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睡夢中的祁澤模模糊糊感覺到額頭被人十分惡劣地用手指彈了幾下,就睜開了眼睛,結(jié)果看到一張艷麗媚然的臉龐。
那風(fēng)流恣意的人此時正慵懶地托著下巴,手指還順勢又彈了一下。
祁澤:“……”這家伙,這幾天是無聊的嗎?就知道過來逗弄她,沒看到她醒了嗎?
明明感知到了女子微冷無奈的眼神,但闕煜假裝沒看見,仿若無事地打招呼道:“嗯?醒了?”
祁澤:“……”來這里無聊地用手指彈她額頭,她能不醒嗎?這家伙果然讓人討厭。
“嗯,醒了。”祁澤用右手支撐起身子,坐在床上。看了看自己尚未完全恢復(fù)的左手,上面依舊包扎著布帶。
不過孟言錫的藥果然有效,才擦了幾天,傷口就已經(jīng)不疼了。雖然左手還不能提起來重物,但相比于剛受傷的那天晚上疼得她睡不著,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了。
“過來,本王給你臉上的傷口擦些藥。”闕煜掏出懷中的小瓷瓶說道。
在祁澤尚沒反應(yīng)過來時,闕煜的手就已經(jīng)伸到女子的臉上,并略顯粗魯?shù)夭疗鹆怂?,邊擦邊出聲道:“祁韶儀,好歹你是個女孩兒,自己的臉被劃傷了,你倒也不在意,這么不注重自己的容貌。幸好孟言錫的藥還有些用,你的臉不至于留下疤痕?!?p> “左右不過是張臉罷了,傷了就傷了吧。只要左手沒事就好,以后還能提得動劍?!逼顫稍囍鴦恿藙幼笫?,隨口說道。
“呵,你還知道左手很重要,那你還用你的左手去吸引對手的注意力。”闕煜沒好氣地說道。
祁澤微低著頭,沉默片刻后回道:“因為如果我不這么做,失去的就不只是左手。當(dāng)時情況緊急,容不得我思考,我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nèi)選擇帶給我傷害最小的辦法,而這就是那最好的辦法?!?p> 看著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冷靜的女子半晌,闕煜輕嘆口氣道:“你說的對,在那種情況下,你只能以左手為代價,去尋找對方的破綻,這樣你才有機會活下來。但是……祁韶儀?!蹦凶由眢w靠近,聲音輕穩(wěn),“你要記得,以后這危險你不用再一個人面對,你可以等著本王,本王與你一起面對?!?p> 祁澤看著面前認(rèn)真的雙眸半晌,輕聲回道:“我知道?!?p> 在男子略微詫異的眼神下,女子緩緩說道:“在那天你救我回來時,你說的話我都明白,從未忘記?!?p> “呵,本王還以為你忘記了呢?!标I煜抱胸輕聲一笑。
“沒有。”祁澤認(rèn)真地抬眸凝視著男子的眼睛,“其他的話我也許會忘記,但那天晚上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也不會忘記?!?p> 這番話讓闕煜不由呆怔,不會……忘記是嗎?
