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莉亞皺了皺眉，七號因?yàn)閺男★L(fēng)吹日曬，臉色偏黑黃，所以并不能根據(jù)他的臉色看出他的情況，只有將他的傷口擺在陽光之下，阿米莉亞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七號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不容樂觀。
阿米莉亞檢查完，給七號說了醫(yī)囑，從屋里退出來。
“他……怎么樣？”白水凈迎上來。
“七號的情況很不好，全身內(nèi)臟全部腐爛，腹部的傷勢最重，肚皮也已經(jīng)漏了?！卑⒚桌騺喛粗约簷z查的結(jié)果，“而且他的身體對于藥物很排斥，連用藥給他止血都不可能?！?p> 白水凈腦中一片空白，“……”
“你知道他活著，承受了多少痛苦嗎？”阿米莉亞很少露出如此認(rèn)真地表情，她的眼中閃著淚光，“他的內(nèi)臟腐爛。我單這么說你可不能感同身受，那你知道螞蟻嗎？被螞蟻咬一口的疼痛，在他這里就是成千上萬的螞蟻每分每秒都在咬他的臟器。直到把他的身體蛀空。太疼了?！?p> “我知道你帶他回來是想救他，但是他的身體從他接受改造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救不活了。就算我們能研制出圣瑪利亞魔法學(xué)院用于維持他現(xiàn)狀的藥劑，但這種藥劑根本不可能用，一旦用了我們學(xué)院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我明白?！卑姿畠袈槟镜卣f，“那要怎么辦？他才十四歲，他……”他才剛剛有一個比較好的生活……他還沒有過過普通人的生活，那種平淡的幸福，他都沒有擁有過……
“你知道的?！卑⒚桌騺喌穆曇舸驍嗔税姿畠敉纯嗟脑O(shè)想，白水凈沒有說話，阿米莉亞以為白水凈不打算聽取她的意見，跺了跺腳，“你不要這么固執(zhí)??！你不是這種婦人之仁的人，與其讓他受盡折磨而死，不如——”
“你檢查完了？”
“嗯……你怎么了？”阿米莉亞這才發(fā)現(xiàn)白水凈的情緒也非常不對，眼尾有些泛紅。難道她……哭了？
“檢查完了就趕快走，我再進(jìn)去呆會?！卑姿畠羝v地?cái)[了擺手，把阿米莉亞趕走。
阿米莉亞氣呼呼地在原地呆了一會，重重地踩著地離開。
七號躺在床上，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白水凈，他把被子掀開看了看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肚子。阿米莉亞給他用了鎮(zhèn)痛的療愈術(shù)，所以身體的痛感并不明顯。他下床活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如果感覺不到疼痛，傷勢并不影響他自由活動。
他推開門，看到正對著門，被突然打開的門嚇到，猛得抬頭的白水凈。她此時的表情和一直以來偽裝成功的安撫不同，是心痛、是后悔、是仇恨。
她很在意自己。七號愣了愣，然后開心地笑起來，“白老師，您還在！”
“嗯。”白水凈的表情一收，但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好……”
“白老師，我想出去看看?！逼咛柲樕行┌l(fā)紅，不好意思地說，“我能……做一次您的學(xué)生嗎？”
“什么？”白水凈沒聽懂七號的話。
“我知道我快死了，”七號沒有讀過書，也不會委婉，他睜大眼睛看著白水凈，仿佛這樣就能讓白水凈答應(yīng)自己，“我一直想上一次學(xué)，但是，之前去了玫瑰十字，但那邊沒有讓我們進(jìn)教室，所以沒上成……我能不能在這里……”
“我知道了……好的，我來安排?！卑姿畠酎c(diǎn)點(diǎn)頭，又傳話讓參加完畢業(yè)典禮的其他學(xué)生回到教室，等著上最后一堂課。
伊萬等一群人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忽然一滴水珠從外面射了進(jìn)來，啪得一聲打到宿舍的窗戶上，他抬頭看去，水滴在窗戶上延展開來，鋪成一小片，顯現(xiàn)出了白水凈的面容，“伊萬，幫我一個忙?！?p> 白水凈簡單介紹了七號的事情，“我知道德雷希曾被這些改造人重傷，你們對七號一定會有仇恨，我不打算替他說好話。只請你幫我問一問，咱們班能不能來幾個人……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拜托了。”
白水凈向來都是一副說一不二的樣子，伊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把窗戶上的水跡拂去，“那個小乞丐有什么好的，白老師為了他做到這一步。”
七號自己穿好了衣服，襯衫、西裝褲、小皮鞋，乍一看不像是重傷將死，反而更像個普通的學(xué)生。他靠在白水凈的懷里，小心翼翼地仰頭看著白水凈的側(cè)臉，白水凈雖然已經(jīng)三十多歲但因?yàn)槟Я由?，皮膚狀態(tài)非常好，平時除了一個班的學(xué)生之外，也沒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情，眼神也清澈明亮。
真好看。七號心想，將頭再次埋進(jìn)白水凈胸口。
兩人就這樣來到位于教學(xué)樓十層的綜合班，誰知，班里卻空無一人。
白水凈心神大亂，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班級，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在學(xué)生離校后被搬到桌面上的椅子，如今都被放了下來。
