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已經(jīng)好久沒有去Allen的房子里了。Brad平時來，也不過在外面修修花草，喂喂魚和烏龜，廚房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今天難得這個房子又有了煙火氣，小婉坐在外面，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幾乎黑了。她拿著筆和畫本，卻沒有動手畫畫。只是靜靜地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進(jìn)來吃飯吧！把你那些心思收收！別忘了這是在哪里！”Brad看著小婉悵然若失的樣子，心里忽然有一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兩個人安靜地吃了會兒飯，Brad忽然問小婉，“David不行嗎？也是老師，人也很好。要是他，我估計Allen勉強(qiáng)能同意。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這個哥有多挑！”
“嗯？”小婉好半天才聽懂Brad的話。但就算聽懂了，也并沒有想真的把Brad的話題繼續(xù)下去。她忽然站了起來，從書包里拿出Nancy給的紙袋里裝的巧克力，遞給Brad，說道：“請你吃！”
Brad有些詫異，又拿過盒子看了看，問道：“請我吃這個？我什么時候吃過巧克力？誰給你的？”
小婉沒有看Brad，夾著眼前的菜，說道：“Nancy。她今天下午走了，去悉尼了?！?p> Brad點點頭，干脆拆了盒子，拿出了兩顆，撥了皮，遞給小婉一顆，又放了一顆在自己嘴里。
“這什么高級巧克力？這么苦？”Brad咬了一口，趕忙吐了出來，又仔細(xì)看了看盒子上的描述。
“黑巧！99%！濃度這么高！”Brad又一驚一乍地說道：“不說生活是盒巧克力，不知道下一顆是什么滋味嗎？這一整盒全是黑巧？”
小婉沒說話，把自己手上的那一顆塞到了嘴里，確實很苦，苦到?jīng)]有心情再去品嘗其中的醇香。她干脆把它全部咬碎了，吞進(jìn)了嘴里。
吃完了一顆，又要再拿一顆。Brad攔住她說道：“黑巧吃多了對睡眠有影響的！你本來就容易低血糖了！”
“再吃一顆！我還沒嘗出味道來！”小婉呵呵呵笑了笑，又剝了一顆，放進(jìn)了嘴里。
Brad皺著眉頭看著小婉，想想這要真是自己親妹子，自己早發(fā)火了。他想了想，趕忙站了起來，把剩余的巧克力放回盒子里，又放到自己書包里?；仡^對小婉說：“你不說請我吃的么？那你就別吃了，吃飯吧！我做了半天，你好歹給個面子！”
小婉點點頭，又努力把嘴里剩余的巧克力嚼完了，咽下去，灌了一大口水，準(zhǔn)備開始吃飯。Brad心中五味雜陳，最后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說道：“別人咽不下去的，你何苦還當(dāng)個寶貝？還認(rèn)真品嘗！我真是服了你了！”
小婉聽到這句話，皺著眉頭看了Brad一眼。Brad知道自己失言了，趕忙打岔說：“好好，我說錯話了。不說了，吃飯吃飯！正好跟那小子視個頻，讓他看看我沒糊弄你！”
“頭都不抬，你真吃得像個熊貓一樣的??？當(dāng)真還為昨天的事生氣，不和我說話了？”手機(jī)那頭的Allen問著小婉。
“沒生你的氣。我都不知道你說的生氣是什么?！毙⊥癖M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隨意，“是，是菜太好吃了！正好你不在，我一個人吃！你就看看吧！多吃點病號飯！”
“你之前那么辛辛苦苦地照顧那個小屁孩兒，有沒有存下錢？我?guī)湍阗I點基金！”Allen想了想說道。
“嗯？”自己好不容易存下的三千塊錢，她前些日子已經(jīng)打到了JK的賬戶里，作為第一筆還款。她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會有這么多自己無法繼續(xù)下去的話題，慶幸的是山長水遠(yuǎn)，Allen能從視頻里觀察到的畢竟有限。她只好塞了一大口飯到自己嘴里，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都被嘴里的東西擠得變了形，“我才不買基金呢！我要留著錢，吃好吃的！吃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等兩邊的視頻掛掉的時候，Allen總覺得哪里不對，小婉和在南京看他的時候比起來，好像少了一股活力。他看了看自己的床，只恨自己不能現(xiàn)在回到墨爾本，心里有些泄氣，把飯桌上的書直接扔到了地上。
