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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芳草迷歸路

第二十章 囚籠之鳥

天涯,芳草迷歸路 思.俊 2975 2021-01-21 10:03:58

  地下車庫里燈光白得發(fā)冷,我穿著套頭衛(wèi)衣,戴著口罩躲在柱子后面。我不想讓自己在監(jiān)控里被認(rèn)出。已經(jīng)等了兩個小時,手腳冰涼,胸口悶疼。我右手邊五米處是一輛大紅色的奧迪轎車,車身曲線婀娜,一塵不染,像她的主人,風(fēng)情萬種。

  電梯一陣響動,高跟鞋噠噠的聲音響起來,我很熟悉這個節(jié)奏。身著深色羊毛大衣的高挑女人走到車旁。車門悶響,關(guān)上了,梁萍應(yīng)該在系安全帶。現(xiàn)在正是時候。我一個箭步?jīng)_到副駕駛的車門前,拉開車門,鉆進車去。

  梁萍一聲驚呼。我右手伸進外套里,掏出刀,從腹部伸到梁萍腰間,我要保證從車外看不見刀。

  刀抵上了梁萍的腰,梁萍低頭看見刀刃的寒光,臉色慘白。

  “安靜,開車?!蔽覊旱吐曇粽f,說完才察覺自己的嗓子完全啞了。

  梁萍抬頭看我,眼神從驚恐變成憤怒?!袄羁?!”她認(rèn)出了我。

  我不相信能在她面前偽裝。帽子和口罩的作用不是為了騙過梁萍,如果眼前的女人真的變成了一具尸體,從監(jiān)控里認(rèn)不出我來就足夠了。

  “別喊,快走!”我用手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殺頭,她呼吸急促,額頭上汗珠滲了出來。

  “你開上高架,我有話要問你?!蔽蚁逻_命令,梁萍沒有反抗,顫抖著啟動車,開出地庫。

  夜色清澈。

  梁萍歪過頭看我,眼睛里晶瑩含淚,顫聲說:“李俊,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也……不至于這樣吧?!?p>  “至于。”我說。

  “你先把刀放下,就放邊上,好么,別對著我,求求你。”梁萍帶著哭腔說。

  “你少說話,開車。”我沒理會她的懇求。

  梁萍盯著向后滑過的盞盞路燈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眉頭皺得像是路邊的秋草。她思索良久,怔怔望著前路,說:“我聽你的。你別沖動,先把安全帶系上。”

  見她無意反抗,我把刀握在右手里,然后用左手艱難地拽下安全帶扣好。梁萍沉默著開車,只是呼吸粗重,表情凝重。她好像在思索什么,也許是猜中了我的目的,過了半晌,窗外的車流稀疏起來,梁萍打破了車?yán)锉庖粯拥某聊?p>  “陳瑩現(xiàn)在很安全,只是不想見你?!绷浩颊f道。

  我心中一緊,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她卻直奔主題,梁萍果然和陳瑩的失蹤有關(guān)。

  引擎的轟鳴像是幽怨的哭泣,車開上了通往郊區(qū)的高架路,道路兩側(cè)的路燈延伸成兩條金黃的線,在目光的盡頭糾纏在一起。

  “孩子呢?”我問。

  “她懷孕的事兒是假的?!绷浩颊f,語氣平緩下來,卻像熔巖般炙烤著我的耳膜。其實我心里早有答案,只是想親耳聆聽判決。我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張孕檢單,它剝奪了我和趙慧的孩子,今天梁萍又用一句話殺死了我和陳瑩孩子。

  “陳瑩人在哪兒”我問。

  “在哪兒……我也不知道?!?p>  “誰知道?”

  “嗯……”梁萍遲疑起來。我用刀把敲起車門,悶響再度回蕩在車?yán)铩?p>  “楊程知道,只有楊程知道。”梁萍說,聲音虛弱無力。說完身體好像泄了氣,癱軟在駕駛座上。

  楊程?!我腦子飛快運轉(zhuǎn)起來,回想和陳瑩重逢的經(jīng)過。

  從J市回京的車票是楊程給我訂的,只有他掌握我詳細(xì)的行程。當(dāng)天楊程罕見地去車站接我,想必是親自監(jiān)視計劃的第一步是否成功。

  在與陳瑩重逢前不久,楊程適時地借給我西山別院的房子,理由是為了林沐,現(xiàn)在想來,西山別院就是為陳瑩和我準(zhǔn)備的。

  我和趙慧離婚時,楊程對公司的交接進度了如指掌,方便讓我們的財產(chǎn)分割和股權(quán)轉(zhuǎn)讓盡快完成。更關(guān)鍵的是,現(xiàn)在公司的負(fù)責(zé)人變成了楊程,他成了最后的贏家。

  我有些懊惱,即便沒有在落入陷阱前察覺到楊程的異常,也應(yīng)該在昨晚就意識到楊程才是陳瑩背后的黑影,應(yīng)該直接找楊程才對。

  懊惱并不能給我答案,梁萍也并非和事情毫無關(guān)系,還是先從她問起吧。

  “把你知道的全講出來,我時間很充裕?!?p>  “要是從頭的話,那要從十多年前講起了。”梁萍語氣悠遠(yuǎn),像是窗外深秋的寒氣,車?yán)锏暮粑暺届o下來。梁萍也許意識到了,現(xiàn)在她沒了性命之虞。

