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淅淅瀝瀝的落在了人臉上,除了一點點的涼意之外,并沒有引起人絲毫的不適。
屋頂上略微有些滑,秦尚五短的身材從梯子上下來有些費勁。
盡管手上有種絲滑的觸感,但是秦尚依舊奮力的在勾著腳。
“少爺,小少爺,您可小心點?。 ?p> “慢點,慢點?。 ?p> ……
下面的秦柳急躁中帶著些無奈,秦家一共兩位小公子,大公子溫和如玉,能文能武,是家里的頂梁柱。
小公子年紀小,以前還不頑皮,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場大病之后,就像是變了一個孩子,深沉又膽大。
深沉就是沉默寡言了一點,膽大卻是真的膽大。
秦家是殷實之家,家里的屋頂都是瓦片鋪陳,平常也算堅固,但絕對夠滑。
面對隨時有塌陷危險的屋頂,秦家的護院也不敢輕易的上到屋頂。
但秦家少爺大病之后卻像是什么都不怕一樣,年紀比誰都小,做事比誰都擰。
今天竟然趁著護院上廁所的功夫,用院里修整屋頂拉下的木梯子,一個人爬上了房頂。
等到外面開始下小雨的時候,護院才想起來修整屋頂剩下的梯子還沒有收起來。
誰知道剛出來就見到一雙小短腿在半空中蕩呀蕩的。
這個護院嚇得差點當場去世,隨著一聲驚呼,終于驚動了管家和其他護院,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而半空中小小的人兒,臉上掛滿了倔強。
當下面的護院伸手想要爬上去的時候,他立馬就發(fā)出低低的咆哮聲,甚至雙腳朝外蹬著梯子。
這讓管家秦柳有些焦急的哀嚎道:“小祖宗哎,我滴個祖宗唉,小心,小心,你們這些笨蛋,是想讓少爺死嗎?趕緊給我滾開?!?p> 一腳踹開一個護院之后,秦柳又是焦急,又是無奈,只能一邊抑揚頓挫的各種呼號,一邊讓旁邊的人伸手小心的準備接。
秦尚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天了,當他知道生活的這個時代是明朝嘉靖三年之后,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他不想生活在一個陌生的世界,他想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去。
在思想中掙扎了好幾天,今天終于壯著膽子一個人從木梯子爬上了屋頂。
鋪陳的磚瓦比他想象中的滑,小孩子的五短身材根本不能形成抓地力。
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面對危險所產生的力量對幼小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秦尚費力的用手去抓住瓦塊的棱角,費力的將身體全部都搬上了屋頂,仰面朝天大口喘氣。
劇烈運動消耗了他大部分的體力,剛睜開眼睛,無神的盯著天空。
世界對他充滿了惡意,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能夠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對他來說就算是恩賜,但蒼天似乎容不下他一樣。
一覺起來就來到了這格格不入的世界。
沒有手機,沒有網絡……
眼睛所能看到的,都是完全陌生的東西。
一絲清涼的感覺落在了臉龐上,瞪大的眼睛能夠看到天空變得灰蒙蒙的,雨滴化成絲線,順著天空往下掉落。
“這老天連一絲的輕快都不得給我!”
秦尚白嫩的皮膚上粘了一點雨水,立馬顯現出紅潤之色。
年幼的身體經不起折騰,秦尚緩慢的爬起半個身子,試探著將腳放到梯子上。
身體的限制終究使得他半個身子空浮在空中,而這一幕恰巧被護院瞧見了,頓時一聲驚呼。
面對聞聲趕來的管家等人,秦尚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在護院要爬梯子的時候,他倔強的用腳去蹬開梯子。
晃動的梯子立馬將護院給嚇得不敢上去。
秦柳上去一腳很是時候的阻止了其他人伸出援手,剩下的就是府里各種哀嚎。
秦尚執(zhí)拗的性子讓其他人無所適從,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雙小腿在空氣上連續(xù)踩踏。
秦尚心里也有些著急,孩童的身體筋骨本身就沒張開,光是使勁就有點用不上,何況剛剛費力爬上來,體力也沒那么快的恢復。
腳尖輕輕的刮蹭著,好像那么一點夠到了木梯子的感覺,秦尚毫不遲疑,直接將腳踩實了。
也正是這一腳,將所有人的心都定下來了
秦尚的身體真的是太短了,從梯子上下來的每一步都牽掛著每一個人的心。
秦柳這個五十多歲的管家捂著自己的心口,身體伴隨著那一腳腳不斷的抽搐著。
好不容易挨到秦尚下到了一人多高的樣子,秦柳又踹了一腳身旁的護院,大吼道:“還不趕緊將小少爺給抱下來,瞎了你們的狗眼了,一點眼頭見識都沒有?!?p> 被踹了兩次的護院連忙伸手,將那個小身影直接從木梯上拽了下來。