“你現(xiàn)在挺能糊弄啊！比我行！”Brad掛了電話，看著面前的小婉說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就怕和他視頻露餡。沒想到還有吞飯這一招。你牛！”
等小婉從出租車上下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JK已經(jīng)在家門口等她了。他沒有坐在車?yán)铮钦驹诹送饷?。雖然白天很熱，但是到了這個時間點，溫度還是降了下來，深秋的涼意行走在整條路上。小婉看著向自己走來的JK，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或者坐在車?yán)锏任乙埠冒。 ?p> JK急切地拉過她的手，想放在自己的臉頰邊上，又怕自己的臉太冷，急忙又放了下來，說道：“我沒等很久。我看你房間沒有燈，怕你真的睡了?！?p> JK一說話，小婉的心又濕潤了，Nancy對著自己說的那些話又好像一下子變得縹緲了起來。她摸了摸JK的腦門說道：“今天頭還疼不疼？快上車吧！你本來嗓子就不舒服了！”
JK搖搖頭，又拉過小婉的手，問道：“如果你能告訴我，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就能好很多了。小婉，請你告訴我，好不好？不要想著一個人承受，你會吃不消的?！?p> 小婉握著JK的手，認(rèn)真地看著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仔細(xì)看過他一樣。“我們，等你身體恢復(fù)了，再聊，好不好？你現(xiàn)在還不舒服。”
“小婉，讓我知道，好不好？看你這樣難受，這比戒煙還讓我難受。你知道嗎？”JK著急地說道。
小婉又看看JK，低下頭想了想，只好舉起了另外一只手，指了指JK的胳膊內(nèi)側(cè)說道：“這里，是不是Nancy咬的？”
“嗯？”這個名字出現(xiàn)之前，JK整個人都擔(dān)心著小婉的心情和忍受著戒煙的反應(yīng)，感覺心里流淌著夏日燥熱的氣旋，氣旋在他的心里打出了多少個轉(zhuǎn)，連氣旋自己恐怕都不記得了。可惜當(dāng)它覺得自己馬上就可以順利地轉(zhuǎn)化成一場細(xì)雨的時候，Nancy這個名字出現(xiàn)了，仿佛一道有力的魔咒，一下子就把燥熱的氣旋給冰封了起來，又或者，冰封住的，是JK的臉和嘴巴。
“她和你說了什么？”過了約莫一分鐘，JK才問出來。小婉重重呼了口氣，把自己的手從JK的手心里抽了出來，習(xí)慣性地摸了摸右手的中指?！皼]有，她并沒有針對我說什么。只是請我好好幫她照顧James.” JK看著她，希望她說下去。小婉看了一眼JK，又低下頭：“她又說了一些生了孩子以后的事，感覺那個時候的她很是痛苦，我......”，她頓了頓說：“我一下子不能把她說的生活狀態(tài)和我認(rèn)識的你連在一起，我的腦海里完全沒有畫面。可能我需要一點時間。”說完小婉便快步往臺階上走去。JK沒有再追上來，仿佛那道魔咒把他連腿和手都一起被冰封住了。
小婉關(guān)上了房門，靠著門后站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屋外，JK還站在外面，沒有走。她擔(dān)心他不舒服，趕忙又走了出去?！翱旎厝グ?！我不是生你的氣，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你還在戒煙，不要被消極的情緒控制了。既然已經(jīng)這么難受了，索性戒掉。??？”
“你為什么要這么善良？你為什么不罵我是個騙子？這些不好的事情，我沒有一次坦誠地和你交待清楚，總是一拖再拖！”JK生氣地質(zhì)問著。緊接著又轉(zhuǎn)過身靠著車猛烈地咳了起來。小婉急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想了想，又趕緊想去車?yán)锬眉?。剛要轉(zhuǎn)身，JK抽出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小婉的手。小婉舉起了兩人的手，親了親，要把手抽出來，還是沒有成功。實在沒辦法，只好用力甩了甩。JK吃驚了一下，放開了手。小婉趕忙打開車門，拿了紙遞給他。