  我說:“你能把著十多年里的每一天都講清楚最好?!?p>  梁萍眼神空靈起來,睫毛微動,瞳孔迎著窗外的燈火,她看著前路,像是望向回憶。

  “十多年前……應(yīng)該是快二十年前了,你去帝都上大學(xué)了,陳瑩和我留在了J市,她經(jīng)常找我,喝奶茶逛街什么的。”漫長的故事是最好的鎮(zhèn)定劑,梁萍講起故事,聲音自然沉穩(wěn),臉上的肌肉恢復(fù)了優(yōu)雅的形狀。

  “后來好像是放長假,國慶節(jié)吧,她去了趟帝都,是去找你的。”梁萍邊說邊看向我。我點頭。

  “回來之后她特高興,渾身都是甜蜜的味道。我心里卻不高興,我和她說,斷了吧,在本市找一個,別總往帝都跑了?!绷浩颊f完,我心里一緊,想陳瑩如果聽了梁萍的勸告,現(xiàn)在的我們會是什么樣子?

  “但是瑩瑩沒聽我的話,還是總?cè)サ鄱颊夷悖豃市之后也總是抱著手機。她們學(xué)校不少男生追她,她全不理睬。我問她,李俊為什么不回J市找你,偏要你去帝都,別是他在帝都另有新歡。可她根本不往這方面想。”梁萍說得氣喘起來。

  車在高架上面飛馳,引擎低吼著。高架下面劃過居民樓密集的光點,每一個光點背后都是一長串的故事。我們在一路西行,快到西山別院了,我想。

  “出事的是大四那年。我當(dāng)時正在和我男朋友……的一幫朋友一起吃飯唱歌,接到陳瑩電話,她在電話里只是哭,我問不出個四五六來,就讓她來找我。第二天她見了我就往我懷里撲,趴我身上哭得縮成一團?!甭牭竭@里我心頭一緊,這應(yīng)該是趙慧把我和陳瑩捉奸在床的那次,陳瑩見我去追趙慧,就消失了,應(yīng)該是直接回了J市。

  我壓抑住喉嚨里的酸澀味道,說“你接著講。”

  梁萍看了我一眼,接著說:“我當(dāng)時問陳瑩,出了什么事兒,她也不答。等她哭了一陣起來,看見桌上剩了半瓶酒,我記得是烈酒,她說想喝。我當(dāng)時腦子也懵了,沒攔住她,她一口氣干下去了?,摤撝翱墒且槐【凭蜁淼娜?,半瓶烈酒喝下去,很快就暈了。我陪她睡了一晚?!绷浩颊f到這里眼睛里有些濕潤,眼角閃起了光。

  “接著講?!蔽掖蟾拍懿碌胶竺娴膭∏椋闹斜?,不忍卒聽。但梁萍平靜地講了下去:

  “陳瑩和我說完你們在帝都的那些事兒以后,她和我聯(lián)系就越來越少,一兩個月才約在一起吃個火鍋逛逛街之類的,我當(dāng)時沒察覺到什么。后來有一次,我想找陳瑩逛街,她電話打不通,我就去她宿舍找她,發(fā)現(xiàn)她跟別的男生逛街去了。”

  聽到這里,我閉上眼睛,耳朵里灌滿了發(fā)動機的轟鳴、悠遠(yuǎn)的風(fēng)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

  “后來陳瑩怎么來帝都了?”我壓抑住胸腔里的一團火焰,顫聲問。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等到我跟著你來帝都之后,過了兩年吧,有一天有人敲我的房門,我開門,門外是個打扮精致的少女,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陳瑩。我又驚又喜,抱著她喜極而泣,問她怎么找到我的,她說是楊程告訴她的?!?p>  又是楊程!我覺得有些頭痛,記憶深處的什么東西好像要涌出來。

  “陳瑩說她來帝都BL集團工作了,在和同事吃飯時認(rèn)識了楊程?!绷浩家贿呎f,一邊怔怔望著前路,前面是黝黑的水泥叢林,沒有一絲燈光,那是建設(shè)中的新房。

  “與陳瑩重逢之后,我一有時間就找她逛街,開車去兜風(fēng),喝酒唱歌什么的。陳瑩改變了很多,白的紅的甚至是洋酒都來者不拒,酒量驚人。”

  “你當(dāng)時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我問。問完才意識到這問題有多蠢。

  “陳瑩讓我一定要對你隱瞞她的存在。她想讓你忘了她?!绷浩甲旖且黄?,我猜是不屑。

  “我沒能忘了她?!蔽铱粗巴饫删€的橘色路燈,低聲說。

  “她讓你忘了她……我當(dāng)時覺得是因為她還愛你,現(xiàn)在才知道是因為恨你。”梁萍說得云淡風(fēng)輕。

  我閉上眼睛,咀嚼著梁萍的話。

  梁萍見我閉目沉思,繼續(xù)講她的故事。

  陳瑩說她現(xiàn)在和一個叫葉小兵的公子哥在一起,葉家有權(quán)有勢有錢,是地位高到我們連見都見不了的人。她說她現(xiàn)在過的很好很滿足,但除了一件事以外……

  “什么事?”我問。

  梁萍聽見,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說:“報復(f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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