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院中的百靈鳥唱起歡快的歌兒的時,顧府的下人們也開始忙碌了起來。庭院的落葉早已有人掃到一處攏了起來,穿著顏色艷麗的丫頭們端著各色各樣的瓷盆,來來回回在走廊上穿行不斷……
灶房里已經(jīng)炊煙裊裊,廚房里身材微胖的徐媽,用葫蘆瓢一邊把熱氣騰騰的開水往秋靈的瓷盆里舀去,一邊堆起滿臉的笑容說道:“快拿去給郡主梳妝,早膳快好了,今日有郡主最喜歡喝的百花羹,還有你這個鬼丫頭最喜歡吃的紅糖米糕……”
說著,伸手點了點秋靈裸露在外的額頭,惹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秋靈發(fā)現(xiàn)郡主自辰王府回來后,就變得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比如說,她最近老是拿著一支荷花簪子目不轉(zhuǎn)睛的端詳著,就像是能從這簪子上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樣,時而沉思,時而低笑……把自己都弄糊涂了。
這不,她剛端著水盆走進房門,便看見自家郡主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一手拖著下巴,一手舉著那只簪子,趴在就近的那張桌案上,又拿著那只荷花簪子在把玩。
秋靈將水盆放到面架上,走過去拿起梳篦,細細的為長安梳理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一邊又好奇的問道:“郡主,你這發(fā)簪有什么特別的啊,你都看了好幾日了,怎么還沒看夠?”
聽到秋靈的問話,少女將手中的發(fā)簪舉到秋靈面前,笑盈盈的念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你看,這簪子上的荷花做得栩栩如生,就像能身臨荷花池一般,是不是很好看?”
秋靈癟癟嘴,指著妝匣里的珊瑚步搖嘟嚷道:“哪有,明明這只紅珊瑚的更好看,郡主以前明明最喜歡這支了?!?p> 少女笑道:“我現(xiàn)在也很喜歡它啊!我哪里像秋靈,今日喜歡吃酸梅,明日又喜歡吃甜棗,如此心性不定,以后遇到喜歡的男子,會不會也是這般變心之快呢!”
秋靈急得直跺腳,“郡主亂講,王妃明明說秋靈這是不挑嘴,很好養(yǎng)活!關男子何事?”
少女偏偏要捏著秋靈肉乎乎的小臉打趣道:“我母親哄你玩呢,連徐媽都說你飯量驚人,顧府的飯菜不夠養(yǎng)活你呢!”
秋靈紅著臉與她打鬧了一翻,又追問道:“郡主今日到底要戴那支嘛?”
少女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荷花簪子放進精致的紅木匣子里,又沖銅鏡的秋靈眨眨眼,笑道:“當然是戴秋靈喜歡的,就這只珊瑚步搖吧!”
小丫頭果然笑嘻嘻的回道:“諾,秋靈這就幫郡主梳妝?!?p> 早膳剛過,宮里便傳來了旨意,急邀長安進宮。傳旨的是皇后宮里的徐公公,此人長著一張細長的馬臉,即使堆起滿臉的笑容,這張臉看上去也是說不出來的怪異。
陸巧云用素色的手帕包了一些散碎的銀子,藏到空蕩蕩的云袖下面,又偷偷的塞到徐公公手里,笑著問道:“公公是否知道,皇后娘娘急召我家妹妹進宮所謂何事?”
這徐公公也不客氣,暗暗的掂了掂銀子的重量,又露出那種讓人膈應的笑容說道:“皇后娘娘只說好久沒有見到長安公主,甚是想念,便差老奴來找公主進宮說說話,沒有什么打緊的事情,夫人只管放心?!?p> 長安在心里直嘆氣:“大嫂這銀子多半是打了水漂,皇后娘娘如此迫不及待的來宣自己,這明擺著是來者不善嘛!”
宮里天天派太醫(yī)下來給她瞧病,這才剛剛傳出她病情好轉(zhuǎn)的消息,皇后便下了急召,如此沉不住的氣的來宣自己進宮,看來皇后娘娘對自己確實是想念得緊呢……
少女對徐公公柔聲道:“公公還請稍等片刻,容我去收拾一翻?!?p> 徐公公剛剛收了錢財,自然不好催促她,又是滿臉笑容的說道:“公主請便,老奴侯著就是了。”
長安在秋靈的陪同下出了外院,又進到里院,剛要踏進閨房,突然從暗處閃過來一道黑影,用力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驚嚇的回望過去,便看到了一臉滿是焦急的熟臉。
“羽明哥哥,你怎么在這里?”
項羽明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打算,焦急的說道:“你不能進宮,皇后來者不善,你不能獨自去冒險!”
長安看了看他還來不及換下的朝服,便知道他是從宮里急忙趕過來的。這世上恐怕除了父親與哥哥們,對自己最真心的便是眼前的羽明哥哥了吧!
她感動得眼角霧氣蒙蒙,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緒,笑著問道:“我當然知道皇后來者不善,但是羽明哥哥要帶我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里,反正不能讓你進宮!皇后心狠手辣,死在她手上的冤魂不計其數(shù),我不會讓你去冒險的!”
說著,他拉著少女就要離開,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從天而降,直朝項羽明氣勢磅礴的劈頭而來,此人內(nèi)力極深,動作迅猛,但是冷顏一出手,就被項羽明認了出來。
再怎么說也是少年相識的故人,同一屋檐下也是朝夕相處過不少時日的,冷顏的身影,他項羽明再是熟悉不過。
項羽明明知自己不是冷顏的對手,便聽天由命的放棄了任何抵抗,他就不信,沒有蕭靖辰的首肯,他身邊這個冷血的護衛(wèi)敢真的殺了自己不成!