等他咳嗽完了，一臉絕望地看著小婉：“我都這樣的形象了，從里到外都看著很惡心，你還要我嗎？”
小婉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有發(fā)燒。又打開車門，用力把他往車上拖，一邊拖，一邊說道：“快回家！”
“我怕我回去了，明早就會失去你了?！盝K的眼眶紅了。想了想，又點點頭。撿起地上用臟的紙，準(zhǔn)備放到車?yán)锏睦锶ァ?p> “這個給我。”小婉從JK手里拿了過垃圾袋，直接跑到了房子后面的垃圾桶，扔掉了。又跑回來，對著JK說：“快上車！快回家！你需要休息！”
JK點點頭，想要轉(zhuǎn)身上車的時候，又轉(zhuǎn)了回來，說道：“你先進(jìn)去吧！我看著你進(jìn)去，我就走?！?p> 小婉點點頭，往臺階上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著他，表情一如那天在他的房間里，被自己發(fā)現(xiàn)手臂上的傷痕時的模樣。她想了想，又轉(zhuǎn)回頭，跑到他跟前，握著他的手，說：“你明白我的心意嗎？我不是要生你的氣。我只是覺得戒煙已經(jīng)讓你很痛苦了，不想讓你再回憶那些讓你痛苦的事情。我怕你堅持不下去，又開始抽煙。我想給自己一點時間，能給自己一點畫面。就是這樣。可以嗎？”
“她說的都是實話。我確實和她說的一樣壞，一樣冷漠。離婚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JK忽然說道，“你不要為難自己去想什么畫面了。你根本沒經(jīng)歷過這些事，怎么去聯(lián)想畫面？”
“可是她為什么又要咬你？為什么你一提到這些，那么脆弱？大姐說你那個時候的你，臉上從來沒有笑容?！毙⊥襁€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明明受傷害的不止一個人，為什么你都不說呢？你不是想瞞著我，是因為想到這些，心里太難受了，所以不想再提起。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這么難受了，所以不想再和你為這事交流下去?！?p> JK沒說話，一把抱住了小婉。沒有一會兒，小婉聽到了嗚嗚的哭泣聲。她什么也沒說，輕輕地拍著JK的背。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道：“你是不是總以為我會離開你？我不會的。你不惡心，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是我遇見的人里，最好的人！”
過了好久，JK才說得出話，他問道：“就算經(jīng)歷了這些事，你都還這樣覺得嗎？”
小婉靠在JK的懷里，點點頭說道：“如果我一歲的時候，可以有記憶就好了。我很想看看我爸媽是如何走過那段時間的，讓我體會一下?！毕肓讼胗謫柕溃骸皠偛盼野涯愕氖炙﹂_了，是不是很傷心？”
JK點點頭，沒有說話。小婉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這么大了還會覺得委屈，還要鬧脾氣？”
JK還是沒說話，忽然彎腰在小婉的肩頭蹭了蹭眼淚，蹭過了才轉(zhuǎn)過身去拿紙把自己的臉擦干凈。小婉不由地好笑起來，“你這是在和我算帳嗎？我每次都擦了你一身的，所以你現(xiàn)在也這樣對我？”
JK一邊吸著鼻涕，一邊笑著說道：“第一次嘗試，原來還蠻好玩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彼此，都笑了起來。
“我現(xiàn)在在你心里的形象究竟降到多少分了？是不是很多缺點？”
“嗯，有一條?！?p> “是什么？”
“雖然不是個偶像，但是包袱太重！咳個嗽，吐個痰居然就覺得自己惡心！不能理解！哦，對了，另外還有一條?！?p> “還有一條？又是什么？”
“嘴實在太笨！某些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