“還有……”祁澤扭正身子坐回原位,“赫連皓的事謝謝啦,你那天晚上去館舍把赫連皓廢了這件事,孟言錫已經(jīng)對我說了?!?p> “沒什么可感謝的,廢掉赫連皓只是為了讓西魏皇室造成動亂,從而影響到慕容晟的計劃而已。慕容晟早就與西魏東滕勾結(jié),但開設(shè)朝貢宴已經(jīng)這么長時間了,也不見慕容晟有什么大的舉動。此次赫連皓被廢,慕容晟心里慌張,自然也會把計劃提前,我們也能及時做出反應(yīng)抵抗。朝堂上的斗爭本就激烈,以赫連皓被廢作為催化劑是最合適不過了。”闕煜微低著頭看似不在意地悠閑說道。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謝謝了?!逼顫伸o靜回道,然后沉下雙眸,聲音十分冷靜道:“赫連皓被廢,對于慕容晟和夏侯彥兩人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在朝堂上也會引起不小的動蕩。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秦王府養(yǎng)傷,也是時候回去浮生閣了。在這關(guān)鍵時刻,不能讓慕容晟鉆了空子?!?p> 雖然闕煜也不想讓祁澤離開,但如今這個時刻祁澤必須要回去鎮(zhèn)守營地,所以即使心中不舍,也只能放手。
“好,過一會兒本王就派人送你回去?!?p> 祁澤點頭后,就走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上秦王府的馬車回到了浮生閣。
在浮生閣門前,祝余蒼術(shù)和展詩三人正在焦急等待。等看到那一襲靛藍(lán)色身影緩緩走近時,才松了口氣。
展詩看到祁澤手上包扎的布帶時,十分心疼著急地跑上前慰問道:“公子,你的手……”
“沒事,只是小傷而已?!逼顫奢p聲安慰道,“展詩,這段時間里你就一直待在浮生閣,我這邊有事,不能顧及到你,以后也許會很晚回來,或者就待在兵部不回來了。你有什么事就對祝余蒼術(shù)說,不用再專門給我留晚膳了。”
然后抬頭對祝余蒼術(shù)叮囑道:“接下來的時間里你們兩個一定要嚴(yán)加看守浮生閣,不能讓面生的人隨意進出,對祁府的監(jiān)視要更加小心,莫要被人抓住把柄,都聽明白了嗎?”
“是?!?p> 祝余蒼術(shù)兩人也知道了赫連皓被廢的事情,如今定京城中也都傳出了西魏使者所居住的館舍遭人襲擊的消息。
所有西魏人在同一個晚上被人屠殺,手法熟練果斷,傷痕整齊利落,不拖泥帶水,死狀駭人慘烈,西魏太子更是不知所蹤,經(jīng)過昭正帝多日派人尋找也絲毫沒有音訊。
這消息傳出后,也讓定京城的百姓感到恐慌,紛紛猜測是赫連皓得罪了江湖人士,此番前來是尋仇的,要不然誰還會用這手起刀落的手法殺人?
至于赫連皓,在被商陸砍掉雙手,挖掉眼睛后,就按照闕煜的吩咐扔到了慕容晟的太子府中。
當(dāng)慕容晟看到人不人鬼不鬼,渾身鮮血的赫連皓時,面色鐵青。同時,也知曉了赫連皓太子之位被廢一事,更是氣得把手里的茶杯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地上猶如怪物的人雙臂都是淋漓鮮血,在手腕處更是直接斷掉,斷面處血肉模糊,可見陰森白骨。面容上都是已經(jīng)干涸的暗紅色鮮血痕跡,原本長著一對眼睛的地方此時卻像兩個正在汩汩流血的血洞,讓人不由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赫連皓仿佛沒有感知到一般,感覺到面前有人,就用著斷腕爬過來,加上臉上那仿佛深不見底的血洞,看起來異常瘆人。
正當(dāng)慕容晟氣憤之余,就看到赫連皓爬過來正要抱住他的大腿。心下一陣惡心,伸腿就將其踹開。
“滾開,死斷袖。沒有幫本宮除掉祁澤就罷了,竟然還把自己的太子之位給弄丟了,那你對本宮而言還有什么用?”說著話,慕容晟就又踹了一腳,將其給踹遠(yuǎn)。
同時,心中也很是疑惑。是誰把赫連皓給弄成這副模樣的,竟然還把人扔到他的府邸示威,而且赫連皓的太子之位是怎么丟的?莫非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正打算彎下腰詢問一番赫連皓,卻發(fā)現(xiàn)連舌頭都沒了。赫連皓真的是被徹底廢了,毫無價值。
原本的幫手如今卻少了一個,眼看皇位唾手可得,卻出了這樣的差錯,這讓慕容晟氣惱不已。
但偏偏禍不單行,原本被送到晉王府打探消息的舞女此時也被慕容脩以各種理由送到了太子府。因為王家之事,慕容晟露出了馬腳,眾多計劃被打亂,面對著被送回來的舞女,慕容晟也只能隱忍收下。
慕容脩的這一舉動很顯然是在打慕容晟的臉,明擺著告訴慕容晟他知道這些東滕舞女是按照慕容晟的指示送來的。如今在慕容晟手忙腳亂之際,重新還回去,從哪兒來還哪兒去。
而這些東滕舞女更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打探到,還被當(dāng)眾打了一次臉,慕容晟怒火中燒,緩緩扭過頭冷盯著身后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東滕舞女們。扶著桌沿的雙手緊緊握住,忍住想要上前打一巴掌的沖動。
