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銀山難敵肉山,位高名高不如喝高。
將這句話視為人生信條的蘇儀,此刻幸福到了極點。
往左看去,無數(shù)菜肴精妝細琢,魚葷齊聚、引人垂涎﹔轉(zhuǎn)頭向右,高盞闊杯美酒繽紛,香風(fēng)熏面,光是深吸一口氣,就仿佛要醉倒了。
「我難道是在做夢?」
蘇儀此生從未嘗過如此饕餮盛宴。
他欣喜之至,伸手就要大塊朵頤。
但忽然一道雞鳴聲響起。
蘇儀絕望地看到眼前所有酒菜迅速遠去,直至消失于視野的終點。
然后——
他醒了。
朝霞既上,晨光熹微。
蘇儀從鋪著茅草的矮床上挺身而起,發(fā)出一陣懊惱的咕噥聲。
清晨的屋內(nèi)視野暗沉,四周的家具擺設(shè)依稀可見,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房間。
「一個月了……」蘇儀恍惚間喃喃道。
他穿越到吳郡,已滿一月之久。
由于沒有繼承前身的記憶,在起初,蘇儀對陌生的環(huán)境不免感到茫然無措。
但經(jīng)過努力收集情報與沒日沒夜的忙碌后,他最終還是適應(yīng)了新的生活。
可憐的是穿越至今,他還沒吃過一頓飽飯。
倒不是囊中羞澀、也并非受到虐待。
導(dǎo)致他食不果腹的罪魁禍?zhǔn)?,是他的金手指?p> 蘇儀抬起右手,見到食指正散發(fā)出淡淡的熒光。
金手指,顧名思義,就是他這根被染成金色的右手食指。
它可不僅僅是好看而已。
金手指能吸收蘇儀從食物攝取的能量,并將其儲存起來,用于修改武功等級。
能量儲存足夠多后,它就會發(fā)光,這代表著可以啟用修改功能了。
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蘇儀至今還未習(xí)得任何武功。
因此他也沒嘗試過這個功能的真?zhèn)巍?p> 「咕咕咕……」蘇儀腹中饞蟲開始抗議。
修改功能暫且擱置一旁吧。
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金手指的吸收速度太快,導(dǎo)致他飯量大增。
尋常人的一頓飯,會被他幾分鐘之內(nèi)就消化掉。
因此他每天都饑腸轆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日有所思之下,如適才的酒池肉林之夢,他幾乎每晚都會夢見,十分撓人。
「得想辦法開小灶了,不然還沒習(xí)武就會被吸成人干?!?p> 長嘆一聲,蘇儀起床就衣,推門而出。
冷風(fēng)如刻,寒流似鐵。
天剛蒙蒙亮,十步以外不見霞光,在他家的土院子里,有一只公雞正昂首高鳴。
就是這家伙打攪了他的美夢。
蘇儀大跨步走了過來,一把捏住公雞的喉嚨,惡狠狠道:「再叫,再叫晚上把你燉了下酒!」
但畜生怎能懂人語?公雞只撲騰兩下,再無其他反應(yīng)。
蘇儀只能按下滿腔郁結(jié),將公雞扔進窩中,開始打水洗漱。
他四下掃了一眼自己居住的土院子,這是他在吳郡的家——唯一的安身之所。
院子是很普通的天井格局,四面都是房屋,白墻青瓦,圍著中間的四方空地。
北側(cè)大屋是學(xué)堂,東西兩側(cè)則是一家人的起居室,院門開在南邊。
院中栽有兩棵老樹,葉子稀稀拉拉,中央挖有一口井和燒水用的石篝火,角落里還養(yǎng)了一窩雞。
在巷弄縱橫的玉池里民區(qū)之中,他家的條件其實算是非常優(yōu)越的了。
只要出了院門,就能看到其他人家那整排漏風(fēng)的木屋,到了夜里總是嗚嗚作響。
將燒開的水倒入木盆中,看著沸水在冬日早晨的寒冷中掙扎著吐出蒸汽,蘇儀站在木盆前,探出頭,審視著自己在水面上印出的倒影——
平庸但很耐看的五官,尖細平滑的下巴,與刻意剪短的頭發(fā)。
「如果我是小說主角,肯定會被描寫成一個大帥哥吧,希望作者別不知好歹?!?p> 正洗漱著,這時,院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聲音由遠及近,不多時,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推門進入院內(nèi)。
她身材較矮,但捋起的袖口中可見肢體壯實,烏黑油亮的長發(fā)被束起來擱在肩頭,長相平凡,皮膚粗糙,一看就是自小干粗活長大的女性。
她看到蘇儀就笑道:「儀兒,起來啦?!?p> 「嗯?!固K儀點點頭。
她叫蘇芳,是蘇儀唯一的姐姐。
蘇家三代同堂,而且是書香門第。
祖父蘇從流當(dāng)過官,退隱之后在家中開了私塾,周圍幾個里的孩童大多都會來這里就學(xué)。
至于自家父母,蘇儀只聽說他們中舉之后去了京城求學(xué)。
第三代就是蘇芳蘇儀姐弟兩人了。
兩人很默契地沒有太多對話,蘇芳打了半桶水,看樣子也要燒水洗漱。
蘇儀把污水倒入排水溝,正想把木盆遞過去,這時,他注意到蘇芳的黑眼圈。
「你昨晚沒回家?」蘇儀一愣,他還以為對方是早上出門剛回。
「是啊,畫舫那邊出了點事?!?p> 說著,蘇芳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蘇儀想起所謂的畫舫就是古時候的游船,做的是正經(jīng)的酒樂生意。
蘇芳是畫舫后廚做工的傭婦,工作內(nèi)容是洗碗洗菜洗衣,以及照顧藝人女孩的生活起居。
她才無所長,只識了些字,輪不到她接待客人,所以賺的錢也不多。
