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岳不知道李世民叫自己有什么事,但既然他的命令到了,不去又是不行。便殷切的囑咐著孫思邈,讓他不要走,找個地方休息,等他回來。
孫思邈點頭答應(yīng)著,可是在看到紀岳跟著朱武離開之后,轉(zhuǎn)身就出了城門,返回太白山去了。
走在回宮的路上,朱武沒有再騎馬,而是跟在紀岳的一側(cè)。
紀岳倒也不急,走馬觀花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粗行迈r事、新鮮人的地方,反而還要停下來欣賞一會兒。
紀岳的這般姿態(tài),可將朱武給急壞了,疊聲的催促著紀岳。
“著什么急嗎?”紀岳瞥了朱武一眼,忽然一笑,問道,“朱內(nèi)侍,不知道陛下找我什么事?”
“這個奴婢可不知道?!敝煳湔f道,“紀公子,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陛下恐怕已經(jīng)在宮里等急了,你也不想看到陛下大發(fā)雷霆,處罰于你吧!”
紀岳撇撇嘴,不屑的說道:“我會怕他嗎?真是太可笑了?!?p> 話雖然這么說,但紀岳還是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這個威脅還真是管用,紀岳可不想平白無故的招惹到李世民,以前那是事出有因,現(xiàn)在可不一樣。
李世民召見實在紫宸殿里召見紀岳的,這里也是皇帝平時辦公之地。
仿佛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難似的,朱武帶著紀岳才來到這個殿門口。然后朱武便讓紀岳在此稍等,他自己進入殿里面,向皇帝匯報去了。
可是朱武這一去,竟然足足半個多時辰才從里面出來,等的紀岳都快不耐煩了。
紀岳倒是沒有再耍什么驢脾氣,他明白,這是李世民在給自己下馬威。紀岳毫不在意的恥笑了一下,一個皇帝,竟然用這種法子對一介平民,實在是有損他皇帝的威風(fēng),顯得非常的小家子氣。
“宣紀岳覲見?!敝煳湔驹谂_階最上面,張開嘴就朗聲喊了起來。
紀岳一句話不說,抬步就往上走。
朱武在前,引著紀岳進入殿內(nèi)。
紀岳龍行虎步的走進來,一點都沒有受到皇宮威嚴氣氛的影響,也不低頭,更加的不哈腰,一眼便看到正中上方跪坐著的李世民,他此刻正俯身書寫著什么,對于他的到來,看都不看一眼。
“草民紀岳,拜見陛下?!奔o岳不知道該如何向皇帝行禮,所以就簡而化之的抱拳一躬身就完了。
可是他說完這句話后,卻沒有聽到回音。紀岳再次看向李世民,這家伙還在那里正兒八經(jīng)的書寫什么,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紀岳看了一眼朱武,后者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但紀岳似乎是理解錯了,又似乎是故意為之,加大了音量喊道:“草民紀岳,拜見陛下。”
這次李世民有了回應(yīng),抬頭看了紀岳一眼,然后又低下頭去,繼續(xù)書寫,不過口中卻道:“紀岳,你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紀岳一愣,不太明白他問這話的含義是什么。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你的家?!?p> 李世民手中的毛筆一頓,旋即停下來,放在一旁,然后這才正視紀岳,說道:“你的這個回答倒是有些新鮮,朕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答案?!?p> 紀岳說道:“這有什么可新鮮的,陛下既然住在這里,自然就是陛下的家了?!?p> 李世民笑了一下,忽然凝視著紀岳問道:“紀岳,朕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疑問,你能不能為朕解惑?!?p> “陛下恐怕是所問非人了,這也太看得起我了?!奔o岳說道,“我無官無職,一介平民,學(xué)識不高,四書五經(jīng)不通,可給不了你什么答案?!?p> “這個世上恐怕除了你,就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了。”李世民說道。
紀岳一聽便明白,李世民的問題肯定是和自己有關(guān)的,便說道:“既如此,那草民也只好抖擻精神,全力的回答陛下的問題。當(dāng)然了,如果回答的不好,陛下也不要見怪。我是第一次來皇宮,早已被這里威嚴肅穆的氣象震懾住了,現(xiàn)在心臟還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停?!?p> 作為旁觀者的朱武可不是第一次見過紀岳了,但每一次,都刷新了他的見聞。以往哪個官員首次入覲見皇帝時,不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說話都是謹言慎行??杉o岳倒好,就好像與普通人拉家常一樣。
李世民沒有在意,說道:“那你能告訴朕,你到底是何人嗎?”