秦尚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可能擰得過一個成年人的力氣。
落地之后,厚實的感覺瞬間回到了身上。秦尚別扭的掙脫護院的手,徑直的跑走了。
后面的管家則是一身冷汗的坐在了地上,感覺要是再來兩次,恐怕這個看起來還算建康的管家恐怕就直接因為心臟病命喪黃泉了。
秦尚回到房間之后就直接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一雙眼睛呆呆的看著光禿禿的房頂,心里亂極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身高約六尺(嘉靖尺一尺32厘米),五官俊秀的青年人急促的走了進來,從眉眼中能夠看出和秦尚有那么幾分相似。
“尚哥兒,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秦禮的臉上布滿了焦急之色,在房間昏暗的燈光下他也看不清秦尚的面孔,只能走到秦尚的身邊,仔細的將秦尚正正反反都檢查了一遍。
和秦尚不同,秦禮從小學武,對于醫(yī)學之道也有那么一些了解,在仔細的檢查了秦尚的筋骨,確定沒有問題之后才大出一口氣。
秦尚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玩偶一樣,任憑眼前的男人將他擺弄了一遍。
秦禮嘮嘮叨叨了半天,可惜的是秦尚從始至終都跟他沒有交流,傻呆呆的看著他。
直到有人來叫的時候,秦禮才從秦尚的房里出去。
管家秦柳在路上跟著秦禮說道:“剛剛收到消息,今年朝堂的混亂不影響我們獲得鹽引的數量,但依循舊例的規(guī)定很有可能在明年結束。”
秦禮走在前面,仿若未聞的道:“尚哥兒怎么都不說話了,你明日尋個大夫過來診治一下,長兄如父,我這個做兄長的,唉!”
躊躇了幾步,秦禮轉頭朝著后院而去,管家愣了一下神也跟著去了。
要進入后院得先穿過一片花園,而在花園的邊上還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古色古香的木質長廊橫貫整個花園。
一聲淡淡的咳嗽從花園之中傳了出來。
秦禮頓時一驚,連忙朝著花園中被踩踏出來的小路跑了進去。
熟練的撥開邊上的綠竹叢,一個臉色灰白的老人正坐在石頭上朝著他尷尬的笑著。
“爺爺!”秦禮瞬間感到一股疲憊感涌了上來。
“我知道,我知道,”秦仲緩慢的放下了手里的魚竿,有些遺憾的看了看池塘,才道:“秦柳,過來扶我一下?!?p> 秦柳連忙上前,握住這位老主人手臂的時候,陡然心里一酸。
當年強壯的臂膀,如今已經是皮包骨頭,沒有半點力量了。
秦禮和管家秦柳好不容易將老人扶回了屋里,秦禮這才忍不住發(fā)作:“爺爺,你身體不好,就不要總是自己偷偷的去釣魚了,要是你在池塘邊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弟弟可怎么辦??!”
“你會做好的,禮兒,你是我秦家最優(yōu)秀的后人,秦家這兩年被你打理的很好,就是你弟弟,年歲還小,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秦仲絮絮叨叨的多說了幾句話,頓時一陣咳嗽,臉色暗暗發(fā)著青色。
秦禮大驚,急忙扶著秦仲瘦弱的身體道:“爺爺,你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秦仲雞爪一樣的手緊緊抓住秦禮的手背,隨著他臉色漸漸恢復,整個人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才略微有些遺憾的說道:“禮兒啊,我這身體堅持多久全看天命了。”
秦禮感受著老人輕飄飄的力道,心里一陣酸楚,眼眶發(fā)紅,張嘴剛想說話,秦仲就擺了擺手。
“老夫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已經很滿足了,如果,如果有那么……”
秦仲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也沒有那么好,漸漸的就睡過去了,但因為病痛的關系,老人在睡夢中總是不自覺的抿著嘴角。
至于軟弱的痛吟之聲卻是沒有的,老人鋼硬了一輩子,就連生病也是硬氣的。
秦禮為老人按摩了一會兒,直到老人卷縮繃緊的身體漸漸放松,深睡過去才停下了手。
邊上的秦柳偶爾擦一下眼角,情緒一度失控。
秦禮為老人掖好單薄的被子,站起身走到秦柳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的那一刻,他的背影挺直如初。
隨心飄葉
先暫定每天晚上八點更新,嗯,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