也許是覺得說出來會輕松點,她最終還是嘆息一聲,解釋起來。
「昨晚有個官老爺來畫舫游樂,點了幾個女孩給他彈琴跳舞助酒興,結(jié)果……」她頓了頓,又說,「結(jié)果這個官老爺?shù)钠湃苏疑祥T來了。」
婆人,就是吳郡方言中的妻子。
「然后呢?」蘇儀問。
「這婆人脾氣好生火爆,也不聽解釋,當(dāng)頭就把官老爺打了一頓?!?p> 「為什么?」蘇儀一愣。
「好像說是看不過自己的丈夫花天酒地?!固K芳搖頭,「她學(xué)了一身武功,下手很重,差點沒把人打死?!?p> 聽到「武功」二字,蘇儀心緒一動。
但不等他追究,蘇芳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然后有幾個女孩就上去勸架,但也被她打傷了?!顾龔埩藦堊?,突然眼眶泛紅,「柳妹妹傷得最重,臉也被劃爛了,可能以后……」
說到此處,蘇芳自顧自嘆起氣來。
蘇儀頓時默然,柳氏是蘇芳照顧的幾個女孩之一,兩人關(guān)系情同姐妹。
前者和他也有過一面之緣,長得非常漂亮,在他見過的女性中絕對排得上前三。
因為老姐經(jīng)常在飯桌上提及柳氏的才華,蘇儀本來對她很有好感,沒想到她竟然一夜間遭受如此大難。
他知道,對藝人來說,毀了容,就等于毀了一生。
「她就一點不講理,下手這么狠?」蘇儀悻悻道,「她丈夫不是當(dāng)官的嗎?」
「有人學(xué)了武功仗著一身蠻力欺人,能講什么道理?」蘇芳咬著嘴唇,「別說是當(dāng)官的,他們連老天爺都——」
「咳咳!」
蘇芳正說著,突然被一道刻意的咳嗽聲打斷。
兩人都往身后看去,只見祖父蘇從流背著手從東屋走出,滿面嚴(yán)肅。
祖父明明已年過花甲,但精神與身體卻沒有絲毫萎靡,長得又高又壯,年輕時的孔武模樣清晰可見,若非他那一把花白的大胡子,蘇儀說不定會當(dāng)他是個中年人。
「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別嚼舌根,快去燒早飯?!固K從流板著臉對蘇芳沉聲道。
「哦?!购笳叩拖骂^,連忙擦了把臉,小跑著去了后廚。
蘇從流接著看向蘇儀,這才揚起一絲和藹的表情。
他語重心長道:「儀兒,你也快回屋讀書吧,很快就要開辦縣試了,現(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時候,不要誤了前程?!?p> 聽到這句話,蘇儀沉默了。
他想起縣試就是科舉的第一步,只要合格就能自稱童生了,再往上就可以考秀才。
因為生在書香門第,祖父對他的學(xué)業(yè)非常上心,前者待人嚴(yán)格,說一不二,又是家中頂梁柱,兩姐弟都不敢忤逆他。
有幾次蘇儀在飯桌上提出想要打工掙錢,但都被祖父拒絕,原因是會耽誤學(xué)業(yè)。
蘇儀好歹也受了祖父的供養(yǎng)之恩,也想回應(yīng)對方的期待。
所以在穿越之初,他雖說失去了相關(guān)記憶,但也努力補過功課,想要入仕為官。
但經(jīng)過一個月以來的調(diào)查,蘇儀算是初步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局勢。
簡單來講,就是皇權(quán)式微,武道為尊。
很多習(xí)武者內(nèi)心瞧不起普通人和讀書人。
就以蘇芳帶來的消息舉例,一個女性武者,肆無忌憚闖入營業(yè)場所,在大庭廣眾之下把當(dāng)官的說打就打了,還傷及無辜,簡直目無王法。
這種事在蘇儀前世都可以上報紙,惹來萬千非議,但在吳郡卻不值一提,因為這里每時每刻都有類似的事件上演。
這是個習(xí)武者橫行霸道,普通人茍延殘喘的世界。
就算蘇儀取得功名,又能如何?
恐怕還沒等到他經(jīng)歷官場險惡、沒倒在官場上,反而是莫名其妙被某個暴脾氣習(xí)武者打死,那真就貽笑大方了。
想法至此,蘇儀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阿公,我想學(xué)武?!?p> 聞言,蘇從流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很快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搖頭嘆息起來。
「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想學(xué)武的理由?!顾叩教K儀身邊,說道,「但一直以來,你只聽說習(xí)武者的光鮮和跋扈的一面,你有見過他們背后的付出與犧牲了嗎?」
「我……」
蘇儀剛開口,便被蘇從流打斷。
「其實,入仕為官已是晉升最輕松的渠道,你要不愿,我不強迫?!固K從流正色道,「你若覺得習(xí)武更好,我可以支持,但有條件?!?p> 「您說。」蘇儀知道有戲,連忙點頭。
「私塾寒假在即,趁這機會,我準(zhǔn)備出一趟遠門,」蘇從流背過身去,「在回來之前,你需看好這間院子,若能保證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我就許你學(xué)武。」

白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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