誰知長安突然攔在項羽明的面前,她毫不猶豫的張開瘦弱的雙臂把項羽明護在了身后,又急聲朝一臉殺氣的人叫道:“冷顏,不可!”
項羽明突然心中一沉:“長安認識冷顏,她跟蕭靖辰的關系如今已經(jīng)親密到這個地步了嗎?”
冷顏果然在離他們一步之外及時收住了劍鋒,劍尖的一股寒氣,吹得少女耳旁的一束長發(fā)飄然而起,久久不能落下!
“冷顏,這是刑部的項大人,他對我沒有惡意,你別傷了他!”
男子不屑道:“我不管他是誰,但他想從我手里帶公主離開,不可能!”果然跟他的主人一樣,又冰又冷,好無情面可言。
項羽明冷哼一聲,大步跨上前來,重新扼住少女纖細的手腕,冷聲說道:“我今日還偏要帶她離開了。”
他話音剛落,冷顏手中那把利劍毫不猶豫的又架到了項羽明高抬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一動,便有見血封喉的可能。
少女臉色蒼白的大叫:“冷顏,你不能傷他!”
“我本意不想傷他,但是他非要帶公主離開,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我的任務只是保護公主的安全,不包括對翻墻而入的賊人手下留情!”
項羽明心里一陣嘲笑:“情面?你這個冷面怪何曾跟誰講過情面?從自己認識他開始,他不就是這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欠扁模樣么!”
原來從自己翻墻進來時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而對于他的存在,自己卻沒有絲毫的察覺??磥韼啄瓴灰?,蕭靖辰身邊這個冷血怪物的功力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想到第一次與冷顏的見面,自己就差點死在他的魔爪下,這世上恐怕除了那個人,現(xiàn)在也只有蕭靖辰能馴服這個冷血怪了吧!
項羽明想到往事,心里一陣的煩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偏偏要生在這樣的家族中,讓他不得不舍棄自己心中所愛,就連現(xiàn)在自己想要保護她,都顯得這般蒼白無力。
他沖冷顏煩悶的責問道:“你可知她進宮就是冒險,到時候你又怎么護她周全?”
冷顏不甘示弱的反問:“你怎么確定帶她離開,就可以保證她的安全?皇后派來的大內(nèi)高手就隱藏在顧府周圍,你以為你們走得了?”
項羽明神色一暗,對冷顏所說的話不可否認,大內(nèi)高手,一兩個他可以對付,多了他確實應付不來!何況他們在暗,自己在明,想要帶著長安硬闖出去,確實不簡單!
少女突然神色不明的笑道:“看來皇后娘娘今日是有備而來呢!”
項羽明望著她明媚的笑臉,痛聲道:“你放心,我今日就算拼盡性命,也不會讓你落在皇后的手里?!?p> “羽明哥哥說笑了,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就算我逃出去了,還有哥哥和大嫂該怎么辦,我顧府的上上下下又該怎么辦?羽明哥哥要我棄他們于不顧嗎?”
聽到少女來自肺腑的發(fā)問,項羽明呆呆的立在了原地。
得知皇后密召她進宮,自己連朝服都來不及脫下,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爾后又不顧身份形象的翻進了她們家的后院。
她是自己搭上性命也要保護的女子??!她心里裝了太多的人,而在項羽明的心里,卻只有一個顧長安而已!
而對她的聲聲發(fā)問,他為自己的考慮不周自責不已,他這算關心則亂嗎?
少女輕聲笑道:“既然危險來了,躲避可不是什么好辦法。”
她從小受過父親與斧頭叔的教導,大敵當前,最是要保持頭腦清醒,理智應對。棄兵而逃,絕不是她顧家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少女眼中有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睿智,但她堅硬的話語又讓項羽明莫名的放下心來。
她不虧是那個人培養(yǎng)出來的女子,從長安第一次進到大興宮大敗左丞相開始,項羽明就應該知道,憑顧長安的聰明才智,她可以守護好自己;而他,只需要配合她行事就行了!
只是在項羽明心中,生出了一種不能護她周全的悲哀,這種悲哀,讓他越發(fā)的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有多么的不堪和虛偽!
他口口聲聲要護她周全,可他連向她坦白的勇氣都沒有!
他想要告訴她遠離平陽城,遠離蕭靖辰,可他除了無能為力的痛心,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難,是他這一生無法撫平的傷痕!
項羽明滿眼的的憂心讓少女主動扶上他的手臂,柔聲安撫道:“羽明哥哥不用擔心,皇后不是太子,她不會胡來的,即使要我的小命,恐怕也得讓她費些心思,只要我小心應對,她不會得逞的?!?p> 項羽明滿眼憂傷難忍,她這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嗎?
“可是……”
“我有辦法可以安全脫身,羽明哥哥可信我?”
項羽明被她明媚的笑容灼得眼角生疼,他忍著心痛朝她沉重的點點頭。
長安,不是我信你,而是我但愿你平安無事的歸來?。?p> 自古以來,這條奪儲的道路便注定了獻血淋淋,尸骨累積!但是長安,我愿你永遠都不要成為這其中的一個,我愿意拿我的余生去換你的一世平安!
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