慕容晟身旁的一名氣質(zhì)高貴的陰柔男子也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東滕舞女們,似乎沒有想到竟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打探到。
沉默半晌后,夏侯彥揮了揮手,讓人把這些舞女給帶了下去。
兩人聽著仆從在西魏館舍中打探來的具體情況,陷入一片沉寂。
“殿下,經(jīng)過打探,館舍中所有的西魏人全部被殺,沒有活口。而且……”仆從頓了一下,接著說著:“小人還在尸體堆里找到了襄城公主的尸體。但襄城公主是被匕首直刺入咽喉而死,與西魏人的劍傷不一樣,應(yīng)該不是同一人所為。”
“知道了,退下吧?!蹦饺蓐山?jīng)過多次冷靜,語氣較為和緩說道。
仆從行禮退下后,兩人就開始了商議。
“赫連皓徹底被廢,連襄城公主也跟著喪命?!蹦饺蓐呻p目微沉說道。
親妹妹死了,但夏侯彥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毫不在意道:“不管霏兒是因何而死,總之人死了就死了吧,只要不影響我們的計劃就好?!?p> “看來我們的計劃要提前了,不能再等下去。”慕容晟思考半晌后沉聲說道,然后直起身子,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接下來本宮就會派人到西魏去,與西魏皇帝取得聯(lián)系,順帶把人給送回去。”慕容晟眼睛看向地上身體扭曲的赫連皓,聲音帶著戾氣道,“赫連皓廢了,但本宮與西魏的合作不能廢?!?p> 夏侯彥手支著下頜,沉默片刻后道:“本來想趁著秦王不參加比武宴會的機會除掉祁澤,誰知人最后還是被救走了?!?p> “祁澤被秦王救走,這段時間秦王的反應(yīng)著實有些奇怪。對祁澤另眼相看,還在王家被滅滿門之時拖住本宮,還有西魏館舍遇襲也太過碰巧,總覺得秦王在與本宮作對?!蹦饺蓐珊藓薜牡?。
夏侯彥也似乎想到了什么,順著話語說道:“你的意思是秦王恐怕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的計劃,這次比武宴會沒有來,是因為他根本不在南楚,而是去了西魏?”
慕容晟扶著桌沿的手指敲了幾下桌子,思索許久后,反駁道:“不,這不太可能。如果已經(jīng)知道了本宮的計劃,就不會這么鎮(zhèn)定了,應(yīng)該是不知情的才對?!?p> 但西魏館舍突然遇襲要怎么解釋,而且秦王沒有參加比武宴會,到最后又風(fēng)塵仆仆地趕過來,很明顯人是不在南楚的。既然人不在南楚,那就有很大可能性會在西魏,夏侯彥猜測的也沒有錯。
但既然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又為何不出手阻攔?慕容晟感覺心中很是迷茫疑惑,秦王的行為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只能暫時斷定秦王尚不知曉這一切,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僅僅只是碰巧。
夏侯彥也沉下雙眸,認(rèn)真思索了慕容晟的話,最終認(rèn)同地點了點頭。
如今他們能做的就是把計劃提前,讓南楚的奪嫡之戰(zhàn)趕快結(jié)束,形成定局,以免節(jié)外生枝。
在浮生閣中,祁澤思考著將來慕容晟與夏侯彥兩人將會設(shè)下怎樣的局,同時讓祝余調(diào)查的事情也終于有了結(jié)果。
“兵符的去向找到了?在當(dāng)年真的有人活了下來?”祁澤有些不相信地出聲詢問道。
“對,在當(dāng)年的確有一個人及時從祁府逃了出來,并且四處逃亡。這個人逃了很多年,并已經(jīng)與人結(jié)親。屬下找到這個人后,就帶著她與她的丈夫安排在了京城郊外的別院。這個人知道屬下是您的人后,就坦言說她的確知道兵符在哪兒。也是為了守住這個秘密,才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四處躲避?!弊S嗾驹跁盖皬澭氐馈?p> “這個人知道兵符的去向,還直接說了出來,這么相信別人嗎?”祁澤提出疑惑。
祝余解釋道:“當(dāng)她說她知道兵符的去向,對屬下絲毫沒有懷疑時,屬下也是嚇了一跳?!边€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直言不諱,對一個陌生人沒有疑心的人,好像早已知曉有人會去找她一樣。
“是嗎?她是誰?”祁澤微微俯身練著字,隨口問道。
祝余沉默半晌后,抬頭回道:“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名叫思云。”
這個回答讓祁澤不由怔愣,執(zhí)筆在宣紙上練字的手一頓,是母親的貼身丫鬟嗎?
