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世界的感覺很奇怪,她或許睜開眼看到了葉戈爾,又或許沒有睜開眼感受到了他。她像是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身體,她知道自己的心臟如何跳動,知道自己的血液通過怎樣的循環(huán)維持身體的機能,知道自己的身體里蘊含了多少魔力,也知道在她的靈魂中有一部分不屬于自己,卻因為在一起多年而顯得無法分割。
“小娃兒,運氣忒差?!比~戈爾嘆了口氣,看著再一次龜縮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的塔西婭,無奈地搖搖頭。
塔西婭對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已經(jīng)非常熟悉,她被葉戈爾的聲音喚醒后,就縮成一團柔和的光團,“為什么叫醒我?”
“你不能一直睡下去,孩子,我知道你如今非常痛苦。但苦難就是這種東西,如果你去面對,那它就是暫時的;如果你不去面對,它就變成了永恒的?!比~戈爾的聲音一直很蒼老,但如今,還帶上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疲憊。
她沉默地聽葉戈爾講著大道理,不知今夕何夕。但覺得這樣很好,沒有親眼見證父母相殘的痛苦、沒有身處魔法學(xué)院卻無法使用魔力的自卑、沒有背負一體雙魂的命運與壓力,暢游在自己的世界……塔西婭再次告訴自己,這樣真的很好。
“小娃兒……”葉戈爾的精神力不知道為什么變得越來越虛弱,因為兩個人都是靈魂狀態(tài),所以這種感覺非常明顯。因為葉戈爾是用自己的靈魂包裹著塔西婭的,但如今,總是散發(fā)著柔和的白光的魂體正在黯淡,“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連我也不在了,你該怎么辦呢?”
連他也不在了?
他要去哪里?
塔西婭遲鈍地想,葉戈爾仿佛能看透她,“你這段時間是不是覺得非常舒服?沒有痛苦,連撕裂靈魂的痛都感受不到了?哈哈,傻孩子……”葉戈爾頓了頓,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力感涌上心頭,“我現(xiàn)在還能護住你,但他們這樣的實驗法,我護不了你太久了……”
塔西婭不笨,甚至非常聰明,她龜縮在老者用自己的靈魂做的保護殼里,現(xiàn)在,那保護殼裂開了一條縫,塔西婭再次感受到了靈魂撕裂的痛楚,她戰(zhàn)栗起來。
“不要……”塔西婭的光團恢復(fù)成人形,她將葉格爾的殘魂攏起來,“不要,不要死!你不要死!”
“傻孩子,我早就死了?!比~戈爾的殘魂潰散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魂體碰了碰塔西婭的臉頰,“我本來以為還有時間,能讓你慢慢消化那些不好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我做不了更多了。我把你的身體修復(fù)好了,靈魂消散之后,你的身體和其他魔法師再無不同。答應(yīng)我的話……”
“我會做到的!我會親眼看著斯別洛家族走向末路!”
“嗯,如果累了,晚幾年收拾他們也沒有關(guān)系。雖然你的父親和家族不好,但是你仔細想一想,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很多愛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吧……”話音未落,葉戈爾的靈魂徹底消散殆盡。
隨著他的靈魂消散,塔西婭再一次感受到了令人戰(zhàn)栗的靈魂撕裂的痛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回來??!你不要死!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還沒有做到呢!你還沒有看著斯別洛家族的罪惡終止呢!”
她意識恢復(fù)的下一刻,疼痛如潮水般涌來,這一次的疼痛,不僅有肉體的疼痛,還附帶了精神上的——每一次靈魂的撕裂,都會將她帶到靈魂最痛苦的回憶之中,承受精神與肉體雙重的痛苦,如此反復(fù)。
塔西婭整個人被泡在營養(yǎng)液里,縮成一團,衣服被褪去,口鼻處戴了一個呼吸面罩。她的感覺恢復(fù)之后整個人狠狠地抖了抖,他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保護了自己。直到最后撐不住才說了出來……
“我可愛的女兒,終于醒過來啦?!眮啔v山大站在一邊,滿意地看著自己女兒的動作?!罢娌恢滥闵眢w里那個靈魂是怎么回事,它居然還有力氣把你包裹起來,免受痛苦?!眮啔v山大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這種精神力不能為我所用,不然哪里還用得著你這個殘次品?!?p> “……”塔西婭的魔力與精神力都被葉戈爾恢復(fù),甚至魔力比一般人更加純粹,水中的她雙眸通紅,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直接用精神力和亞歷山大對話:他怎么了?
“他?那個靈魂?”亞歷山大只感覺聽到了塔西婭的聲音,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只是輕蔑地笑了,“他既然想要保護你,那就必然得被我毀掉。你得感謝他,不然你沒有這三個月的安寧日子。不過,馬上你將作為始祖重生,等待你的將會是更加輝煌的日子!哈哈哈哈哈哈!”