“白老師？”七號從白水凈懷里跳下來，“怎么了？”
“……”白水凈有些慌張地想著該怎么解釋。
這時，安麗埃塔從外面敲了敲門，“老師好！學(xué)號一號，姓名安麗埃塔，來自登薛賽博冬，前來報(bào)到！”
“老師好！學(xué)號二號，姓名德雷希，也來自登薛！”
“老師好。學(xué)號三號，瑪利亞，來自輕姚?！?p> “老師好！學(xué)號四號，姓名伊萬！來自帝舞！”
“老師好！……”
七號詫異地看著一個個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從門外走進(jìn)來的學(xué)生。他們穿著和自己同樣的制服，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如此得和善友好。
白水凈同樣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但她很快明白了自己學(xué)生的想法，笑著搖了搖頭，那笑容卻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哭了。
很快第二十三號也來了。
“老師好，學(xué)號二十三號。塔西婭，來自登薛?！彼鲖I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手心向上對七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下面請新同學(xué)進(jìn)行自我介紹?！?p> 七號的眼睛很快被眼淚攻略，他粗魯?shù)厝嘀约旱难劬?，想要把眼淚趕出去。學(xué)著其他人的動作，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挺著胸抬著頭，走到教室門口，面對著這間小小的教室和里面的二十個人，聲音不算洪亮，卻也擲地有聲，“白老師好，各位同學(xué)好。我沒有名字，在圣瑪利亞魔法學(xué)院的時候，被取了代號，七號。我從小流浪，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但應(yīng)該是帝舞人。除此之外，我還是個改造人，因?yàn)槲业臒o知，給你們的朋友德雷希，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七號的聲音哽咽起來，“我覺得很對不起……謝謝你們，還能原諒我……”然后深鞠一躬，眼淚順著臉頰、下巴，最后滴在地上，暈開一朵深色的花。
“請新同學(xué)不要刻意煽情，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吧。自我介紹完了就可以請白老師上課了?！钡吕紫Ｒ槐菊?jīng)地話讓七號臉色一囧，其他人都哄笑起來。
“來，坐這里，剛剛搬過來的新桌椅！”瑪利亞因?yàn)殚L時間的休學(xué)和原本坐在最后排的塔西婭換了位置，此時她坐在塔西婭曾坐過的最后一排，對著七號招手。
所有人落座后，最后一堂課正式開始。
七號在皇家魔法學(xué)院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并不只是躺在床上等著治療師給自己檢查身體，他在一年的時間里學(xué)會了書寫，因?yàn)榘姿畠粢恢痹谏磉吪惆?，所以對于魔法的一些知識也有涉獵。所以，白水凈并沒有從初級班的課程講起，而是將這堂特別的課當(dāng)成了交流課，“眾所周知，魔法的原動力是魔力，魔力往大了分可以分成七種元素，往細(xì)了分更能分出上百種不同的元素。魔法師是所有人類中少數(shù)具備元素親和特質(zhì)的人，通過后天學(xué)習(xí)各種魔法口訣、了解魔法草藥的功效，魔法師可以通過自身的魔力引發(fā)各種自然現(xiàn)象，早期，因?yàn)閷τ谀Хǖ恼J(rèn)識不夠完善，普通人便將可以引動風(fēng)雨雷電的魔法師奉為‘神明’。我們這堂課，就互相交流一下，對于‘魔法師’的理解吧?！?p> 白水凈笑了笑，“七號，你來說？”
“我……”七號愣了愣，沒有想到第一個問題就點(diǎn)名了自己，他抿了抿嘴，“在我成為改造人之前，我知道的魔法師是住在大大的別墅里，他們的腿不會用來走路，出去都是在天空飛來飛去的；他們吃好吃的牛排、喝咖啡，穿著黑斗篷。每次魔法師到一個地方，大家都會出來看，我還看到很多次，他們收了村長或者鎮(zhèn)長一大袋金幣。我當(dāng)時想，魔法師一定都很有錢。”
七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人注意到他的腹部那白襯衫上開始出血，大概是因?yàn)殒?zhèn)痛術(shù)的緣故，七號的神色如常，“被圣瑪利亞魔法學(xué)院撿走，我成為了改造人，每天被迫喝很多藥，還要被要求吃掉魔獸的肉，那肉一點(diǎn)都不好吃，還全是血腥味，我就覺得魔法師好慘，他們的魔力居然是這樣得到的。”
“在圣瑪利亞學(xué)院，我待了兩年，其實(shí)我一開始不是七號。每過一段時間，在實(shí)驗(yàn)中死掉的人被除名，我們就會重新排號。我一開始，好像是兩三千號。圣瑪利亞學(xué)院沒了之后，我和二十八號、五十七號、九十三號被分配到了玫瑰十字?！逼咛栒f著說著，血和腐肉從開開合合的嘴里涌了出來，他反應(yīng)遲鈍地看到其他人忽然凝重的表情，用手擦了一下，“我沒事，讓我說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