對于母親當(dāng)年喝毒藥自殺,棄幼年的她而去,祁澤心中說不埋怨都是假話。但想到母親只是一個柔弱婦人,承受不住丈夫死去而自殺,這似乎也沒錯,而她也不能因此對母親心生怨恨。
只是當(dāng)時她才三歲,尚沒有自保的能力,母親卻寧愿隨父親而去,這讓她感覺有些寒心,感覺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心中不舒服而已。
袖子下的雙手不由微微緊握,半晌后,祁澤面上平靜道:“不管怎樣,兵符找到了就好,今天晚上我們就去一趟。如今朝堂大亂,兵符越早掌握到手里越好,不能浪費時間?!?p> “是?!弊S鄳?yīng)了一聲,就退下了。
祁澤扭頭看向窗外的景色,蔚藍(lán)天空,微風(fēng)依舊,天上云卷云舒,花朵迎風(fēng)搖曳,好似一切都是寧靜的模樣。遙記得,在她小的時候,父母尚在人世。
那時候父親很喜歡抱著她,把小小的她抱在走廊下,讓她坐在他的懷里,手寵溺地?fù)崦念^頂,指著院子里的百花溫柔地笑道:“韶儀,快看,今年的花又開了。真好啊,在浮生閣每年都能看到花開。娘親最喜歡花了,看到花開,一定會很開心的?!?p> 溫柔的男子笑得抿起唇,眼眸含笑地看著她。等提到心中的人時,更是如少年般露齒一笑,像清泉般澄澈透明,漾及滿臉。
微風(fēng)拂過,檐角下的風(fēng)鈴迎風(fēng)搖擺,發(fā)出一陣叮當(dāng)聲,清脆動聽,安寧靜寂,如詩如畫。
“子舟,韶儀。”
身后響起一個溫婉柔和的女子聲音,如黃鶯吟鳴,悠揚婉轉(zhuǎn)。
“芷兮?!蹦凶勇劼暠饝阎械男『?,步伐輕快地走到女子面前。
對了,母親的名字好像叫做芷兮,陶芷兮,一個很美的名字。因為多年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已經(jīng)逐漸開始忘記了。
還記得那端莊溫和的女子笑著接過父親懷中的她,眼中滿是寵溺,看了看滿院盛開的花,又看了看面前的男子,面上都是開懷的笑意。
父母的感情向來很好,兩人相濡以沫的愛情更是引得京城眾人的艷羨。當(dāng)年那經(jīng)常身穿銀甲的男子換上嶄新的紅色新郎服,騎著駿馬,在滿街眾人的賀喜聲中,一步一步地把美麗的新娘接回家。
當(dāng)時男子臉上開心的笑意和滿城的紅妝,京城眾人都沒有忘記。兩人婚后,父親更是在浮生閣種滿了鮮花,只因母親喜歡花。
一句愛花,便種了滿院花,每年父親最開心的事就是抱著她,笑著對心中的女子說今年的花又開了,我們可以一起看花。
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滿院的花留了下來,原本的三人只留下了她一人。風(fēng)鈴聲猶在,而她對于父母的長相已經(jīng)逐漸忘卻,記憶不清。
現(xiàn)在雖已是深秋,滿院的花卻依然開得很好。
看著窗外盛開的百花,一襲靛藍(lán)色錦衣的女子趴在窗沿上,神情思念而憂傷。
爹,娘,韶儀想你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