孽畜!你殺的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始祖!塔西婭魔力大漲,直接震碎了營養(yǎng)液的容器,從容器中脫離出來。
“你身體里的封印陣沒了?!怎么可能?”亞歷山大詫異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塔西婭,他感覺自己的女兒似乎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本以為是封印陣的問題,但似乎……等等,她剛剛說了什么?孽畜?自己殺的人是始祖?生出塔西婭那樣聰明的女兒,當父親的自然也不是傻子,“你說之前保護你的靈魂是始祖葉戈爾的?。坎豢赡?!如果是始祖的靈魂怎么可能沒有吞噬你的靈魂?!”
“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在所不惜么?!彼鲖I的低著頭看著亞歷山大,然后咧開嘴,“但我和你,是一樣的!所以,你去死吧。”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親生父親!”亞歷山大倉皇往后退開,離塔西婭遠遠的。
“怎么殺媽媽的時候,沒有想過她是你妻子呢?”塔西婭歪著頭,眼中流露出未經(jīng)世事的天真,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卻給亞歷山大一種死神收人時的冷漠感覺。
“我錯了!”亞歷山大退到墻邊,手背在身后。
塔西婭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但她的腳下,影子向四處蔓延而去,在要接觸到亞歷山大的時候,室內(nèi)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哼,臭丫頭,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亞歷山大本想調(diào)動屋里的黑暗元素,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魔力有些凝滯,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口凝結(jié)出魔晶的地方已經(jīng)成了空洞,血像水幕一樣從上面流下來,他哇得吐出一口血,“你……”
“你想要這個嗎?”塔西婭在黑暗中抬起手,手心放著一塊黑色的水晶,然后攥緊手,將水晶的碎末揚在自己父親面前,“啊,你的魔晶碎了?!?p> 亞歷山大不發(fā)一言,倒了下去。
塔西婭這才有空把衣服穿好,她伸了個懶腰,“該從哪里開始呢。算了,不找了。”她調(diào)動體內(nèi)的魔晶,黑暗元素立刻化為影子以實驗室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而去,“全都毀掉就好了。”
與此同時,伊萬終于踏入了斯別洛主家的大門?!霸趺磿@樣?”
斯別洛家族的主家坐落于魔法大陸最南方的國度,登薛。隱于群山之中,環(huán)境秀美,可眼前卻是一片透不過光的深淵。
“這……”白水凈落后伊萬一段距離,她走過來,看著那深淵,“伊萬過來!這是魔神的召喚陣!你不要靠近!”
“魔神?”
“掌管黑暗與絕望之神,”白水凈皺起眉,“斯別洛家族怎么會變成這樣,現(xiàn)在不能進去,不然可能會被當成魔神的祭品?!?p> “祭品?”伊萬聽后反而更加急切,邁開腿沖了進去,“塔西婭還在里面!我怎么可能不進去!”
在實驗室的塔西婭注意到伊萬,控制著深淵避開了伊萬落腳的地方。
伊萬詫異地看著自己腳下恢復(fù)原狀的路面,斯別洛家族和自己有交往的只有塔西婭,這深淵會避開自己意味著不愿意傷害自己,會這樣的除了塔西婭,不作他想!“塔西婭!我知道你還在這里!我來找你了!你出來?。 ?p> 塔西婭嗜血的沖動被伊萬抑制,深淵失去了魔力的供給,開始回縮。
伊萬跟著深淵一路不停地跑到位于地下三層的實驗室,他身邊的火元素像是燈塔,給悲痛欲絕的塔西婭指引方向。
伊萬剛推開門就被人撲了個滿懷,他頓了頓,“塔西婭?”
“如果我不堅持學(xué)魔法,什么事都不會有,我還是和媽媽生活在零度雪山,他也一直在我身體里,一切都不會發(fā)生……我是罪人,是我的任性讓所有人都離我而去?!?p> 伊萬的衣服被塔西婭身上的營養(yǎng)液打濕,他把手放在塔西婭的肩膀上,在黑暗中溫柔地凝視著懷里的女孩,“還有我呢,而且,你不是一個人,綜合班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在等你回去。”
“啊啊啊……”塔西婭趴在伊萬的懷里放聲大哭。
因為塔西婭身體過于虛弱,伊萬直接把她抱了出去,“咱們班同學(xué)知道你的事情立刻跟學(xué)院申請一起趕過來了。”
“嗯?!彼鲖I終于平靜下來,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眼睛紅腫,沒什么精神地問,“我媽媽呢?”
“阿芙羅拉阿姨?阿姨也來了,但是這里有結(jié)界不允許她進入,所以在外面等我們。”伊萬抱著塔西婭出了斯別洛家族的大門,“白老師!我找到塔西婭了!”
“嗯?!卑姿畠艨戳丝此鲖I狼狽又虛弱的樣子,心疼道,“抱歉,我們來晚了?!?p> “沒有。”塔西婭搖搖頭,露出禮貌的笑容,“你們能來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
“老師,我先帶她去車里看看阿芙羅拉阿姨?!?p> “快去吧,深淵忽然消失恐怕情況不對,我們得快點走。”
“明白?!?p> 阿芙羅拉正在車里發(fā)呆,看到伊萬抱著塔西婭過來,立刻被吸引了目光,跑出來,“塔西婭?!”
塔西婭看著阿芙羅拉,眼圈一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