“陛下難道忘了,我叫紀岳,大唐千千萬萬人中的一個最普通的小老百姓。我們相識、相交于草原。陛下還記不記得,當(dāng)日你還要給我取個字哪,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陛下,所以拒絕了你,因此我們還打了一架,雖然沒有打過你,但這個經(jīng)歷也必將成為我這一生最可以炫耀的一點,我這后半生就憑這一點,就可以津津樂道至死了?!?p> 李世民也好像回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說道:“朕當(dāng)然記得,那時的你雖然也很混蛋,但起碼也像個人??墒乾F(xiàn)在的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紀岳臉色一黑,悶聲悶氣的說道:“陛下,拐著彎的罵人可是有損皇帝的風(fēng)范。”
“那你罵朕的時候,怎么就不覺得有損你的風(fēng)范?”李世民反問道。
“我能有什么風(fēng)范?我的所有的風(fēng)范全都被你折磨殆盡了?!?p> 李世民說道:“你心里有氣,你在怨恨朕?!?p> 紀岳張了張嘴,忽然想起師父語重心長的話,本想不說了??墒且豢吹嚼钍烂衲菑埱纷岬哪?,就一下子控制不住了,說道:“我心里當(dāng)然有氣,當(dāng)然怨恨你。我好好的一個大好青年,二十來歲,青春美貌正當(dāng)時,心存遠大的理想。可是在你的軍營中,我活脫脫的差點被你折磨死。你當(dāng)然不知道,因為你是皇帝,沒有人敢這樣對你,敢這樣對你的都死了?!?p> “那你為什么不問問朕為什么要這樣?”李世民說道。
“那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要罵你?”紀岳眼眶微紅,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實在是難以讓人回首。
“就因為一個小兵……”李世民說到這里,忽然頓住了,接著便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也好,那這一局咱倆算是打平了?!?p> 紀岳驕傲的轉(zhuǎn)過頭去,能聽到李世民一句服軟的話,不太容易啊!
“行吧,我原諒你了。”紀岳仿佛一個驕傲的孔雀一樣,說出了聳人聽聞的話。
朱武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后背上更是冷汗如雨,都快將衣衫打濕了。我要不要尋個由頭離開,聽這二位的話太嚇人了,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李世民也沒有在意紀岳過分的話,他算是多少把握住了紀岳的性格,他就是個說話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的人。雖然說話有時候能將人氣個半死,也有些膽大包天了些,但終究是個胸?zé)o大志的家伙。不由得暗道沒有一點野心,卻有大才的人,難道我李世民就容不下嗎?
紀岳似乎也覺察到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太好,趕緊轉(zhuǎn)過頭來,整了整衣衫,說道:“既然咱們將話說開了,那就不要再藏著掖著了。我后來罵了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個歉。但如果不是你想出那么一個齷齪的折磨人的法子,我也不會罵你?!?p> “照你這種說法,朕挨罵是咎由自取了?”李世民氣呼呼的說道。
紀岳嘿嘿一笑,說道:“意會就好,不用這般直白的說出來?!?p> “哼!”李世民說道,“有時候朕真的很想殺了你,看著你是個明明白白的人,實則是不經(jīng)腦子的蠢貨。”
紀岳完全不在意李世民說自己什么,就仿佛這話是夸獎自己一樣,傻笑道:“沒辦法,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覺得我這個性格挺好的,起碼真實,有什么說什么。不像你手下的官員,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口中念得是子曰詩云,辦的卻是齷齪下流的事。”
李世民看著紀岳得意洋洋的樣子,心里就想笑,不由得打擊道:“你還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這有什么看不起的,如果我連我自己都看不起,我還能看得起誰?!奔o岳說道,“最起碼我不用絞盡腦汁的去算計,這太累人了。陛下,你不知道,在山林里的時候,為了對付程咬金和李績,我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那種感覺,經(jīng)歷過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想整天的都是這樣?!?p> 李世民沒說話,聽著紀岳的獨白。
紀岳又道:“說真的,我對于來大唐是即歡喜又害怕。歡喜的是大唐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所謂落葉歸根,狐死首丘,回到家鄉(xiāng),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墒俏矣趾芎ε?,害怕的是畢竟多年沒有回來過了,不懂得這里的禮節(jié),不清楚人情往來的事情,是不是能夠融入到這里?目前來說,這些都是未知數(shù)。”
紀岳說著說著,情緒就失落了起來,感嘆著命運無常,干嘛非得偏偏將他送來古代,雖然是光彩耀目的大唐,但終究還是有著一千多年的代溝。整個世界都沒有一個人懂他,也只有在孫思邈身邊的時候,才能得到一些慰藉。
眼眶紅了紅,紀岳又道:“陛下,其實我的野心不高,只想著能夠掙些安身立命的錢財,取上幾房妻妾,了此一生就可以了。生活平平安安,身體健健康康,能夠安享晚年,壽終正寢,就是個非常完美的生命了?!?p> “當(dāng)真是個憊懶至極的小子?!崩钍烂裥闹邪蛋档南氲溃澳阆氲奶懒?,朕豈能容你變成荒野遺賢,不將你這一身本事榨取干凈,朕就不是李世民?!?