名，實則討伐石苞。王朗引兵過東平，趁石苞不備，順勢馳入，劫持石苞送至鄴城。趙帝石遵念及親情，遂復(fù)赦之。司馬勛手下兵力不足，由于害怕王朗精銳騎兵，不敢繼續(xù)前進。十月，司馬勛放棄懸鉤，攻克宛城，殺死后趙南陽太守袁景后還于梁州。于是河洛大擾，關(guān)中不寧，后趙南境岌岌可危。
當(dāng)初趙主石遵在李城起兵之時，曾對石閔許以事成之后立其為嗣，后卻立石衍為皇太子，石閔頗感失望，引以為恨。石閔又自謂英勇善戰(zhàn)，功高蓋世，眼下既總攬內(nèi)外兵權(quán)，為安撫手下將士，遂奏請皆出任殿中員外將軍，封爵關(guān)外侯。石遵雖從之，但令題記諸將姓名，品評善惡，加以貶抑，于是諸將盡皆怨恨。中書令孟準(zhǔn)、左衛(wèi)將軍王鸞勸石遵應(yīng)漸奪石閔兵權(quán)，石閔越發(fā)心懷不滿，孟準(zhǔn)等人于是密奏石遵，建議將石閔谫殺。永和五年十一月，石遵召石鑒及樂平王石苞、汝陰王石琨、淮南王石昭入宮，面見鄭太后。石遵說道：“石閔不忠，跡象已顯，我欲殺之，母后及公等以為如何？”石鑒等人皆道：“應(yīng)當(dāng)如此！”鄭太后卻道：“當(dāng)初陛下于李城起兵之時，若無石閔，豈有今日？石閔國之所賴，更兼未聞過惡，雖居功自傲，宜有所寬縱，何殺之耶？若無故殺之，晉、燕則必來犯境也?！笔衤勓元q豫。石鑒見太后不允，于是借口更衣外出，遣宦官楊環(huán)迅速出宮，反將皇帝眾議之事告訴石閔。
石閔聞訊大怒道：“我以德立汝為君，今反欲以怨報我耶！”于是使人請司空李農(nóng)入府，謂之曰：“今主上無道，召義陽王等入宮，議欲誅殺我二人，義陽王乘間而出，遣人前來報我。故請公前來商議，欲廢此昏君，望公助我。”李農(nóng)沉吟道：“經(jīng)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后之言，豈可深信？明公暫且息怒，尚容某試問實情?！闭f畢便要告辭。石閔此時焉肯放他出府？遂使從人軟款拘留，不令出府第。于是李農(nóng)只得與石閔同謀，復(fù)將右衛(wèi)將軍王基召至密謀，派將軍蘇彥、周成率甲士三千人，擒皇帝石遵于南臺如意觀。于是舉兵入宮，士兵至?xí)r，石遵正與姬妾下棋，乃問周成道：“造反者誰？”周成撒謊答道：“義陽王欲為天子?！笔駭S棋子入匣，說道：“孤尚如此，石鑒又能支撐何久！”于是周成等在琨華殿弒石遵，并殺鄭太后、張皇后、太子石衍、孟準(zhǔn)、王鸞及上光祿張斐。石遵自登基至死，共在位一百八十三天。于是李農(nóng)與石閔率百官入殿，共推義陽王石鑒即位，石鑒遂以李農(nóng)為大司馬，錄尚書事，石閔為大將軍，總督中外諸軍事。趙國由此大亂，流民相率西歸，路經(jīng)枋頭，聞蒲洪引部曲居住于此，于是皆入城，共推蒲洪為王。蒲洪眾至十?dāng)?shù)萬，威名大振。蒲洪子蒲健正在鄴城，此時也投奔枋頭，歸于其父。由此趙帝石鑒不安，遂與百官商議，納司空李農(nóng)之諫，遣使拜蒲洪為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lǐng)秦州刺史，使其往歸鎮(zhèn)所。蒲洪大怒道：“彼乃羯胡，我乃氐胡；彼能為帝，我不能自為天子耶！”于是驅(qū)回趙使，便起造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